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脚步声响,山洞中又走出来几名少女,俱是武装打扮,明眸皓齿。有的手中持扇,有的背着包裹,其中一人怀里抱着只白色小兽,模样恰似大了数倍的鼹鼠,毛羽茸茸,瞪圆双眼四下乱瞅。
这些少女乍进山谷,见到这许多人,似乎怔了一怔,快步跑到桃花三娘身边。桃花三娘低声同这些少女说了几句,又转向天元魔君,含笑道:“天元大哥,既然这些人中只有两位是你门下,小妹便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是否当说。”
蛊道人、毒药师、崂山双鬼等人只静观其变,不发一言。
天元魔君此时已然明白对方所为何事,心道:“眼下我正同那两个老小子对峙不下,何必节外生枝,为了些许小事得罪这位主儿,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当下只哈哈一笑道:“三娘但说无妨。”
桃花三娘娇笑道:“天元大哥这般客气,小妹便不矫情啦。其实小妹这里正缺几名扫地做饭、端茶倒水的丫环,大哥这些女子反正也没太大的用处,何不让给小妹?小妹这里有几颗珠子,虽对修习玄功无甚用处,但还值些银两,就与天元大哥交换了,不知可好?”
她言笑晏晏,媚态天成,早已让场中许多男子心弦缭乱,恨不得能代替了天元魔君,好跟她说上几句话儿。这时娇声发问,那些武士更是难以自持,有人差些便要脱口来上一句“好,好,我答应你”。只是他们并非天元魔君,纵然答上千句百句,也是无用的。
天元魔君正要说话,却又见桃花三娘从身边一名少女怀中接过包裹打开,里面露出五粒拳头大小的珍珠来,霎时间光辉耀眼,灿若云霞。
只见这五粒珍珠颗颗晶莹透亮,温润皎洁,虽非全然一般的大小,但也可谓价值万金,又哪里只是“值些银子”这般简单?
众人瞧得乍舌不下,天元魔君惊道:“这……这莫非是那南海鲛珠么?”
桃花三娘嫣然一笑道:“正是。小妹前两日见有人用这东西做买卖,想着被那些俗人买去岂不是浪费么,于是顺手便拿过来啦。听说天元大哥素来喜爱黄白华贵之物,今日宝珠赠名士,可是相配得很。”
这番话说的巧妙之极,大大地恭维了天元魔君一番,天云魔君听在耳中自然大是开怀。旁人有的却想:“原来这鲛珠是你偷来的,怪不得毫不心疼。”那些被黑白双童抓来充作侍女的女性武士早便喜出望外,虽说桃花三娘要换走她们也不过是当做丫环下人,但比之在这天元魔君身边遭受折磨,生死一线,可谓是天上地下。这时她们只盼天元魔君能快些答应下来。
一众男性武士则多是又羡又妒,只盼那桃花三娘再开金口,将自己也一同要了过去,更有的恨不得这时能变身成女子。张路遥心中虽因自己无缘逃脱,不免有些黯然,但想到这桃花三娘初到此间,行的便是救人之举,似乎终究与天元魔君等人有所不同,心下莫名又生出几丝安慰。
天元魔君心道:“早听闻桃花三娘素来对弱势女子多加爱护,如今她竟会拿出如此珍贵之物换人,看来倒是不假了。哼,早知如此,方才同那老毒物斗掌时,便该借机将这些女子全都杀掉。”
不过他却面上却是笑道:“三娘何须客气,这些女子本也没什么用处,既然三娘看上她们,那便是她们的福气了,本神君又怎会阻拦?”打定主意,便不再拖沓,说话间长鞭飘忽伸缩,将场间众武士不分男女,穴道全部解了开来。
那些女子复得自由,惊喜交加之下,竟然怔在了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桃花三娘咯咯笑道:“你们莫不是吓傻了么,还不快些过来。”那些女子得她提醒,惊叫一声,纷纷跑了过去,大礼拜谢。却也有两三名女子回头相顾,大有不舍之意,想是有同伴尚陷在天元魔君手内。
果听得抬轿的一名男子大声道:“你走便是,不用管我。”另一名随在轿椅边的男子却颤声道:“喂,你……你不要过去,等等我。”忽然间拔足往前狂奔。
天元魔君冷哼一声,长鞭飞出,正击在这男子背上,将其打筋骨折断,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毙命。
一名女子惊呼一声,便要扑过去。却听桃花三娘幽幽叹道:“傻孩子,反正他也是走不了的,你又何必多寻烦恼?”语气中竟然包含了说不出的凄苦之意,与先前的语笑嫣然大不相同,听在众人耳中,令人心头微酸。
只见叹息声中,她身形一闪,便已到了那女子背后,伸指点在对方昏睡穴上,将之抱了回去,交给其他女子看护。
她这一来一回,身法极是利落,场中天元魔君、蛊道人、毒药师、崂山双鬼俱是修为精湛,眼中却也只见到条淡淡虚影,不由各自凛然。
这时剩下几名女子也都围拢到桃花三娘身周,险死还生之下,大多哭了出来。
桃花三娘和众女说了会话,转过身来,面上哀容早敛,复又向天元魔君笑道:“多谢天元大哥啦。天元大哥既将这些女子都送给了小妹,何不好人做到底,将她们身上所中之毒顺手解去,也免得小妹日后麻烦。”原来她将这些女性武士接过去后,稍一检视,又聊了几句,便知人人都中了一种奇毒。然而她于解毒一道并不擅长,只好又继续求助于天元魔君了。
天元魔君打了个哈哈道:“是了是了,本神君竟险些忘了此事,实在是汗颜无地。小黑,还不快将解药给三娘送过去。”
张路遥等人闻言只心中冷笑,暗想这天元魔君分明是故意不提解毒之事,或许只盼桃花三娘这时不能发觉,以后再可以此换些好处。
那黑衣童子听师父竟吩咐自己送药,正得其所愿,不由心花怒放,将长鞭卷在腰间,兴冲冲大步走到桃花三娘一行跟前,从怀中掏出红黑两个玉瓶来,笑道:“桃花姐姐,这里面装的便是解药啦。两瓶各取一粒,混合服下去,便能解毒了。若只单服一种,红瓶的吃下去能暂时压制毒性,但过了几个时辰又会发作,黑瓶的吃下去却只会让毒性更加猛烈,要不了多久便一命呼呜啦。”
桃花三娘“扑哧”一笑道:“你这油嘴滑舌的小鬼头,怎么叫起我姐姐啦,叫我婶婶还差不多。”
黑衣童子嘻嘻一笑道:“姐姐长得这么年轻好看,怎能叫婶婶?”桃花三娘笑个不住,伸手在他面上拧了一把,说道:“你这小鬼头,嘴倒是甜得很。好啦,多谢你送药过来,又解释得这般详细,快些回去罢,免得你家大人等久了。”说完又远远向天元魔君道了声谢。
黑衣童子见她玉手葱茏,拂在面上如羊脂白玉般滑腻,不由兴奋异常,呵呵笑了声,蹦蹦跳跳跑了回来。
张路遥原想着这黑衣童子会否像先前对付自己等人那般,只给单能压制毒性的药物,那时自己等人若将之揭穿,或许引得双方内讧,便有脱身之机了,如今眼见未能如愿,不免暗道可惜。不过他总算是无意间知道了解毒之法,倒也非全无收获。
这时他忽觉身周气氛有异,环首看了一圈,不由心头暗叹。
原来周围武士中,有不少人竟对着黑衣童子怒目而视,眼中射出妒火来,想是看到黑衣童子与那桃花三娘的亲热情状,是以按捺不住。张路遥心中既是好笑,又觉悲哀:“这些人先前对这小孩畏之如虎,如今却为了一女子,嫉妒心发作,又全然忘了身处险境了。唉,其实我等有如此多人,若能同心协力,未必便没有逃脱的可能。只可惜……。”
想到此处,不由看了那书生一眼,却见对方竟也同时瞧了过来。想来他二人乃是同样的心思,都觉得同病相怜者虽众,但唯有对方才是值得联手之人。两人这一眼对视,心中都生出股惺惺相惜之意。
那壁厢桃花三娘拿到解药,便给中毒的女子各自服下,又命手下原先的那几名少女给众女裹伤,众女自是感激不已。
此后山谷复又渐趋宁静。谷中众人隐隐分作三拨聚集:天元魔君一行与崂山双鬼靠得较近,显然已有携手之意;蛊道人与毒药师所在处虽仅有他二人,却是煞气冲天;至于桃花三娘这边,则清一色全是女子了。
渐渐斜阳洒落,天元魔君等人仍只是耐心等待,并无其他举动。
张路遥早已又饥又渴,疲累交加,只觉肩上重担已逾千斤,压得半边身子都已麻木不堪,陷在地里的双脚更是酸痛欲折。若非他一来不愿在大敌面前露出软弱之态,二怕放手后会被黑衣童子折磨更甚,只怕早便倒了下去。饶是如此,看情形却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其余抬轿武士也是如此,环卫的武士却要轻松不少。
正昏昏沉沉之际,忽地听见几声咳嗽,随即一个声音说道:“唔,原来诸位都已经到了,好极,好极。老朽因故来迟,还望诸位包涵。”这声音听来苍老虚弱无比,仿佛是从弥留之人口中道出来一般,断断续续,极低极轻。
张路遥闻声心中一动,神志也清醒了些,抬眼看去,便见场中不知何时多出了名白发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