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现在是即气愤又委屈,过往的记忆一幕幕在她的脑海闪现。
本来她没认出他,是他非要与她同路。
本来她不想解毒,是他非要灌她血喝。
本来她没想回去,是他自作主张非要救她,还霸道地带她回宫,又代她受罚……
是他用真情一点点打动她,一步步走进她的心里,向她诉说绝不能让外人知道的身世之迷,更向她表明早已情根深种、泛滥成灾的满腔爱意。
从头到尾,明明是他故意招惹她,赖皮狗似的黏着她不放,但为何最后要放手的也是他!
他有问过她的意见吗?
他有在意她的感受吗?
他有真正了解过她吗?
叶子用力甩着头,她已经想不明白了。
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不在意,耳中除了“哗哗”的水声间或掺杂刀剑相接的打斗声,她也不想管,等等……打斗声?
叶子瞬间清醒,立刻调转马头,急速回奔。
远远便看见黑压压的一群人将一个红衣黑发、带着银白面具的男子困在当中,他们里里外外密不透风地围了好几圈,彼此配合着不断地向着最里面的那人凶狠地砍杀。
前面的人倒下来,后面的人再补上,前赴后继,似无穷尽。而被困在阵中之人的脚步却渐渐地乱了,慢了,每一次抵挡都变得吃力,他额上的汗落得更凶了,身上的红花也开得更大、更艳了。
这不经意的回眸,刺痛了叶子的眼,也拧疼了她的心。她不停呼喊着他的名字,甚至顾不得脸上的狼狈,也忘记了先前的刻骨心殇。她只是拼命打马,想要快点回去,哪怕帮不了他,也要陪着他。
死又何惧?她终于明白了他的心,原来他比自己想的还要爱她。
所以才会逼她离开,是早料到有此一劫吧。
所以故意不解释,并有意误导她,是怕她不肯走,更怕她事后自责吧。
所以宁可让她恨他,也要让她心安,然后忘记他,忘记他们曾经美好的一切。
泪水模糊了双眼,恐惧占据了她所有的感官,她终于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早已走进了她心里,甚至再过不久也许就将取代那人的位置……
“快回去!走啊!别过来——”
刚刚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他还以为自己力竭出现了幻听,但此刻眼看她往这边急驰,他不能说不欣喜感动,但更多的却是惊怒。
就她那三脚猫的功夫,不是回来送死吗?!
如果一会儿他护不住她,让她伤了,甚至……他不敢想像!
这次的事,从叶子被栽赃到坐牢,都是郁梓和父皇旧部精心设计好的阴谋。
他们看出他对叶子的感情,先是利用沈贵人和云裴做扣,让叶子背黑锅,就是知道他不会放任叶子有难置身事外,并趁机废去他右手。
他那时自然是骗她的,紫焰门哪里有什么重续筋骨的内功心法,所以他的右手往后再不能拿剑,就是长时间握笔批阅奏折都会疼出一身冷汗。不过好在他也练过左手剑,因此倒不是太在意,更多的是不愿她担忧自责。
叶子曾是北月准太子妃的事,连东幽都知道,他们怎会不知,不然就太逊了。但他们却选在他们大婚的当天,也是他最易放松警惕的时候揭发,就是为了给他一个措手不及,让他自乱阵脚,好给他们下一步的计划争取时间。
紫焰门的势力因刚到南兆还根基未稳,更因他长期无瑕顾忌而混入了奸细,等他再想使用紫焰门的力量时才发现那里已呈一盘散沙,几个分堂舵主各自为政,互相较劲。
他深知紫焰门大势已去,且很难在短时间内重整旗鼓,如此他在南兆的处境就变得极为尴尬,可以说是孤立无援。当初肯帮他篡位的那些臣子都是奔着事后的巨大利益,现在眼看他身陷囹圄、无力回天,自然不会趟这浑水,更有明智的大约一早就弃暗投明、另择良木。
郁梓等老臣步步为营,处处刁难,意图将他的权力架空,然后一举铲除。而在叶子被关押的第二天,乌木族族长就亲自拜访,当面对他施压——
如云裴不能在二个月内成为南兆的帝后,那么他将带领乌木族另投明君。
呵呵,对于帝君的位置,他不是非坐不可。当初他之所以选择回来,不过是憋着一口气,想为哥哥和母后报仇,并讨回那些原本就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但是现在,如果他被推翻,那么他失去不光是这个皇位,他还将失去叶子。因为没有他在,郁梓他们将更加肆无忌惮,还有那个披着圣洁外衣却心如毒蝎的云裴又岂会轻易放过叶子。
权衡利弊,他最终选择妥协。但这只是表面上的,私底下他早已与容若通气,想出釜底抽薪的计划。只是他没想到云裴的手段会那么卑劣,不过这也使他更加确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寒殊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气沉丹田,敏锐迅速地加以反击。顷刻间,敌人又倒下一片,只是相对剩下的数量仍然微不足道。
其实,他对这些围攻他的杀手死士并不在意,单拎出哪个在他刀下都走不过十招,但奈何他们的车轮战术实在太耗体力,又要时刻防着那个一直站在外围指挥的混蛋偷袭。
而那个混蛋不是别人,正是父皇最后册封的储君,即南兆八皇子寒易。
他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在寒殊的印象里他一向胆小懦弱,加之他回来后,寒易也一直本本分分,无条件愿意服从他的一切安排。后来根据影卫严密的监视观察,他逐渐打消了斩草除根的念头,毕竟现在他的身边除了寒月这个妹妹,就剩下他这么一个亲人。
其他的人都早被那恶毒的女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百般迫害,无一放过。而他,十四岁就孤身在外受尽原北月皇帝的折磨凌/辱,对亲人、对故土不能说不渴望,不怀念。
只不过,事实证明,弃他之人不可信,一时的心软可能会付出超越生命的代价,那将是他所不能承受之痛。
眼见叶子越来越近,寒殊把心一横,最大限度的提升内力,一声长啸划破夜空,似宣誓胜利的预兆,也是步入死亡的前奏。
叶子忘记了挥鞭,她怔怔地看着寒殊如濒临绝境的野兽不断发狂地冲击,且只攻不守。而与杀手快速倒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身上刀伤的成倍增加,道道划痕,横七竖八,遍及全身。
一袭妖冶的红色长袍此刻已如破布般零零碎碎,不成形状。在其衬托下,他失血过多的面庞显得更加苍白如纸,他的脚步已经开始虚浮不稳,那摇摇欲坠的背影让叶子的心狠狠地揪起,痛不欲生。
泪水划落的瞬间,她发疯般地直冲过去,心中不停的祈祷——要赶上!要赶上!一定要赶得及!
可惜……
上天最擅长的就是恶作剧,且无时无刻不想着作弄人,以他们哭为乐、疯为荣、死为最高境界。
当叶子踏进血河,踩着无数尸体进去时,却只来得及堪堪接住他力竭倒下的身体。
叶子因不堪重负,被一并带倒,只是落地的刹那仍下意识将他护在怀里,用自己细弱的身躯承受全部的撞击。
只是,这杯水车薪已是徒劳。寒殊双眼紧闭,动也不动,冰冷的就像……叶子不敢再想,她颤抖地伸手去摸他的左腕动脉。
活着!脉搏虽弱,却仍在跳动!
叶子再次洒下热泪,这次是喜极而泣!
但也只是一瞬间,眼见寒殊身下的殷红不断扩大,呼吸也愈渐微弱,自心底快速窜升的恐惧逐渐取代了那份惊喜,叶子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她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永远只会拖累别人,一次又一次,先是斩风,难道这次连寒殊也要离她而去吗……
叶子终究只是女子,此刻的无助害怕已经彻底压垮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趴在他的胸前,用手指细细描绘他刀削斧刻般精致的眉眼,凄然允诺——
“如果我们活着做不成夫妻,到地下做一对鬼夫妻也不错啊。”
你,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