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唐宋宁的重量继续牢牢扣在她身上。
“什么?我说唐宋宁,我都已经跟你说‘谢谢’了,你还想怎样啊?难不成要我跳下去?快放开我,我又不是练体操的,腰酸死了!”
“等下嘛,我在……我在看你的眼睛!”
“眼睛?我今天有洗脸啊,难道没洗干净?”顾莲雾意欲伸手去揉。
“别搞破坏!”唐宋宁的脸色倒是真的焦灼,“我在看你眼里,我的样子。我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观察过自己呢。”
“啊?你看得见吗?要看多久?”
“原来我长得这么迷倒妇联啊。罪过罪过。”他的呼吸近在咫尺,如惊涛骇浪席面而来。
“你臭你的屁,可别折磨我受罪啊,快扶我起来!”
再倒下一寸,整个人就无法平衡,就会掉进湖里。而脸只要往上仰一点点,又会碰到唐宋宁的唇。这让她进退两难。
“顾莲雾,既然这样,那不如你就一直当我的镜子吧。只有这样,我才能一直在你清澈的眼里找回自信啊。”
她的目光,秋波涟漪,比那潭荡漾的湖水还深邃……
顾莲雾果断地站了起来。
唐宋宁啊唐宋宁,聪明如你,怎会不知,再大气的女孩,在爱情里也不能容下半点杂质。于她,于我,你该有个抉择才是。
不行,自己的幸福,自己怎么可以轻易放弃?就算让他知道自己不能有小孩,就算他得知后会对她敬而远之,她还是要下一次注。然后,哪怕一无所有,伤痕无数,她都算努力争取过了,愿赌服输。
马赛柯,他是我的张世豪,可我要的,是李大仁。唐宋宁,你是不是我的李大仁?让我在这座城市迷路的时候,心里面也笃定地相信,总有一扇窗口,是为我而点亮的。
为了给自己增加一点底气,她临行前拉上了乔帆,一起去唐宋宁的公司找他,却撞见了林霄。
“唐总已经把他的事务暂时交由我管理了。”林霄百忙之中抽空接待她们时说,“不过……他最近好像魂不守舍的,想不想听缘由啊?快来收买我呀,请我吃饭呀!”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顾莲雾毫无底线地回答他。林霄脸色剧变,他像看到ET一样尖声惊叫:“这么粗鲁的女孩子怎么配得上我们唐总?”
“喂,你该不会暗恋你们唐老大吧?”乔帆调戏他道。
“你不说我就走啦。”顾莲雾不耐烦地转身。
想起什么似的,对方抛下了一句“请稍等,我马上来”之后便小跑回办公室,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音乐盒。
“唐总要我将这个交给顾莲雾,请问哪位是顾小姐?”
顾莲雾正在发愣,倒是乔帆先反应过来,替她接过音乐盒。她这才反应过来:“呃……唐宋宁临走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林霄微微笑着,脸上是由青涩转向内敛的光彩:“等唐总回来你自己问他吧。”
林霄想起,唐宋宁说要去海南度假一段时间的时候,他终于好不容易弄清楚了他错综复杂的感情线索。
然后他对唐宋宁说:“宁哥,我大概了解你的处境。有些话我不知该不该说,但你现在不伤害荷渊和嘉应,那就等于你在不停地伤害另一个人。总有人会受伤,哪里来的十全十美?该不会因为一次伤害,就退缩和放弃了吧?二手车也是车,二手房也是房,不过这二手的感情……就像是别人穿过的内裤,再贴身也不舒服!”
“所以我才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平心静气地听听心底最真实的声音!”唐宋宁歇斯底里,吓得楼道里倒垃圾的清洁工人还以为他们是在吵架。
唐宋宁拍了拍林霄的肩膀:“所以,这段时间里公司的事情,就暂时交给你处理了,我相信你的能力。至于具体回来的日期,我现在还不确定。”
林霄见他手里拿着机票,知道推辞不掉,同时也想挑战自己,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记住,重大情况跟我汇报,不许报喜不报忧哦。”
“是!宁哥,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当然,老林你是挚友,我放心。”唐宋宁拿着刀片把自己的鬓角给剃了,然后打了点发蜡,穿着皮夹克拎着一个双肩包就出门了,英姿飒爽有型有款。林霄暗想,如果自己是个女孩子或许早就爱上他了。
“什么?你的意思是派人一路暗中监视他?”此时的荷渊正在与林野商量对策。他的手冻得跟胡萝卜似的,却仿佛感觉不到冷,依然伸出来搂着她的腰身。
“是啊,在他身边安插个眼线。一来可以防止他前脚刚到后脚就把顾莲雾悄悄接了过去,两人度个蜜月回来你都被蒙在鼓里;二来嘛,你就不怕他独自度这个假,异乡陌路按捺不住寂寞找别的女人啊?你看他连顾莲雾这样的货色都不放过,现在的微博、微信什么的这么发达,什么都有可能勾搭喽……”
荷渊被他戳中了要害,感觉到这个理智冷静的男人简直是自己的必备神器、御用军师,赶紧点头表示赞成。
而根据眼线反馈回来的密集资讯,荷渊发现唐宋宁真的只是在海南度假玩乐,深居简出,作风稳健。除了跟当地一个经销商喝过一次下午茶以外,再无任何目的性的行动。
元宝就劝说她了:“总要有个炮灰陪伴你打发掉青春,所以,你赖上他了;总要有个救兵拉你摆脱初恋,所以,又一个他出现了。”
这里的两个“他”,第一个是唐宋宁,第二个是林野。
“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啊,荷渊姐,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何不考虑一下对你一心一意的林野大哥呢?”元宝怂恿道。
“你太小了,根本不能体会那种相濡以沫的感情。”
“荷渊姐,你这么说对林野也太不公平了吧?他才是真正把你当相濡以沫的人。”
“真好笑啊。风水轮流转这个道理,在爱情里也讲得通。早些年他追我追得痴狂,我处处刁难他、考验他,现在倒好,换成我处心积虑地讨好他。这里头到底有多少潜伏的玄机呢?”
“或许我们都一样吧。”徐元宝忽然红了眼眶。
“嗯?”
害怕被伤害,是这样柔弱又让人哭笑不得的借口。
因为害怕被伤害,所以主动占据着伤害别人的有利位置,朝任何一个有可能妨碍到自己的对象放冷箭。也因为会选择对别人撒谎,就不再信任他人,阻断了心与心之间温度的传递。
徐元宝的卡布奇诺凉了,她仰起脖子一饮而尽,没有加方糖。壮烈的表情,像喝下的是索命的毒酒。爱情若是一场战争,谁先卑微了,甘愿牺牲被马蹄践踏了,谁就输得彻底。
谁都没有错,错的只是人们心中引以为豪的价值判断标准。它太过于理性,竟忘记了在爱情路上,并没有什么道理可言。
荷渊感叹道:“你现在可好了,不像我,像无脚鸟一样漂泊伶仃。其实并不是没有想过最坏的结局,我会一个人,带着嘉应,像唐宋宁现在这样,去一个风景漂亮、空气清新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生活。前提是,那里必须有能容纳得下我们的文化背景。”
她有些怅然的喟叹像一桩年轮,一圈绕过一圈,周而复始:“元宝,你现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幸福,可我自己,并不感到安心。你知道吗?从前那些喊着要一辈子爱我追随我的粉丝,有的长大了,有的变老了,便消失在茫茫人海,好像那些点点滴滴的感动和支持,从来都是我自己的臆想。可是他们分明那么真实地存在过,尽管他们淡忘了我,但我还是会感恩他们的出现。可是面对唐宋宁的淡漠,我却显得无能为力,我连放手都难以做到,更别提感恩和成全。”
“嗯,我想这种心情,就好像小时候很亲密的伙伴和亲人,隔了好几年没见,长大之后再相见,就变得拘束和陌生吧?其实你知道吗?我喜欢给马赛柯制造麻烦。”徐元宝的眼珠像两颗沥水的玛瑙,“只有不停给他制造小麻烦,他才不会太安逸,太快将我遗忘。这些幸福就好像是我跟时间借的,在顾莲雾身上偷抢拐骗来的,所以我很惶恐,但我不打算归还。因为还了他,他还是要许给她的。”
那是两个相隔七岁的女孩之间,最没心机也最赤裸的一次交谈。银色的雪花轻舞飞扬,攀着窗一路滑落,映衬着光线看来,凄美迷离,仿佛坠入童话的旋涡。
荷渊与唐宋宁所在地的经纬线,仿佛隔了双重天。仿佛一切又回到了他放弃一切去远方寻找梦想和财富的日子,那时荷渊虽恨他,却总祈祷他能平安健康,有朝一日出人头地,荣归故里。
是否,当你无法改变一个人也不愿意被他所改变的时候,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离开?
亲手将一张拼图的最后几块推合,补上。真相正在一步步云开雾散
汉山被带去外地劳改之前跟林野说了句话。他说:“老大,我真心替你不值。荷渊那样的女人,心根本就不在你这里,不值得你为她赴汤蹈火两肋插刀的。而且,你可别忘了,人家的孩子姓唐,虽是她敷衍唐宋宁来着,但假戏真做下去的话,嘉应可就变成别人的小孩了。你啊,白白给人家养了十年。难道你就打算一辈子当个不见光的幕后?”
为了让唐嘉应丧失从前的所有记忆,变成他的儿子、他的心腹—林嘉应,林野亲自出马执行计划。
因为,汉山被关以后,他已经再没有可信赖的人。
此刻,蒋宇飞也正在警察局,将他那晚在“喜窝”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说出,为了使得人证更齐全,他还拉上了斌仔。
警方做完笔录后,决定马上派遣人员,暗中监视林野。
可就在他们出动时,就目击了林野的车撞向路边树干的惊险一幕。
没办法,虽然那个坐在副驾上的孩子活泼聪明,除了性格有点扭曲自闭以外没啥缺陷,但他必须咬牙发狠,将方向盘往左转半圈,好让嘉应按照计划撞伤脑袋。在此之前,他拿体型与林嘉应相似的娃娃试验过几次,手感已然掌握得当。
只能撞到头部,并且不危及性命。他在嘉应醒来以后,就会告诉完全失忆的他,自己才是他的生父。他为荷渊付出了那么多,从唐宋宁手里要回自己的骨肉总不算过分吧?
这些话,在他心中隐忍了十年,终于等到机会说出口。
谁知,被送到医院的嘉应确实也被检查出脑震荡没错,但他醒来后智力也出现了严重下降的情形。医生说再这样下去也不是没有变成植物人的可能,而且落下终生残疾的话,需要定期观察治疗。
原来,荷渊在怀上林嘉应期间,依然没有戒掉烟酒和熬夜,后来,她有次想去酒吧,父亲却死拽着不让她去,拉扯之间,她的小腹狠狠地撞在了桌沿上,于是便早产了。
荷渊闻讯赶来,看到眼神呆滞的嘉应坐在床上,头上包扎着白布,只得一个劲责怪林野为什么那么不小心。护士过来劝阻说,病人需要安静。就在此时,医院病房的门被踢开,警方出示证件将林野正式逮捕归案。
“你们凭什么抓我?难道……”他思忖的瞬间,手上已经被扣上手铐。
“汉山并没有背叛你,是你自己败露的马脚。”袁警官面色平静地说。
理由除了密谋绑架之外,还包括安插在他酒吧里的内探上缴的证据,证明他暗中通贩非法兴奋剂。
原来,警方早已对他出狱后重操旧业有所防备,部署了自己人去当“喜窝”的音乐DJ,案情终于得以大白天下。
他气急败坏地想毁灭小嘉应的记忆,这个十年后突然爆发的举动无异于自投罗网,亲手将一张拼图的最后几块推合,补上。真相正在一步步云开雾散。
林野被警察带走的一个月后,在监狱里自杀了。
他无法认同自己是一个普通人,亦同样无法正视自己生命中的那一份恶。身心被剥夺了自由,那就在另一处求得解放。
很多人顶着梦想这个越来越高频率出现的词,实际上恶事做尽。当梦想只是为一己服务,那就变成了私欲,不必给它太多太多的光环。梦想应该是干净、纯粹、光明的,可惜他终其一生,都没有悟透这个道理。
其实,林野操之过急了,突然一步就想扭转局面。他在狱中看着铁窗外的月光,想起很久以前在学骑马时,驯马师给他的提醒:“注意了,万一坠马,只要伤得不算特重,就要马上再骑上去,即使是让马慢慢散步也好,中途停下太久以后就会留下障碍了。”
他跟荷渊、嘉应之间,已经有太多的隔阂,太多的疏远。这让他彻底明白,并非劫持着记忆,就能反败为胜。
大概只有傻逼,才会单抓住一点点岌岌可危的温暖,就念念不忘。他见过荷渊哭,被上级欺负,被同行打压,被黑粉诽谤,被忠实拥趸叛离。可是,下一秒,她又立刻擦干眼泪,笑着说自己不会认输。
大概,自己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她所打动的吧。林野自知时日无长,落下了生前的最后一滴男儿泪。
你不告而别,我心若旷野
会不会是他累了,要宣布提早抽身而退,退出这场纷争?顾莲雾拿着那个一打开就会放《天空之城》的音乐盒,满心的忐忑像揣了十几只兔子。
“哇哦,居然是他的亲口录音哎!”乔帆红光满面地摆弄研究着那个音乐盒,她显然已经从失恋的小黑屋里走出来了。对她来说,损失掉几千块换来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好歹也算值得了。
为错过一个好男人伤筋动骨好几天,为看破一个烂男人举杯欢庆一整夜,然后带着他们留下的经验值继续上路,这才是失恋的真谛。
唐宋宁的声音像一道温柔又豁达的光,投射在顾莲雾湿淋淋的心上——
顾莲雾,最近好吗?有没有想我?
A、很想;B、偶尔想起。
没错,只有两个选项哦。如果答案是没想的话,那就也选A吧,物极必反听说过吧?
有一种爱,让时间流逝的意义不再沦为苍白。
我不会在一开始,就莫名其妙地对一个女人好。所以一开始我故意挖苦你、疏远你、奚落你、鄙薄你,都是因为我害怕自己会爱上你。有时候最爱相互躲闪的,就是心灵角落深处难以名状的爱。
我一定是在做梦,才会被命运捉弄。在我最想排除万难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打败了心理作祟,却迎来了荷渊。而我知道,接下来还有千千万万个小柯,千千万万个荷渊。假使你这一次不信任我,不听我解释,不给我机会,那么,我不敢肯定自己会得到你的千千万万个机会。每次当我想开口挽留的时候,你已经转身,听不见。不知是我的节奏太迟,还是你的频率太快。
所以,如果你再这样,我们怎么有能力牵手旅行,一块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