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卿落入那束缚在铜镜的时光中,支离破碎、光影交叠间,她感受着那属于他人的无奈而又苍凉的一生,幸福是短暂而又稀少的,遗憾无处不在。
颜卿亦从刚开始的惶恐不安变成现在,感受到深深的悲切。
人生如梦亦如幻,泪水从她闭着的双眼中流出,沾湿了她鬓角的发,镜子中的光开始慢慢地消散。
颜卿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寝宫内。面前的女子一身红衣,正坐在镜子前梳妆。颜卿脑海中之前的画面开始浮现,她知道这正是朝阳出嫁的那一天。
画笔在眉宇间流淌,勾勒出梅花的烙印,它早已深入她的心中。红色的盖头落下,遮挡住了她注视的目光。
“不要!”颜卿跑上前去想要阻拦,她的手掌却穿透了朝阳的身体。
原来,她之于他们来讲依旧是幻影。
“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朝阳问道。
”没有。“阿婆摇了摇头,”花轿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我们快些出去吧。“
朝阳起身,阿婆上前扶着她。走了两步,朝阳忽又停了下来。
“怎么了,城主?”阿婆问道。
朝阳没有回答,她松开阿婆扶着她的手,伸手摸了摸放在胸口的锦囊,那里放着那朵梅花。脑海中似有什么呼之欲出,朝阳拿掉头上的红盖头,义无反顾的向着南山跑去了。
颜卿跟在朝阳的身后,南山已经起火了,朝阳依旧穿过火丛,向着那棵梅树奔去,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了。
朝阳抱住了那棵梅树。她记得,她记起来了,那眉宇间有着红色梅花印记的男子。
颜卿就站在他们的身旁,一道白光闪现,眼前的景象全部消失了。
初春的午后,刚刚经历过湿寒的冬季,这个下午格外的温暖。
殷琪正在书房里看书,母亲也刚刚午休睡去,朝阳轻轻地关上门,想要去南山看看梅花。那一年她才十三岁,离十四岁生日还隔着一个漫长的冬季。
十三岁的朝阳穿着一身新做的白色衣裙,她走出寝室,忽然发现向着南山的道路不知何时连绵起了长长的回廊。她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了看环殿的寝宫,然后迈出右脚踏上了连廊的石阶。
她在石阶上奔跑着,时光在她的身后蔓延。
回廊的尽头是一个亭子,朝阳站在这里,那株红梅就出现在她的眼前。
梅树下站着一个人,伸手轻轻抚过枝上的梅花。
颜卿有一瞬间的动容,他的背影像极了她曾经遇见过的月下的少年。只是他不似他那样单薄,垂下的发也是蜷曲的。
颜卿向前走去,她想要看清他的面容。可是每当她向前走近一步,眼前的景象也随之转动一步,她永远都无法看清他的面容。
那个人从树下走到朝阳的面前,伸出手,手掌中是一朵红色的梅花。
朝阳伸出手,指尖轻轻地触碰到那朵梅花,一瞬间梅花在她的指尖消散,光影漫过她的周身,白色的衣衫渐渐变成浓重的红色,亦如红色的嫁衣。
“你明白了吗?”那个人问道。
”就是现在,此时此刻。“朝阳走向那株红梅,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那笑容是颜卿此生见过的最美的笑容。
刹那间,根须蔓延,枝叶舒展,红梅尽绽。从梅树中走出一个人,银白色的长发垂落而下,眉宇间一朵红梅灼灼。
梦中相逢人不见,若知是梦何须醒。纵然梦里常幽会,怎比真知见一回。
第一次,她见到了他。
“你的名字?”她望着他。
“梅洛。”
“梅洛......”她的指尖轻柔地拂过他眉间的红梅,“梅洛,梅洛......”
红色的梅花热烈地绽放着,如同一场盛宴,树下的两人相拥着,逐渐汇成一缕光,融入琥珀中。他们一同度过的时光,点点滴滴,凝聚在琥珀中。
他握住掌心的琥珀,转身望向梅树,刹那间,梅花纷纷飘落,血红色的花瓣落在他月白色的长袍上。
“你是谁?”颜卿问道。
他缓缓转过身来,一瞬间镜中的景象开始瓦解,像风吹走的沙雕般,道路、房屋,甚至整个南山都开始消散。周围全是飞舞着的红色花瓣,颜卿始终看不清他的样子。她觉得自己也快要消失了,唯有他站在那里,仿佛世间唯一的存在。
“告诉我,你是谁?”颜卿的眼泪落了下来。
花海中他向她伸出手,指尖泛着微光。颜卿伸手想要握住,快要触碰到的那一瞬间,一切都幻灭了。她坠入一片黑暗,散落的眼泪在黑暗中泛着光芒,如同他指尖的微光。
四周一片漆黑,黑暗中有一个声音问道:“现在你还想要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吗?”
颜卿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有些懵懵懂懂地答道:“想。”
微不可查的一声叹息声后,四周的黑暗全部消散了。颜卿睁开眼看到了记忆消失中的那场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