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台大医院,终于有了灯光,急诊处外面停了好几辆救护车,忙碌的值班医生与护士穿梭在人群间,“借过借过”的声音此起彼落。
在灯光下,我仔细地看了看筱柔的伤口,像个三角形,挺深的,虽然血已经止住,但还看得到令人心疼的红色晶莹。
除了额头上的三角伤口外,她的右脸颊上也有小小的割痕,还有乾渍的血痕在脸上及额头上。
挂号后,我到厕所里把面纸沾湿,然后把那些血痕擦干净。
“会痛要说。”
筱柔坐在椅子上,我蹲在她面前,轻轻地在伤口上擦拭。
“打到的时候一定很痛吧?”
“嗯……”
“伤口满深的,但是不大,不知道需不需要缝。”
“缝?”筱柔瞪大眼睛看我,“不会吧?”
“我只是猜测,你别害怕。”
“我不要缝,不要!”
“别怕啦!我猜的啦,应该不必吧!”
“那如果要缝怎么办?”筱柔皱着眉头,“很痛耶……”
“如果要缝还是得缝啊。”
“不要……不缝可不可以?”
“那是医生决定,不是我决定。”
我继续擦拭着,直到护士小姐叫到筱柔。
“护士小姐,请问,这需要缝吗?”我指着筱柔的伤口问。
“应该不用,又不会很大,不过还是要看医生怎么说,跟我来。”
护士带我们到医生那,丢下病例就走了。
“来,这边坐。”医生接过病例,指着椅子说:“刚刚受伤的?被什么打到?”
医生看着筱柔的伤口。
“床头灯。”
“嗯。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
“没有。”
“你这个伤口满深的,打支破伤风比较保险,好吗?”
“医生,这不用缝吧?”我插口问了一句。
“不用。伤口不大,要缝也缝不起来。”
筱柔高兴地回头看我,这是地震后她第一次笑。
“注意伤口的保护,别触碰刺激性的东西,像洗发精之类的,好吗?到那边去等护士帮你上药,顺便打针,OK,就这样。”
“谢谢医生。”
我带着筱柔到医生指示等候的地方坐下,这时我才发现她还握着那张沾满血的面纸,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视线离不开那张面纸。
我开始痛责我自己,虽然她的伤不是我造成的,但总觉得自己必须对那该死的伤口负绝对的责任。
“我帮你丢掉。”
我拿出那张鲜红刺眼的面纸,转身走向墙角的垃圾桶,心里不停责备着自己,这张面纸上的血为什么不是我的?
打过针,擦了药,走出台大医院,被送来的病患越来越多,救护车一辆一辆地开进来,又一辆一辆地开出去。
原本应该寂静的深夜,被救护车的笛声染上凄然的气氛。
“我载你回去吧。”
“嗯……”
“你睡觉要小心点,别压到伤口喔。”
“睡觉……没办法睡了。”
“为什么?”我把钥匙插进机车钥匙孔,“头痛吗?”
“不是,我的床上都是玻璃。”
“啊!那怎么办?”
“我不知道。”
她站在机车前,漆黑的人行道上,孱弱的身影,让我心里酸了好一阵子。
“明天要上班吗?”
“要……吧!”
“那到我那儿去睡好吗?可以的话。”
“啊?”
“我那边虽然也有很多东西掉下来,但至少床上没有玻璃。”
我的声音在发抖,这是我第一次对女孩子这么说,而且这女孩子还不是自己的女朋友。
“我可以去睡阿群的房间,他不在。”
“呃……”
“不然我载你回去,帮你把玻璃清一清。”
“我……”
“没关系,你决定,我只是给个意见。”
我们之间安静了好一阵子,夜半的风凉凉的,心跳的声音好清晰。
“去你那儿好了。”她说话了,声音也一样发着抖,“但是,明天你要载我去上班喔。”
“好。”
现在的我不知道该高兴?该紧张?还是该难过?
我该谢谢地震吗?还是该谢谢那已经支离破碎的床头灯?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现在在我身边的,是我喜欢的筱柔。
救护车的声音依然一阵阵地从远方传来,台北市街头依然没有任何灯光,从台大医院回到政大的路上,我的身后,我的腰际,再一次裹上了一层一层的……
属于暗恋的幸福。
***暗恋的幸福,是你正为着对方做任何事,
而他却不清楚,此时你心中的甜与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