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就有些收不住了,我本能地开始回想整件事,从邢国强带着叶柯来找我开始,到我第一次为叶柯的父亲缝尸,再到叶柯坚持认为他父亲的死不正常,最后到今天尸体起尸后的行为……可我找不到任何的破绽,叶柯表现出来的种种行为态度,都是正常的,包括他为了替父亲找回公道而坚持己见甚至和其他法医发生争执。我看不出叶柯在这件事上的表现有什么不对劲,除了他一直将案子引向人为这一点……
没错,起初,我和叶柯探讨他父亲的死因,他提出了很多假说,但没有一个是跟鬼魂有关,他最大胆的猜想,是叶柯父亲被他正在追踪的毒品走私跨境犯罪团伙,使用一种目前法医检测还查不出来的药品,对叶柯的父亲下了套,才让他在没有反抗痕迹的情况下死亡。我当时并不觉得奇怪,是因为我认为叶柯是个社会主义大好青年,脑子里都是唯物论,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但是经历了红衣女鬼的事情,我才知道叶柯见过鬼,并且他也相信这世上有鬼,那么当初为什么他不会想到自己父亲是死在鬼魂手下?即便是今天,我跟他提出鬼魂作祟一说,叶柯也巧妙的用“不找到凶手无颜面对父亲”这个借口避开了这一设想。
虽然,如果叶柯父亲死在鬼魂之手,的确对他而言,要找到凶手给自己的父亲报仇会变得非常困难,或许他一辈子都找不到那只恶鬼。但是承认有这么一个可能,同时向着这个方向搜寻一把,也不一定完全找不到线索,既然红衣女鬼的案子我们都能解决——虽然目前还没完全解决——说不定杀死叶柯父亲的恶鬼我们也能找出来解决掉。
叶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什么非得坚持他父亲死在人类手上?
我不由自主地看向叶柯,他似乎醒了一点酒,正用筷子撸铁签上的烤肉到碗里。我摇了摇头,暗道自己是在太疑神疑鬼了,叶柯除了聪明,个性里还有一点,就是偏执,他如果走进一个死胡同出不来,也是有可能不愿意面对父亲死在鬼魂手里这个真相,这一点并不能说明他就和他父亲的死有关。
这天晚上的宵夜,我吃得味同爵蜡,脑子里一遍遍回想着叶柯父亲被杀的案子,却越想越乱、越想越乱,再跟红衣女鬼的事件纠缠在一起,我感觉自己脑袋都要炸了。结果到最后,我竟然喝得敏酊大醉,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从“借酒浇愁”到“烂醉如泥”,只记得自己跟叶柯一边说着什么,一边让服务员上酒。
我想,我大概也快撑到头了,这些该死的麻烦,怎么偏偏跟千斤坠似的压在我身上?
酒醒之后,我是在家里的床上醒过来的,床头柜上留了张字条,是叶柯留的,他说昨晚看我醉得厉害,就找邢国强问了我家的地址,扶我到家之后用我口袋里的钥匙开了门,擅自就进屋了。他还告诉我宿醉很难受,他试过一次,所以道23小时便利店给我买了点醒酒的东西,就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让我自己拿了吃。最后,叶柯在自己的名字旁边,留了两个字:谢谢。
我知道他想谢我什么,攥着字条心里五味杂陈的。他对他父亲的感情,真的很深,而我竟然还胡思乱想,把案子跟他扯在一起,这真他妈挺混蛋的。
我吃了叶柯留下的醒酒片,又自己泡了点热茶喝,没多久就缓和过来了。我掏出手机,想循例给要无音讯的郭大顺打个电话,看看他能不能来帮忙解决红衣女鬼的老大,没想却看见了水无烟的未接来电。我愣了愣,急忙回拨过去,好一会儿对面菜接听了。
“萧晨?”水无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
“是我,找我有事吗?”
“萧晨,小顺给你打过电话没有?”
“呃……没有啊,我一直联系不上他,怎么了?”
水无烟那头静了静,再开口时,声音竟然有些发抖:“这段时间,我一直也联系不上他,他的手机不是关机就是不在服务区……原本我也觉得没什么,你知道,他那个人就算没有驱鬼的公事在身上,也总喜欢躲着我,可……可昨天我实在忍不住,就给他起了一卦,想看看他人究竟在哪儿,我索性直接过去找他好了,没想到……”
我心里一个咯噔,本能地开口:“卦象怎么说?”
“……卦上显示,小顺现在处在一个很危险的境地里,稍有不慎就可能……就……”
水无烟说不下去,我却已经听明白了,郭大顺身陷险境,而且很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谁能伤到郭大顺?他虽然比不过白仲卿或张天师,可本事却一点也不差,否则我也不至于张口闭口喊他“郭大师”,能让他有性命之忧的处境,一定是十二万分的凶险!难道,他遇到了上次跑掉的那只飞僵?
可如果真这么危险,他怎么不跟我们联络?毕竟咱们一块儿打过飞僵,没有输出也有经验啊。
“你先别急,”我向水无烟道,“你的卦能算出郭大师现在在哪儿吗?”
“能是能,但只能占卜出大致的方位,他现在在永乐乡花蛤村附近……但具体的没办法算出来,应该是在山里。”
“在山里?”那可能还会遇上别的东西,就像上次我去找李小墨,也差点在山里让一对断头老鬼弄死。
水无烟“嗯”了一声,向我道:“萧晨,这可怎么办啊,我只会算卦,打架这种事根本不擅长……要说找别的圈内人吧,我认识的那些小子,比小顺还不如,你说他都应付不了的事,找那帮小子也根本没用啊。”
我一时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别说我手上还急着处理红衣女鬼的事,就算我现在当个甩手掌柜什么也不管,凭我的能耐,还不如水无烟口中的那些“小子”。如果要帮郭大顺,只有找外援,李小墨现在的情况我不可能找她,白仲卿又远在上海,只有……对了,钟家人!
水无烟所说的永乐乡,我记得就离市区三四百公里,虽然不属于市内管辖,但离这里也不算远。钟文臣不能帮我解决红衣女鬼的案子,有他不方便说的理由,但是他应该能帮我去助郭大顺一臂之力才对,当然了,我还不清楚请钟文臣出手需要多少钱,但现在钱不是问题,重要的是郭大顺能平安。
想到这儿,我忙让水无烟先别着急,我这边认识一位朋友,我可以去找他问问情况,希望能请动他出手帮忙。水无烟当然说好,她现在也是六神无主,只有把希望放在我身上。
在挂断电话之前,我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跟水无烟开了口:“对了,虽然现在说这事有点不合适,但的确只有你能帮我这个忙,不然我可能也会陷进很麻烦的处境里……”
“什么事?你说。”
“你能不能帮我……算一卦,我想算出一只女鬼的巢穴,你之前能算出飞僵老巢的所在,我想这应该难不倒你……”
“女鬼?”
我点了点头,将红衣女鬼作祟的事简单跟水无烟说了一遍,又说我目前需要找到那只女鬼的老窝,除掉她才能解放她手下的那批鬼魂,也才能彻底解决这件事。
水无烟迟疑了一阵,向我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我现在对这件事并不是很清楚,手边没有和那女鬼相关的物品做引子,没办法算卦。我需要去你那儿一趟,拿到可以使用的物件才能占卜,也顺便……看看你说的那位朋友,如果他能出手帮忙,我真的要好好谢谢他。”
我和水无烟约好,她现在立刻启程过来,我则去找钟文臣,如果钟文臣答应帮忙,水无烟赶来的时候刚好可以和钟文臣一起前去找郭大顺,如果钟文臣不答应帮忙,没有什么难言之隐的话,动用水无烟的美人计,我想基本也就拿下了。挂断水无烟的电话,我一趟车去了钟文臣家,正巧看见他从小区里出来,赶忙把他给截住。
一见是我,钟文臣显然有些愕然:“红衣女鬼,解决了吗?”
“没有。你这是要出去?”
“随便走走。有事?”
见我忙不迭点头,钟文臣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就想领我回他家。我一把抓住钟文臣手腕制止,说我有件事想拜托他帮忙,作为向他求助的一方,我怎么也得请他吃顿饭才行。
钟文臣也没拒绝,收了钥匙就跟我往街上走。天知道,我是真不想上他家去讨论事情,谁他妈聊这些事是并排坐着的?跟母子谈心似的,那气氛别提多古怪了。而且聊得口干还不方便讨水喝,索性到馆子里去,开个包间,还舒服一点。而且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钟文臣这个人要是拒绝起人来,那一定是干脆利落的,我得有个什么好处先圈住他,才好跟他开这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