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上挂着的灯在地上投下一片光晕,少年抱住灯下紫衣的女子,因一路奔跑而剧烈跳动着的心还有止不住流下的眼泪,皆落入了她的怀里。
他将头枕在她的膝上,月光无声的在花间流淌,这样的日子不知还能有多少。
第二天柏樛没有去学堂,父亲回来了,将他叫入了书房。
“我早已决定将你送至你蓝叔叔处学习。你准备一下,七日后有人来接你。”
”父亲已经忘记母亲,觉得我也是个累赘了吗?“
柏樛知道那里距离此处路途遥远,心里不禁一寒。
”不准胡说,“父亲大怒,”我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你好。“
”我要和紫藤在一起。“柏樛握紧了手。
父亲叹了一口气,”你已经长大了,不可对她太过依赖。“
”孩儿想要紫藤一同前往。“
”不可任性。你可知,一个人只有足够强大了才能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他抚了抚柏樛的额头,“如果你不想要父亲和紫藤失望,那就好好去蓝叔叔那里学习,学成之后再回来好好守护这里吧。”
一个弱小的人是没有能力反抗的,他只能忍受,只能等待,等待有朝一日,却又遥遥无期。
流星下许下的愿望如同流星,转瞬即逝。
他从那片紫藤花下穿过,来到她的门前。室内已经熄了灯,想来她是睡下了。
柏樛坐在了石阶上,风静无声。
日子一天又一天飞速的流逝,离别已在眼前,紫藤将柏樛送上了马车。
“我会写信给你的。”
“无论你在哪里,我的心中总是挂念着你的,照顾好自己。”
“我也会想念你的。”柏樛抱住了她,”紫藤一定要等我回来。“
她抹去少年脸上的泪水,注视着马车越行越远。
附庸的命运无从反抗,她是脆弱的如同易折的芦苇。
窗外的紫藤花寂静无声。她取下头上的紫玉簪,她的手抚摸着它,终是放下,连同一封信,一同放入一个木盒中。
他会忘记自己吧,那个孩子,等过了五年、十年,或是......等他不记得了,自己也要消失了。
他们都太弱小了,无从反抗,她保护不了他,他亦无法保护她,连陪伴都是奢侈。
七日之后,柏樛抵达了目的地。天下着雨,蓝深撑着伞将柏樛接下了马车,他牵着他的手,如同父亲一般。
门口一个九岁的小姑娘正翘首等待着,看到人来了,欢喜地叫道:“父亲!父亲!”
等人靠近了,她望着站在父亲身边的少年,轻声问道:“你是柏樛哥哥吗?”
柏樛点了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我也有哥哥了。”
小女孩牵起柏樛的手,“走,我带你去看茉儿。”
茉儿是个不足一岁的婴孩,此刻正在她的小床上酣然入睡,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不胜可爱。
柏樛望着她,用手轻轻地触摸了下她的脸蛋,仿佛她是一个搪瓷娃娃。
“阿玫,柏樛,过来吃饭吧。”林箩走进来轻声叫道。
“是,母亲。”蓝玫儿应答道,拉着柏樛的手一同向母亲走去。
舟车劳累,柏樛吃完饭后很快便入睡了。
雨一直在下,连梦里都是雨声,他梦见紫藤撑着一把伞站在雨中,他们之间隔着一层雨幕,他伸出手穿过雨幕握住了她的手。
醒来,亦是潇潇的雨声。
雨下了七日终于停了,一片晴朗。不知那里是雨是晴,不知她可否安好?
他每日都会写信给她,可是信却无从寄出,路途遥遥,蓝玫儿告诉他要等明年商队经过时可差人捎信。
每一日,柏樛学完功课空闲时都会望向远方,他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渴望时间能够快些流逝。
当蹒跚学步的茉儿可以稳稳地走路,头上扎起两个鼓鼓的小花苞时,柏樛将厚厚的一叠信拿出又放了回去,终是拿出了一叠新纸,写了揉成团扔掉,扔掉了又重写。
烛花剪了又剪,最终他将写好了的信送到了睡眼惺忪的蓝玫儿手里。
往后的日子里又是等待,他想象着她看到信时的样子,期待着她的回信。
三个月后,商队的人回程了,送信的人将他的信还回到他的手里,说道:“那位紫藤姑娘一年前已经嫁人了。”
柏樛握着信站了许久,他回到房间,将皱了的信铺平,放在那一扎厚厚的信上。
过去的一切一切忽然变得遥远而又模糊。
这些信也失去了意义吧,终有一天落满尘埃,连同自己也一起消失在她的记忆中。
一年又三个月十四天,他收起那些崭新的信纸。
柔软忽然变得锋利,一张纸突兀地划破了他的指尖,鲜血涌出,落在白纸上,晕染开来。
疼痛只有一下,刺痛在心里,他揉开那片血渍,伤口消失无痕。
“她会痛吧。”他轻柔地揉了揉自己的手指,心中涌出无限的悲伤,这是唯一的联系了,却是因痛苦而存在的。
往后的岁月浮浮沉沉,他投入学习中,几乎忘记了外面的世界。直到父亲病重的消息传来,他回到了阔别五年的家,紫藤花依旧盛开,一切似乎未变,却已经是物是人非。
”你已经长大了,很像你母亲。”
父亲卧在病床上,“窗外的紫藤花已经开了吧,柏樛,将窗户打开吧。”
”是,父亲。“柏樛打开窗。
“你母亲是如此的喜爱紫藤花”,父亲望着窗外的灼灼紫色,“那年她怀着你站在这紫藤花下,头上戴着我送给她的紫玉簪......仿佛就在昨日......柏樛,我曾未忘记过你母亲......”
“父亲......”
“你后来是将紫玉簪送给了紫藤吧,”父亲转过脸来望着他,“柏樛,你还是要问她的下落吗?”
柏樛点了点头。
父亲叹了口气,让田伯将一个木盒拿给柏樛。
“这是她离开之前留下的,你打开吧。”父亲说道。
柏樛打开木盒,他曾送给紫藤的母亲的紫玉簪还有一封泛黄的信一起静静地躺在木盒中,他拿起那封信,紫藤的字迹清晰可见。
“吾已寻得吾爱,望汝安好,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