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老屋基矿,吴秋林和蒋行远俩人是乘一同列火车去报到上班的。现在作为民族学学者和高校教授的吴秋林,当时在老屋基矿的时候,也是有一身使不完的劲。矿工那艰苦的生活根本磨砺不掉他那股使不完的劲,在工作之余,他却迷上了打架和摔跤。蒋行远看着自己的同伴成天这样打发时光,就想着怎么个给他找一个活儿,转移他那一身使不完的劲。蒋行远集合自身的特长,就尝试着让他跟他画画。用蒋行远的话来说,这人有很高的天分,但是他似乎并不爱这一行。后来蒋行远就试着给他找一些书,这可中了他的下怀,他一抱到书,就把劲往书上使。大约是从1974年开始,蒋行远发现他那屋子里的灯,经常都要亮到深夜二、三点钟。当时蒋行远就觉得,这小子特别有种,有一股拼劲,要是时运一到,说不定就会自己给自己插上翅膀。
接下来蒋行远的又一项工作就是留心给吴秋林收集资料。只要是蒋行远找得到的,上面写得有字的,都一古老儿地抱给他。当然,那时的蒋行远还不太会用“博览群书”这个词,但他确实为吴秋林的“博览群书”,做了充分的准备的。
1977年恢复高考,吴秋林想考、但不是有太大的底气,毕竟当时自己初中都没有毕业,要是按现在的学籍管理办法,你先得捞上个初中文凭,再修好高中阶段的144分学分,要不然你高考的门都进不去,好在时事造英雄,他没有底气,蒋行远就劝他先观察一年,看别人是怎么考的,没有猪肉吃,看到猪走路,就隔吃猪肉的机会不远了。一年观察下来,吴秋林的劲头就上来了,那些他自认为不如他的,都插上翅膀从老屋基矿飞走了,那么,接下来的下一个,自然就是他了。第二年一考,果不其然,他来了一个贵大,从此,吴秋林走上了人生的另一条路。
蒋行远和吴秋林再次坐在一起谈六盘水的民族民间文化,是蒋行远已经帮扶这一批孩子之后。那时,吴秋林已经是一个很有影响的民族文化学者,蒋行远的影响自然不是在民族文化学术方面,他走了另一条路,民族文化的传承。两个多年来的伙计不约而同的进入了六盘水的民族文化领域,在外人看来,他们就像六盘水民族文化的两条腿,谁缺了谁,肯定都不能好好地走路。
吴秋林第一次和蒋行远到杨兴惠家时,根本就没有思想准备。那似乎是一次例行的田园调查,当他看到民族民间文化正在被市场逼得无路可走时,他更多地理解了蒋行远的良苦用心。他所看到的场景不是用震惊二字就能说明问题的,当别人的家还能有四壁可徒的时候,你还没有资格为命运的不公而叹气。
这是一场震惊,而接下来的却是一场感动。主人的好客是出乎意料的,杨兴惠的父亲从家里仅有的几只鸡中捉出一只来,宰了,招待他们。吴秋林屈指算了,这一顿招待,说不定花去了一家人十分之一的家当。
就算你的心是石头做的,放在这个场景煎熬,石头也会开出花来。吴秋林掏干了身上所有的钱,并当场承诺,供杨兴惠上初中、高中、直至大学……
经历这一次遭遇之后,吴秋林和蒋行远走得更近了。杨兴娅学业有成后,回到当地去带民族班,吴秋林给她准备资料、教学光盘,亲自上课,他还到县文化局去找相关的领导,追着领导们支持民族文化教育,办好民族文化传承班,促成一些文化节庆的举办,推进民族文化的普及和传播。
很多时候,吴秋林几乎成了蒋行远的脚。这有两层意思,一层是在民族文化知识方面,另一层,就是蒋行远出行的马走。蒋行远无数次让吴秋林开车到他所带的孩子们所在的地方去看看,这一看,可真的看出了问题。
陆志梅也许就真的成了蒋行远的关门弟子了。他千万没有想到,已经六十三岁的他,别人还真能拿他的爱心当儿戏。当时校长对他说,她家父亲亡、由母亲带着两个女儿过日子,这回一去才发现,这哪里是亡?是忘记了自己肩上作为父亲的责任。
陆志梅家的条件远在他家之上。家住一层小楼,父母都只有五十来岁。更让他气的是,当他问及他平时都干些什么时,他说,也没做什么,平时就在河边走走,捉两尾鱼。蒋行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六十多岁的人还在拼命忙碌,一个才五十来岁的人,却这么地不负责任。
回来的路上,吴秋林和蒋行远都没有说话,谁的心中都有心事。有一会儿,他似乎想劝蒋行远,放弃吧,都这么老了,但他也知道,蒋行远是不会放弃的,要放弃,就不是蒋行远了。
蒋行远确实没有放弃,虽然他的日子至今还过得那么清苦,但他答应下来的事情,他是要做的。当陆志梅在外打工的姐姐打电话过来追问,不是生活费你一起承担吗?他轻言细语地告诉她,人活着,得有志气,我答应过承担学费,一定会承担到底,你们这些作为骨肉的,也许也应该替她做点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