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建东将事情的原委捡重点跟铁牛一说。
铁牛道:“华兴集团?啧啧,厉害了,据说常东县所有的矿产都是他家的,不过跟我没有交集。县委书记蒋俊华我倒是认识的,怎么样?建东,我陪你去趟?”
“找书记干吗?暂时用不上。”
“我今天也没事,就陪你去趟吧,万一有需要呢。”铁牛很够哥儿们。
有兄弟陪着更好,黄建东叫铁牛上车,铁牛让小兄弟将帕萨特开回衡州。
上了车,黄建东跟铁牛坐在后排,让曾雪娟坐到副驾驶位,黄建东跟铁牛说:“华兴建筑的事情,我需要找到他们设计和施工齐天厦的证据原件,你说怎样才弄得到?”
“这不太好办吧,齐天大厦那么大的事儿,中央来的调查小组不是可以随便取证的吗?你真的去六扇门啦,建东?”
“哪能呢?我跟华开江他们有仇!调查小组有问题,齐天大厦的真相被掩盖了,我需要自己整理证据。”
铁牛不知道黄建东已经到永安的贸易公司打工,现在出任务侦察事情真相,而且是从权力中枢发出的指令。
“齐天大厦有华府和孔茂林罩着,查不出问题也正常啊。”铁牛对政商界的“合作”直言不讳,反正潜规则人人都懂,自己哥儿们说说无所谓。
“你的后台是谁?”黄建东问道。
铁牛笑笑:“我的后台是拳头。你的后台呢?”
“我的后台是大拳头。”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车流终于动了。待行进到堵车始作俑处,看到一排红底白字的横幅拉在路边:“‘村村通工程’,利国利民。”原来是在修路,前方挖得跟战壕似的,在鎏金“洪桥镇”镇牌匾的前方五十米处,有两条叉路正在施工。下雨了,没人指挥交通,双向车道谁也不让谁,堵了老半天。
车通了就快了,只十分钟,车子开到了常东县第一人民医院,黄建东等人在烧伤科病房见到曾雪梅的家人。看上去曾雪梅的哥哥曾志刚和嫂子马东梅烧伤很严重,都用白纱布包着头,只露出眼、嘴和鼻孔,腿上打着石膏,还有骨折伤害。侄儿曾小宝稍轻,只是脖颈处缠着纱布,能下床行走,小朋友只有六岁,很懂事地给父母端水喝,找凳子给客人坐,到一旁看小人书。
曾雪梅将几个朋友介绍给自己的哥哥,说多亏他们,我才得以周全回来,曾志刚要起身道谢,被黄建东按住,黄建东说了些安慰的话,用眼神示意崇玲玲,崇玲玲拿出一个信封,里面有一些钱,塞到曾志刚枕头底下,曾志刚又感动得连说谢谢。
黄建东问起事情的起因,原来是曾家在竹苑路的房子(那块地)面临拆迁,县里要建“美国凡尔赛国际语言学校”,开发商征地补偿款谈不拢,对此等“刁民”,开发商的拆迁小组伙同城管协管,给曾家及家其邻居断水断电放毒蛇,仍然赶不走,协议不肯签,索性晚上给房子浇上了汽油放火,正在沉睡的“刁民”曾志刚夫妇逃出来时被严重烧伤,儿子在父母的保护下,伤得不重。但房子已经彻底毁了,家具也没抢出来。
对于强拆的卑劣行为,黄建东已经见怪不怪了,上次在株城,那个大厨邓辉,好像也是因拆迁杀了城管而被周正柱逮捕;铁牛是老江湖,自然也不吃惊;年轻的崇玲玲却听得泪眼朦胧,原来底层的老百姓,在利益受到威胁时,如此无助。曾雪梅给众人用一次性杯子倒水,黄建东接过,问曾志刚:“你怎么断定是他们放的火?你认识吗?”
“我出来时看到了,有几个人还都还挺熟的,就有我们建筑工地上的领导,当时,有附近的人要救人,有人要报警,他们都拦着,无法无天啊!”说到动情处,曾志刚带着悲腔。
”你给我个名单,我帮你主持公道。”黄建东信誓旦旦地说。
“没用的,你找到了他们,政府说是临时工,还是会放掉。我们还算幸运的,老陈头一家,死了两个,太惨了。”老实的建筑工地泥头车驾驶员曾志刚,仍然活在历史的阴影里。
黄建东想道,这个朴实的曾志刚,不想给初识的朋友添麻烦,但是已经知道了这些事,他虎躯不适,如果不做点什么,不是自己的风格。他带着崇玲玲和铁牛,辞别曾家的人,曾雪梅留下来照顾家人。三人来到了竹苑路时,雨已经停了。
看到的是一片残垣,几栋平房,外墙一片斑驳的炭黑,烧成垃圾的木窗、房瓦都没人收拾,散落在各处,象战争中巷战过后的危房。旁边已经有一些工人开着铲车和挖土机在施工了。黄建东三人踩着高高低低的土块,转到了附近一间杂货铺前,一个脸上沟壑密布的老头,正在眯着眼在听工地上吭吭哧哧的机器声音。
”老板,来一盒芙蓉王。”黄建东递过去一张五十元给老头。
老头右手接过,去找烟,转身的时候,露出了他盖在外套下的泥色衣角,像是里面穿了一件解放战争时的冲锋卡其布背心,还打着补丁。老头将烟和找的零钱递给黄建东,黄建东看着他,老头约有八十来岁,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睛充满了神秘的力量,让人有一股挖掘故事的冲动。黄建东撕开烟盒透明封膜,摸出三根,递一根给铁牛,递一根给老头。老头呵呵一笑接过,觉得黄建东够上路,说:“小伙子,不是本地人吧?”
“是的,老伯,您在这儿做生意很久了吧?”黄建东点燃香烟,抽一口,跟老头拉起了家常。
“很久了,八二年就在这儿了,那时候,芙蓉王还没有呢。”
“这烟不错,”黄建东说道,“老伯,前几天这儿发生了火灾,您看到是谁放的火没有?”
“你们是干什么的?”老头警惕了起来。
黄建东俯过身去,轻声道:“我们是省里的刑警,来秘密调查此案的,毕竟死伤了好几个百姓,省里的领导可震怒了,说明显是人为纵火,派我们来调查。”
老头眼中有了精光,打量了三人片刻,好像在凭经验判断身份的真伪,旋即,心中做了决定一般,招呼道:“你们进来,到后院,我们后面院子里说。”
老头拉上杂货铺的铁门,三人来到后院,其实就是一个简陋的天井,有三张木头小方凳,中间一个石头茶几,摆着一把白色瓷茶壶,老头招呼三人坐下,铁牛看座位不够,自觉地坐到旁边的石阶上。
老头并没有抽黄建东给的过滤嘴卷烟,而是拿出了自己的水烟袋,吧嗒吧嗒吸起来。
“我一看你们就是上头派来的,这帮兔崽子狗腿子,我就知道朝廷会来人收拾他们。”老头吐出一口浓厚的烟圈,似乎对现实已经隐忍很久,要将心中的气愤跟随烟圈一起吐出来。
“老伯,您说的他们是谁?”
“华兴建筑的人,还有城管大队长金三。不过这些都是小角色,他们都是县委书记,蒋俊华罩着的。蒋书记才是真正的大害虫,所作所为,罄竹难书。那天的情况,实在是悲惨,活活的烧人哪?有人去救火,被城管拦着,报了警,警察也不来。简直比RB鬼子还可恶,简直是,世界被血腥的杀戮所覆盖。”
听老头的谈吐,黄建东和崇玲玲相视一眼,心里说道,没想到这老头还挺有文化的,也够大胆,说县委书记跟念叨自家孙儿一般。
“呃,老伯跟我们说说吧,崇秘书,你记一下。”黄建东演起了领导。
崇玲玲拿出一支录音笔,打开了录音键。。。。。。
听老伯巴拉巴拉讲了很久,归结下来,县委书记有五大恶行,基本如下:一、县里所有的政府工程都是交给东兴集团,因为周正义和蒋书记是结拜兄弟,从不招标;二、县内所有矿产都由是东兴把持,蒋家兄弟入股;三、全县黄花菜收购由其侄儿蒋伯瑞成立的黄花集团垄断;四、卖官;五、县内情人上百人,体制内凡有姿色的女职员都是蒋书记的菜,有两个貌美肤白的打字员,初中文化,一个被提升成了文化局的副局长和一个国税局的副局长。用老头的话说:蒋书记就是常东县的土皇帝,老百姓被欺榨剥削,上访无门,苦不堪言。
黄建东想起来时的路上,经过县政府门前,大标语八个字:“真理、和平、仁爱、富足”。这也够黑色幽默的,对百姓来说,好像县里全部在每个词前加个“不”字反着来执行的。他想起来前些日子天涯论坛上看到的一个“新闻”,蒋书记写了一首诗发在网站上,在网上被网友吐槽,蒋书记气不过,率领家犬怒砸社区网吧的故事,不禁宛尔。这个蒋书记,虽然是个24克拉的混蛋,但是活得似乎很精彩,凡是贪腐的领导,好像都是那几条路子。再加上黑社会的保护伞、跨省追捕,就更齐全了。
“我们打下的江山,他们就是这样坐江山的。”老头说。
“老伯,您以前当兵的?”黄建东抛出了心中的疑问。
“衡州保卫战时,我是国军陆军第十军的下士,后来解放战争时起义,还上过朝鲜战场呢。”老头用浑浊的眼睛看着天井中的槐树说道。
“呃,老伯,那您是大英雄啊!您怎么称呼?为什么现在是这样的境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