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鹤城新任领主艾瑞克伯爵出资修建的蝴蝶馆,剪彩仪式便在今天了,楼高三层的蝴蝶馆外围完全按照哥特式风格修建,即使是在大白天看着也有点阴森。馆前的空地上,是伯爵举行的露天酒会,所谓的名流们在推杯换盏,保持八颗牙齿的假笑。
探长乔伊已经觉得无聊了,他端着一杯红酒站在了树下阴凉的地方,抬头看着这座青石建筑,明明是用来做图书馆的,却偏偏叫什么蝴蝶馆。像这种哥特式的古堡,每一块砖头,都散发着不友好的气息。明显实用价值很低,不知道这位伯爵是怎么想的。乔伊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将视线转到了另一边的几个美女身上,正在想搭讪的开场白时,被一声巨响拉回了注意力。
似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啊,像是突然之间按下了某个开关一样,尖叫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在向蝴蝶馆左面的空地围拢,他正想过去看个究竟,眼角扫到一个白色的身影迅速蹿进了蝴蝶馆正门。
没有功夫思考了,乔伊甩掉酒杯,追了进去。
金色的楼梯回旋向上,一直奔到三楼窗口,那个身影才停了下来,蝴蝶馆外部是欧式古堡造型,内部却是日式建筑风格,屏风层层遮挡了视线。白色的身影放慢了脚步,四处查看了一番后,又转身下楼,正好,和站在木质台阶顶端的乔伊碰了个正着。
浅蓝色牛仔裤,邋遢的白色长袖T恤,身材修长,比乔伊还要高出半个头,黑色短发被烫成蓬蓬松松的样子,夹杂了几缕金色,看上去非常的让人不满。明明是黑发黑瞳,却长了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四目相对的瞬间,那少年错愕片刻,绕开乔伊便往楼下冲,乔伊反应迅速的抓住了他的手腕,“喂,你是小偷吗?”
少年回头,冷冷的笑了,“探长先生,蝴蝶馆刚刚发生了命案,就算我是小偷,也不该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吧。”
命案?
乔伊想起外面的动静,忙冲了出去。
2
蝴蝶馆左面空地。
死者是名三十到四十岁之间的白人男子,死因是失血过多,左手曾被割断后又缝合在手腕上,全身有多处瘀血。五分钟前,宾客目睹死者从三楼窗口坠落。
三楼窗口是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因为正在举行户外的宴会,所以,新建成的蝴蝶馆内应该是没有人的,而且,在乔伊追随白衣少年奔进蝴蝶馆内后,现场的警察就封锁了所有的出口,事后也做过详细的搜索,可以确定,在案发期间,除了他们两个人以外,蝴蝶馆内,没有任何人存在。
验尸报告证明,死者落在蝴蝶馆前时,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五天。
死人当然没有办法跳楼,可是,乔伊自己也清楚,那少年和他本人都是在死者落地之后才进入蝴蝶馆的,而且气人的是,那天下午,处理完现场之后,白衣少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查遍了当天的宾客名单,也找不到他的踪影。
而走廊那扇窗户,完好无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艾瑞克伯爵声称自己不认识这名死者。
与之不符的是,一大半的社交名流都知道,死者正是花名在外的克拉克勋爵。克拉克勋爵因为多年前的一件往事而声名扫地,不得已退出社交界,深居简出。让克拉克勋爵几近销声匿迹的事件,碰巧便是他与艾瑞克公爵夫人,被称为蝴蝶夫人的日本女子的私情曝光事件。
更让乔伊探长冒火的事,这样的消息,不是他手下那些以没效率著称的警探们查出来的,而是他从今早的小报上读到的。现在,他正在大发雷霆,训斥着那帮可怜的探员们,他的声音,三条街之外都可以听得到。
“难道你们这帮白痴们就这样什么都不做,指望哪天从报纸上读到罪犯是谁吗?”
“这是不可能的,探长,”雷诺怯怯的说,“小报上登的是八卦,我们要查的,是真正有价值的线索。”
“好吧,那你告诉我,你查到了什么?”乔伊危险的眯起了眼睛。
“恩,是这样的,我知道蝴蝶夫人有两个孩子,而她的第二个女儿身份很暧昧,很多人都在猜测那女孩到底是谁的孩子。”
“我要知道这些还不如去看报。”乔伊忍无可忍的大吼。
“或者,问我也可以。”门边传来含着笑意的声音,乔伊抬头,便看见了那天在蝴蝶馆遇见的少年对着他伸出了右手。
“你好,乔伊探长,我受人委托调查蝴蝶馆的案件,也许我们可以合作。”
“我不和来历不明的家伙合作。”乔伊很不痛快的走了出去,却听见少年在身后懒懒的开腔:“那真遗憾了,我可是那位艾瑞克伯爵的亲属,我掌握的内幕消息,够让你的下属们查几个月的,您不会打算浪费时间吧。”
乔伊一点也没有犹豫,直接转身握住了少年的手。
“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吧。”
说实话,他已经对那些探员不抱任何希望了,而乔伊探长向来是个能屈能伸的人。
每个西部小镇都有这样的酒吧,啤酒,牛奶,消息,喧嚣热闹的气息在这里汇聚,而现在,乔伊探长便和那个自称N的少年坐在角落的桌子上,探讨一些问题。
N开始讲述,这个有点久远的故事。
“七年之前,蝴蝶夫人与死者克拉克勋爵的私情曝光之后,便被传因病逝世,由艾瑞克伯爵举办了葬礼,可是,事实上,她并没有死去。她远走异乡,也带走了刚出生不久的女儿,独自将女孩带大,而不久之前,那名少女也来到了鹤城。
另外,艾瑞克伯爵本人所建造的蝴蝶馆的经费来源,是已经破产的米霍克伯爵的产业廉价变卖给他后,被他高价售出所赚的一笔横财,换言之,也就是说,米霍克伯爵是被艾瑞克伯爵狡诈的商业阴谋害破产的。”
“也就是说,你认为此次事件,有可能是米霍克伯爵的报复?”
N不置可否,“也许还是蝴蝶夫人的女儿归来为母亲报仇,反正,可能性很多,死者本人也有很多仇敌。”
“可是关键在于,不管凶手是要报复艾瑞克伯爵还是克拉克勋爵,他都一定得是这段往事的知情人,否则,他不会这样将两人联系起来。”
3
乔伊总是觉得,N隐瞒了一些东西,事后,他与艾瑞克伯爵会面后,确定了一些事情,案情的轮廓渐渐明了。而详细的验尸报告以及事后的现场勘察也证实了他的判断。
他约了N以及艾瑞克伯爵和米霍克伯爵在蝴蝶馆二楼见面,当大家都到场的时候他开始述说事实。
“死者在蝴蝶馆这扇窗户被丢出窗外,而事实上,当时二楼没有人。
已经死去的人当然不可能跳楼,这里,其实是有一个小机关在,凶手在栏杆上做了一个环形的绳套,在剪彩仪式开始后不久,就将死者倒吊在窗口附近,一旦绳子断掉,死者便会滑出窗外,而控制时间的技巧,不过就是栏杆上倒悬的蜡烛而已,蜡烛燃尽时,正好烧断绳子,环形的绳套自行滑脱,就不会留在尸体上。”
乔伊顿了顿,看着N说了下去。
“只要在尸体落地的第一时间冲上楼来抽掉绳子扔上天花板的隔层就可以了,你自以为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连栏杆上小小的焚烧痕迹,也很容易就会被忽视,可惜,这座房子的内部结构实在太过特别,让我忍不住仔细勘察,才发现了那些残留的绳子,以你的身高,可以轻易的将绳子扔上夹层。而且,也只有身为东方人的你,才会对房子的日式结构如此熟悉。”
乔伊盯着N,他却轻松的笑了笑,“你是说凶手是我吗?探长,可是,你似乎忽略了一个事实,我并没有杀人动机,我只是一个私家侦探而已。”
“你有的,其实我早就发现你根本就是一个女人,乔装改扮,一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在,你就是蝴蝶夫人的女儿吧,当年蝴蝶夫人的私情事件败露后,很长一段时间卧床不起,所有人都以为是抑郁成疾,后来才发现,是克拉克勋爵送给她的手链中暗藏有毒性的矿石,使她假借死亡而独自离开的原因,也许正是对爱情的绝望。那个混蛋,一开始就已经决定要为了自己牺牲蝴蝶夫人了,而你,割掉他的左手,让他以这样的方式死去,就是为了给你的母亲报仇。”
“你错了,探长,我并没有杀死克拉克勋爵。”
乔伊的探员们冲上来铐住了N,乔伊正要将她带走,艾瑞克伯爵拦住了他。
“乔伊探长,刚才那些话,只是你的推理而已,我似乎并没有听到什么确凿的证据。”
“没错,就算我真的蝴蝶夫人的女儿,也不能证明我就是凶手,天花板上的绳子与蜡烛的痕迹作为证据,也太过牵强。”
“不要再狡辩了,尸体的右手攥着的手绢上有贵族的家徽,只要证明那手绢是你的,就算你不肯招供,我也可以处决你。艾瑞克小姐。”
4
两天之后的深夜,乔伊的办公室里,有一个黑影悄悄的潜入,突然之间,灯光大亮,乔伊和N站在了办公室的门口,而那个人,就这样站在室内,手上,拿着那条作为证物的手绢。
“真的是你啊,艾瑞克伯爵。”
“乔伊,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过这个女孩子是杀人凶手吗?为什么她还会出现在这里?”艾瑞克伯爵愤怒的指责。
“不要再演戏了,伯爵。”N冷冷的开口,“当初探长推断的凶手是你和蝴蝶夫人的女儿。而我的年龄,相貌,甚至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都和那个女孩完全不同,你怎么可能会连自己的女儿都认错?”
乔伊靠在门口,接着说下去,“我认不出手绢上的标志,所以才设下了这个局,引出手绢的主人,而且,死者的手表上,也留下了你的指纹。领主大人,我现在已经可以证明,凶手是你了。”
艾瑞克低声笑了,“乔伊探长,也许您忽略了一些事情,事发当天你们都在蝴蝶馆,所有人都可以证明,我从头到尾都在户外的酒会上招待我尊贵的客人们,怎么可能是凶手?”
N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当然没有进去过,因为吊起尸体,做出尸体跳楼假象的这件事,是我干的。我的委托人,是真正的艾瑞克小姐。她听从母亲的吩咐,来和您一起生活,却在无意中发现了蝴蝶馆地下室的尸体。那个人也许是她亲生父亲,她无法坐视不理。便在委托我调查此案之后,离开了鹤城。所谓的跳楼事件,只是我为了引出凶手而布下的一个局而已。事实上,艾瑞克小姐委托我调查的初衷,是为了证明您不是凶手,她一直认为,是有人在陷害你。不得不说,这结果真让人失望。”
“我并不想杀他的,这件事已经沉淀多年,我深爱我的妻子,我希望她可以在远离流言与耻辱的地方平静的生活下去,可是,这个混蛋向我的女儿打听出了她居住的地方。他要去找她,让她的余生都不得安宁,我必须保护我的妻子。那个该死的混蛋从来就没有爱过她,他是我们的噩梦。”
“其实艾瑞克小姐也曾对我说过,您是一位很好的父亲,我会将事实的真相告诉她的,尽管我很佩服您的绅士精神,但是,作为一个侦探,我只能选择揭开真相。”
艾瑞克伯爵无奈的低下了头。
“身为一个男人,想要保护自己的妻女应该是对的。但是,你的方式错的离谱,到最后伤害的依然是自己的家人。”N抓抓脑袋,若有所思的说。
“可是正确的方式,未必是最好的,逮捕我吧。罪有应得,我并不后悔。”
乔伊耸耸肩,示意手下探员拷上了艾瑞克伯爵。不管怎么说,领主这个级别的案件,就不是他能审理的了,他必须把案件上报给女王,至于结果如何,便与他,以及自称是N的少年没有任何关系了。N拖着脚步走了出去。乔伊看了眼即将下沉的月亮。案子终于可以结了。天亮之后,又是新的一天。
下次还是不要去参加什么贵族的酒会了,又无聊又麻烦。乔伊这样想着,在写完卷宗之后,趴在桌子上,安稳的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