顾将军皱眉,虽然他不满慕容雪的擅自到来,却也不敢对其无礼,只淡淡问道:“到底是何重要之事,能否请三公主说得再详细些?”
慕容雪温和有礼地回道:“在来边境的路上,我们遇到一起惨案,于是决定到当地的城镇报官,恰好那也是离军营最近的城镇……”她一边简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顾将军听,一边注意观察他的神情变化。
“那些‘地方官’现在何处?”顾将军蹙眉询问。
“他们就押在军营外,由几名士兵看着。”贺斩风接口道。
顾将军立刻叫进帐外守卫,把那几名“地方官”带进来审问。也不知是迫于顾将军的威压,还是畏惧贺斩风的恐吓手段,没费什么功夫他们就全招了。
原来,那几人不是什么官爷,也不是寻常打家劫舍的匪贼,更不是什么江洋大盗,他们竟是敌方派来的探子!
早在半月前,他们就潜入离军营最近的城镇并为隐藏身份伪装成外地商人,本来只打算在窃取军情后以那里为传递信息,但随着战事的拖延,城中的治安管理越来越松散无度,百姓只顾逃命,而有能力的官差忙于托关系调离此地,没能力的也都想尽办法悄悄转移财物,随时准备举家逃离。
于是,他们便大胆策划趁夜杀死县爷全家,又易容成县爷守在衙门,再加上一些特殊手段,他们总能弄到第一手情报,为敌军通风报信,例如刚刚结束的这次交战之事。
顾将军命人将那几人严加看管,待过后他要亲自审问。
处理完此事,顾将军再看向贺斩风等人时,眼中有着一丝意外,只是由于他喜怒不行于色,叶子心中还是一点底都没有,如待宰的小鸡嵬,盼着“屠夫”能放下刀,立地成佛。
“派人找出泄露消息的叛徒。”顾将军终于发话了,并且是对着顾荣说的。
“是。”顾荣立刻领命。
贺斩风以为事有转机,大喜,赶紧趁热打铁:“将军这样算戴罪立功,不用罚了吧?”他们智勇双全地成功揪出这些探子,让军队及早避免更大的损失,这不说是大功一件,至少也该夸赞一番,给个笑脸吧。
然而事情证明,笑脸可以有,只不过是冷笑。
就见,顾将军慢慢勾起唇角,极其讽刺地笑道:“斩风啊,如果贺统领知道你这次如此乱来,相信不用我出手,他第一个就会打断你的腿!你说是不是啊?”
贺斩风冷汗直流,这倒是实话,他父亲的狠绝可不亚于顾将军。
这时,一温润男声插入:“顾将军,男儿顶天立地,一人做事一人当,要罚就罚我们几个皮糙肉厚的男人,她们一介女流,如果没有我们带着根本不可能来到此地。”
顾荣急道:“将军,他们都是为我而来,就由我一人领罚,求将军成全!”
他们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抢着替别人开脱,直吵得顾将军头都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这是在抢着领功呢。
“够了!本将军做事,还要听你们的吗?!”
顾将军又看向慕容雪,淡淡地道:“公主也请不要插口。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如徇私妄法,必失人心,无以立威。”稍作停顿,话锋一转,“不过,看在你们抓到敌军探子将功折罪的份上,女子就免于军法,其余自去校场,依军规严惩不贷!”
“谢将军。”
顾荣等人似怕将军反悔一般,集体快速谢恩,又在叶子和慕容雪反应之前,一致蜂拥而出,似身后有凶兽追赶一般。
临出帐之际,贺斩风还不忘嬉皮笑脸地道:“哎呀,一会儿不许看哦,最好把耳朵也堵住,免得被我的魔音荼毒。”
清澜也笑着对她们点点头,示意没事,而顾荣直到出帐也没再看过她们一眼。
慕容雪幽幽叹息:“他生我们气了吧。”见叶子仍在呆愣中没有反应,她又自言自语,“也难怪。咱们一来,就害他受罚。”
三十军棍噼噼啪啪一会儿就结束了,叶子她们所待的帐子离校场不远,能清晰地听到此起彼伏的击打声。但除此之外别说哀嚎,就是一声痛呼都听不到。
不过,那种场面叶子没少经历,即使也不看,她也想像得到。定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疼得让人有一头撞死的冲动。
只是她知道,他们不会那么做、那么想,甚至事后也定会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
不是不痛,只是必须承担。
而萦绕叶子心中的只有一句话,他瘦了。
叶子和慕容雪虽然坐在帐中,却都心不在焉,各有所思,沉闷的气氛让帐内的空气愈发凝结。
“这里太闷,我出去透透气。”叶子随便寻个借口出来,放眼不停有巡逻侍卫穿行而过的营地,第一次有种战场的紧迫感。
四周飞沙走石,荒凉空旷,他们就在这里突兀的安营扎寨,远离亲人、故土,自成一体,迎接不可预知的危险,轻者伤,重者死,马革裹尸亦算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想到他们就是在这种地方,以这种心情去战斗,叶子似乎有点理解那人的气愤。只是,虽然理智上能够接受,但是情感上仍有小小的不甘和委屈。
叶子重重叹出一口气,到底还是没骨气地向守卫问明那人的帐子所在,便大步流星地直奔过去。
此时,顾荣的帐中。
“少将,你受伤了?!将军知道吗?”军医瞪着两个大眼睛,惊得手都发抖。
受了这么重的伤,不说赶紧找他医治,还敢不声不响瞒着,要是因此耽误伤情,不知道的还不得以为是他医术不精,万一将军再怪罪下来……军医想哭的心都有了。
顾荣却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平静模样:“没事,小伤不要紧。”
军医默默叹气,小声嘀咕:“如果将军知道就不会罚这么重了。”
顾荣笑了笑,不置可否。
军医也不再多言,开始着手准备。
他先是从顾荣血肉模糊的后背一点点撕下已碎成千条万片的亵衣,再用沾了药水的毛巾擦拭干净,然后并没急着撒药,而是转到顾荣身前,试着用钳子夹出扎进顾荣左肩下的暗器。
只是,不知是嵌的太深,还什么缘故,竟一时没拔/出来。军医急得开始冒汗,犹豫着要不要换个别的工具。
“我来吧。”顾荣看出军医的为难,也不等他回话,就将手放在军医的手上,顺势用力——
“唔!”顾荣忍不住闷哼一声,一股血箭就喷射出来。
军医吓得一瞬间停了心跳,不由怒道:“你太乱来了!”随即,连忙给他止血,并缠上绷带。
闻言,顾荣却不以为意,也并无不悦,只专注地端详这枚暗器。
这暗器很奇特,以前从没见到过,像支缩小型的箭矢,前端还带着倒刺,难怪不好拔。
只是,这么纤细精巧的暗器,想要轻易穿透金刚打造的铠甲,如果不是使用特殊装置射出,那必是内功高绝的人才能办到。
最奇怪是,此箭的头部与箭身的其他地方的材质不一样,那是用一种特殊材质锻造的,不但能击穿金刚铠甲,就连在内里穿的金丝软甲也照样能给你戳个窟窿。
只是,这种材料极其稀有,非一般人能得,非一般情况也舍不得使用。换句话说,谁知道他的铠甲是金刚所制,谁又知道他有一套金丝软甲?
顾荣瞬间觉得心寒、心惊,感到异常疲惫。
军医观其面色,以为他是伤重失血所至,便劝道:“少将,你先躺下休息一会儿,明日我再来给你换药。”
不知何时,军医已处理好后背的伤势,顾荣点点头:“好,有劳了。”想了想又道,“我受伤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以免动摇军心。”
军医先是一愣,习惯于地服从:“是。”但为什么连将军都要瞒,军医想不通,却也深知不该多问。
他背起药箱,便打算离开,谁知他刚掀起帐帘,就被撞了个趔趄——
“哎哟!哪来的丫头这么冒失。”
军医好不容易站稳,定睛一看,没人,又一回头,还是没人。
怪了!
他摇摇头,快步往外走。回头得给自己熬点护目汤,他可全指这双眼睛治病救人呢。
要说,刚才撞人的,除了叶子这个冒失鬼,还能有谁?!
叶子一溜烟窜进去。咦?床上没人,再看,顾荣正伏坐案前写着什么呢。
她有点不悦,皱眉道:“你不用躺着么?”
顾荣早知道来人是她,却半晌才抬头,淡漠地回道:“现在是白天。”
叶子大囧,不满:“可你有伤啊,躺着好的快。”
见顾荣不搭理她,又继续低头写字,犹豫片刻,叶子咬唇道:“对不起,害你受罚……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盯着他专注的神情,叶子心中的思念和担心,慢慢转化为愤怒和委屈。
好半天,才听到顾荣开口,声音冷得都能结出冰渣:“没有别的事就出去吧,我还有军务要处理。”
叶子忍忍忍,忍不了,眼眶微红地吼道:“我都已经道歉了,你还要怎么样?!”她四处瞅瞅,蹬蹬蹬摘下挂在帐门口的马鞭,又蹬蹬蹬跑到案前,抬手一扔,“要不,你打回来!”
顾荣盯着被抛到面前的事物,呼吸渐重。突然,他猛然抬头,眼中惊怒交加,抓过桌上马鞭“唰”的就是一鞭,直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