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近选了家餐馆,让服务员开了个小包,虽然感觉钱包里的银行卡在瑟瑟发抖,但也着实没别的办法。我和钟文臣落座之后,我问他想吃什么,他摇摇头让我点,说他看不了字。
我这才意识到灵眼对他的影响有多大,只好问了他口味清淡与否,以及有没有什么忌口的东西,这才点了几个小菜。等服务员走开,钟文臣自顾自端起茶壶烫碗筷消毒,我不方便说话,一直沉默着看他做这些事。
估计是察觉到我的视线,也或许是看见了什么,钟文臣一边甩掉筷子上的水珠,一边向我开了口:“你刚才说……什么事?”
“……是这样的,钟大师,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有个朋友,也是灵异圈子里的人,他是猎鬼人,身手不凡,是个人物。但今天我得知,他可能遇到了很大的麻烦,是他一个人解决不了的那种。你知道,我除了会画两道符,还有紫竹针傍身之外,真的是什么也不会……我很担心我这个朋友,所以……”
“你想请我帮忙?”
我舔了舔有些发干的下唇,咽了口唾沫向钟文臣道:“对……我知道这有点突兀,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认识的现在能帮到我那位朋友的高人,只有你一个……”
钟文臣看了我一阵,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感觉自己心跳如擂鼓,险些跳出嗓子眼。就在我按捺不住,差点把“我付费”这话说出来的时候,钟文臣开口了。
“好。”
“真的?!”
“你没有说谎,你真的很担心你那位朋友……我能帮,为什么不帮?”
听钟文臣这么一说,我想起他那双眼睛能看到的东西很多,包括人心所想。这虽然登时让我有些鸡皮疙瘩,却也庆幸在他那双眼睛里,我给他的印象并不坏。
“钟大师,谢谢,真的……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至于酬劳方面我会……”
“不需要。”
钟文臣摆了摆手,低头继续清理他的碗筷:“本来红衣女鬼应该由我解决……现在落在你身上,算我欠了你一个人情……我帮你朋友,就是还你这个人情。”
起初我不太明白钟文臣这话里的意思,怎么是本该由他解决?红衣女鬼一直缠上的是我,我总觉得应该由我解决才对。但随即一想就明白了,三年前钟文臣处理过红衣女鬼的案子,却只是封印了当时那一只小鬼而已,而没有找出幕后女鬼铲除,才会导致今天的局面。而且当时女鬼应该仍然元气大伤,那时候解决起来比现在要简单得多,但钟文臣错过了,所以这对他来说,恐怕也是个心结。
既然钟文臣已经说到了这份上,我再说什么感谢、有偿求助的话反倒显得不合适,不过他这个人情我是记下了,今后钟文臣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一定全力以赴。之后,我跟钟文臣大致说了说郭大顺这个人,以及我们认识时的情况,主要是让钟文臣对郭大顺有个了解,以免到时候两人碰上了性情不和出什么岔子。
虽然即便我说了郭大顺的性格,钟文臣也不会刻意去迎合,但说过总比没说好,至少我也安心一点。我还把郭大顺的身手跟钟文臣介绍了一下,以便如果郭大顺遇上的事太过麻烦,他们也好合作突围。最后,我把水无烟要过来的情况告诉钟文臣,问他水无烟是否可以和他一起去找她的未婚夫,钟文臣没有反对,我本来以为他喜欢独来独往,没想钟文臣的孤僻性情已经达到了一个非人的境界——就算身边有人,他也能当没人存在。
吃完这顿饭,我和钟文臣告别,告诉他水无烟到了之后就会带水无烟来见她,他们可以按照水无烟的卦象去找郭大顺。钟文臣点头,说他这两天也没什么事,等一等无妨。
不过好在水无烟所在的市离我所在的市距离不远,一趟高铁很快就能到,当天下午的时候,水无烟就给我打来了电话,说她已经在火车站了。我忙去接水无烟,见她少见地穿了一身T恤套长裤,随便披了件外套御寒,知道她是真担心郭大顺,平时那种婉约清雅的模样全都抛诸脑后了。
我带水无烟去找钟文臣,一进钟文臣家,水无烟都愣了。我只好跟水无烟解释,这是出租房,钟文臣不准备常驻,所以也就没布置什么家具。水无烟是个社交高手,虽然现在她满脑子都是郭大顺,但要应付情商极低的钟文臣还是不在话下,两人很快就互相认识了。
我对不能和他们一起去找郭大顺表示了歉意,水无烟有些奇怪,皱着眉头问我:“你一个人去找那些红衣女鬼?”
我点头,水无烟又道:“你应付得过来吗?怎么不找李小墨?”
“她……我不想让她犯险。”
水无烟皱起眉头上下打量我几眼,有些无奈地摇头:“你们男人啊,永远都是这样,女人心里在想什么你们就是猜不到……多简单的道理啊。”
我和钟文臣面面相觑一眼,我苦笑着问:“无烟姐,你想说什么呢?”
“李小墨不会希望你一个人去闯这么大的关,她会希望她跟你在一起,就像我现在希望和小顺在一起一样。你们男人总以为你们可以解决,就用不着我们,可你们不知道我们会有多担心?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真是一天儿也过不下去!萧晨,如果你出事了,小墨会怎么想?你……哎……”
水无烟这么一说,我就愣住了,水无烟担心郭大顺,是因为她爱郭大顺,她拿自己比作小墨,拿郭大顺比作我,言下之意就是小墨对我也……嗨!又想什么呢?我用力抓了一把头发,让自己的思维从儿女情长里撤出来,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知道水无烟说得对,如果我出事了,就算李小墨不喜欢我,我作为她的朋友,她也会很难过。但如果李小墨出事了,我会恨不得杀了自己。
我宁愿李小墨向水无烟一样怨我,也不想她受到半点伤害。
“现在不是说我的时候,郭大师那边还等着你们去帮他,放心吧,我这人命硬,还等着喝你和郭大师的喜酒呢。”
水无烟看了我一眼,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当天晚上,水无烟和钟文臣就出发了,临行前,水无烟用我给她的那张老照片算了一卦,给我留下了一个地址以及一句话:“喜欢一个人,绝对不是做‘为了她好’的事,而是做‘她认为好’的事。”
我知道水无烟所指为何,只是笑笑,没有接下这个话茬。送走水无烟和钟文臣的第二天,我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做准备:线香、泡过黑狗血的棉线、防御性攻击性的一叠黄符、钟文臣留下的糯米……我不比郭大顺他们,一把尺子一把长剑就能闯天下,我要对付一只恶鬼,需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了。
当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后,我用一个大包装上全部家伙,准备等到黄昏的时候去闯鬼门关,却接到了叶柯的电话。
“叶医生?怎么了?”
“萧晨……”叶柯迟疑了几秒,轻声道,“明天凌晨,我父亲下葬,我希望你能……送送他。”
“我去。”
我答应得很快,这让叶柯愣了愣。我笑道:“你不拿我当朋友?”
“当然是朋友。”
“那我怎么可能不去。”
叶柯沉默一会儿,很轻地笑了。我看着桌上鼓鼓囊囊的包,心想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先送走叶柯的父亲,再来对付那该死的女鬼。和叶柯商定了时间后,我把装满家伙的包提到墙角放下,洗了个澡就上床睡了,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我被定好的闹钟叫醒,翻身下床穿好衣服,径直去了火葬场。
叶柯的父亲是在前一天推进焚化炉的,就是我忙里忙外准备驱鬼工具的时候,今天由叶柯将骨灰接走,带着遗照送往墓地。我赶到火葬场的时候,邢国强已经到了,但没看见其他同事,我打趣地问邢国强刑警大队是派他做代表了吗,邢国强却摇了摇头,说叶柯不希望太多人在场。
也是,符合叶柯的个性。
我们就三个人,一路将叶柯父亲的骨灰送到墓地,由墓地的工作人员安排下葬,叶柯甚至没有请哀乐队伍,所以在下葬的过程中,整个世界都是寂静的,只有工作人员动作时零星的声音。凌晨的天是灰蒙蒙的,就像蒙着一层雾,显得很凄凉,再加上现场的气氛,更觉悲苦。
我和邢国强都被这气氛压得有些喘不上气,难免互相对视,想找些什么话题打破这种氛围。叶柯站在我和邢国强跟前,手里捧着他父亲的遗照,一言不发地看着工作人员将那只白色的骨灰坛慢慢放进深坑里,一动不动。
我和邢国强憋了好一会儿,都没能找到什么好话题,我只得上前一步,伸手按住叶柯的肩膀,以此传达自己的心情:“节哀。”
叶柯没说话,我见他两手紧紧攥着镜框,指关节都泛了白,不由得也加大手上的力道,紧紧抓着他的肩膀。邢国强也走了上来,用力拍拍叶柯肩膀道:“我们会抓住凶手的。”
“嗯。”
下葬那天早上,这是叶柯说的唯一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