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王良倩治病的事,蒋行远一头走进了六盘水市政府徐毓贤副市长的办公室。还没有等蒋行远说话,徐副市长就说,老蒋,你不要说了,你一来,我就知道你要说的事。蒋行远和徐毓贤原来是同事,俩人是乘坐同一列火车去了老屋基矿,再后来,徐毓贤从了政,而蒋行远却走进了他的艺术生涯,他们在各自的领域发挥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为这个社会尽一份力。蒋行远和徐毓贤不是经常的会面,从老屋基矿一出来,他们差不多有好些年没见面了。这之中蒋行远先是在日报社做美术编辑,美术编辑是一个不需要抛头露面的职业,不像那些文字记者,各个阶层的人都要充分接触,也就一天两点一线地工作着。再后来他调到市文联从事专业的摄影工作,他除了组织拍摄“贵州贫困与反贫困纪实摄影”这个专题外,更多的是从事一些民族民间文化的摄影创作。他所从事的工作几乎是不和政治交叉的,也就很难遇上徐毓贤了。再后来,是因为他所带的孩子中有一些是盘县的孩子,当时徐毓贤又任盘县的县委书记,在工作上又有了一些接触。当时,蒋行远的腰包有些鼓,就不有事无事地去找领导的麻烦。自己能够挺得过来的事,蒋行远是从来不愿意给人添麻烦的。当然,蒋行远在带盘县那些孩子期间,也得到了徐毓贤的不少关心和支持,这就不能代表说,蒋行远就要顺着一个坡,放下自己背上的担子。既然是自己心甘情愿做的事,就得自己努力去做。不是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吗:你愿意干,就干愿受。你选择什么,就得承担什么。再后来,徐毓贤又升任六盘水市的副市长,蒋行远多次起了心思去看望他,却每次都被自己的理由说服了:别人日理万机,你这一去,不就是替别人添乱吗?所以,他对徐毓贤的探望,都放在电视机上,反正六盘水的新闻栏目,总不能少了他的影子。
就徐毓贤来说,蒋行远绝对是在他心目中占据着相当分量的人。他从政这么多年,可以说门坎都被人们踩坏了无数次,有时他真的希望蒋行远也来踩踩。别人来踩他家门坎,无外乎是让他给来者谋福利。有些人从千里之外,左套近乎右套近乎,这些徐毓贤都知道,来者都是想方设法从他手中捞好处,想方设法把他的党性原则道德良心要么是敲碎了来变卖,要么是想整个儿地变现。在此之中,徐毓贤有时应付得疲于奔命,他就是想不通,为什么就没有那么几个人,能够专心下来做一些于人民有益的事业呢?徐毓贤每想到这些,总能想到蒋行远,别人几乎都是在追名逐利,有几个人是一个子儿一个子儿地往外掏呢?
说徐毓贤为蒋行远的事迹所感动自然的不是,他身上的担子,对任何事情都感动不起,人一感动,自然就会有失偏颇,一失偏颇,自然就有失自己的公正与公平。但说徐毓贤从内心深处不敬佩蒋行远,那自然也不是,如今在哪里,才能找到像蒋行远这样的傻子呢?在聪明人过剩的时代,一个傻子,就成了这个时代的稀缺资源。
蒋行远几乎是走投无路了,才走进徐毓贤的办公室的。病人在医院里花钱如流水,他的私房钱,一方面承担着二十多个孩子日常上学的开销,另一方面又得承担着王良倩的住院费用。市委宣传部组织的捐款,一方面从好心的单位和好心人那里流进爱心基金,一方面又以更快的速度流进了医院。爱心不是源源不断的,而流进医院的钱得源源不断,不然医院就会对病人停止医治,那样,往后的事蒋行远想都不敢想。
徐毓贤先是掏干净了身上的每一文钱,数了数,一共是一千元二十四块另伍角,他先把这些钱交给蒋行远的手里,蒋行远不忍心,他真的不忍心去掏干净一个副市长的腰包,接着他拿起电话,到处给蒋行远张罗。
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每一个电话都是蒋行远听到的。平时,人们以为作为一个市长的人一定是一言九鼎,现在见到了,才知道作为一市的副市长,有时也有别人想不到的难处。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最后只有两家煤矿接招,一家是红果煤矿,一家是盘县仲恒煤矿,两家煤矿各自答应出3万元。蒋行远深深的感动,一个是为徐毓贤,一个是为煤矿,一个是为王良倩这个贫苦的孩子,就连她亲爹亲娘都在大发脾气的日子,还有这么多人,这么些领导,在百忙之中为她的事情费心。
蒋行远清楚,这两家煤矿,不是冲着徐毓贤的面子,断然是不会掏腰包的,但这也得感谢,感谢他们在徐毓贤副市长这里听到了爱的呼唤,并让徐副市长的呼唤,变成了爱的又一次接力。
蒋行远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徐毓贤副市长的办公室,也走出了六盘水市政府的大门。本来蒋行远是想把这步子走得轻快一些,但是他做不到,他怀揣着徐毓贤副市长为他和王良倩倾注的心血,这沉甸甸的心血,烙得他整个心尖都在钻心的痛。人对人的理解,建立在宽容之上;人对人的宽容,是建立在理解之上的。他算是真正地理解了作为一市之副市长的徐毓贤的难处,从徐毓贤这里,他更深层次地理解了袁仁庆,和那些曾经他理解得了和理解不了的人和事。他走出市政府大门的时候,朝整个市政府办公楼深深地鞠了一躬,他说不清个中的滋味,他是永远也说不清他当时个中的滋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