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几次了?每天的这个时候,他都要出去,如此勤奋锻炼身体的人,真是难得。
“随了他吧!”崔莲开平静地说道。是否要到那个小树林等候他来个偶遇呢?可自己不会武功,大晚上出去,他一定会觉得不妥当。转念一想,她打消了这个想法。
方若晨一晚上都在转转反侧,一夜未眠,到了天亮。瘦削的身影,开门往厨房走去,打算细心地准备好餐点,供大家品尝。想要揭开装粮食的缸,才想起里边储存的东西所剩无几,才想起前段日子,母亲为了给她改善伙食,增加了粮食用量。
父亲身体不好,母亲天生操劳,出嫁前,省吃俭用,想给自己存点嫁妆。出嫁后,给他们银钱,他们还是省吃俭用,担心自己在府中要打点,要孝顺家婆,还要善待黄家人,哪样不要钱?他们一心一意为自己,根本就没有享过什么福。如今回家,若是还像以前那样不懂事,可就罪过。心中盘算过做生意这件事,又浮现在脑海。
只是,想到晚儿的哭闹,想到她还小,需要母亲的照看,这个想法又在脑海中消失。
难道只想到自己的女儿吗?父亲的身体眼看着越来越差,多少次,他从田里回来,走路都带着小拐,在她面前强装平静。她都知道的。
再也回不到以前,再也做不到安心地享受父母的疼爱,再也没有骄傲的资本,的确需要认真地思考未来。
一早上,方若晨沉浸在思绪中,邱丰耀观看她很久,那种纠结的神情,他年轻的时候有过。沉思一会儿,也略微知道她没有放弃过心中的想法。怜惜她一个女人,无依无靠,没人照拂,还真是可怜。又是怜惜又是宽慰。
“呃,你在我背后都悄无声息的,想吓死你爹呀!”邱丰耀一回头,邱明山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背后看他,弹跳起来,狠狠地拍一下他的脑袋。“真是没大没小,山里的苦日子也没能让你懂得什么是尊重父亲。”
“爹,你一大早哀歪着脖子哀叹,我还以为你落枕了,想怎么弄回去!”邱明山有点委屈,他的一片苦心,被亲爹给否决,心里能舒服吗?
邱丰耀缓和语气,又不愿意承认自己责怪儿子,没理也要找点理由。“侧着脖子就落枕,你的眼睛可真毒!”
“舅舅,醒了!”听到父子两的吵闹,赶紧方若晨把准备好的稀粥端上来,温和地问候。
“嗯!”邱丰耀点点头,瞧了瞧桌子上准备的粥水,暗自恼怒自己怎么经常忘记带粮食回来?抬头看向外甥女歉意而又光亮的眼神,心里猜测她在打什么主意,坐下的时候像老鼠遇见猫一样躲躲闪闪地喝粥。
当公鸡最后一声惊叫,天完全亮开的时候,方若晨把邱丰耀叫到一边,把她想做生意的想法说了出来。从小到大,她最擅长的就是做糕点,农人用的东西本来就稀少,做起来容易,所以她想开个糕点铺子。到黄府才知道其中大有学问,每一个步骤不同,做出来的糕点味道都不同。她跟人学了一点皮毛。
邱丰耀想了想,不得不打击她。“若晨,想要做生意,这人手可要有,咱们家,你爹娘下田可以,铺前打下手不是帮手。那两兔崽子,顽皮,没有耐心,完全靠你一个人,根本做不来。这还是其一。其二,家中没个男人,很多事情都不好办,光是到衙门,你一个妇道人家,就会受到刁难。其三,城里的店铺多如牛毛。你要是想在那里分一杯羹,除去本金,没什么赚头。”
这些,方若晨不是没有想过,她的意思,也不是现在马上要开始。利用一两年的时间,等她把糕点技术提升,暂时先做些活,挣些银两再说。
“若晨,舅舅知道你不想让大家担心,也知道你从下就懂事,你想做什么,舅舅支持你,你也别有太大的负担,舅舅养活你们没有问题。”
“舅舅,我明白你的意思。”方若晨点头,可她不想呆在家里什么也不做,种田,就像方禾说得那样,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出息。她也不太明白其中的弯弯道道。
“你有这个想法,舅舅觉得很欣慰,可是,若晨,你是女人,做任何事情,都会受到外界的阻隔。很艰辛,根本就没有未来。既然这样,何苦遭罪呢?”
他的打击,并没有击倒她,目前为止,还得收回心,好好地过现在的日子。
方家兄弟分房子的时候,李春芳借着生了两个儿子替方家光宗耀祖,把离村头最近的房子霸占了去。方田是老大,家里人又多,分到村中央的那大宅院。方家小儿子方苗,分到小瓦房,也就是祠堂附近的一个院落群。老实本分的方禾,主动接受这跟其他村民相距较远的地方,要不是他人品好,恐怕很少有人经过。他主要看中的是这院子背后的小山坡上有梨花树,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花簇拥下,睡觉都能闻到香味。很多人却嘲讽那些梨树都是成了精的东西,不然怎么会成年开放花朵却不结果呢?
与他相邻的有三户外姓人家,左边的主家姓吴,叫吴为政,听说跟随父亲逃难至此安家。娶了邻村的农妇何花,生有两个儿子,一个六岁,一个七岁,都还小。右边有两户人家。都是本土人,普通的乡民。一家叫方山,早年间死了媳妇,独自养育一对儿女。一家叫方元禄,妻子是一两银子买来的,身份不详,大家叫她啊梅,女儿十岁。
这三户人家,平常打下招呼,逢年过节也就寒暄一下,互送一些东西。交情不算太深刻。
因为晚儿的哭闹,让他们没睡好,上门道歉是应该的。
邱明山陪同方若晨(邱丰耀觉得她一个女人,不方便单独会见他们)送上备好的五个鸡蛋给他们,万分抱歉昨晚女儿给他们造成的困扰,希望他们不要介意。以前他们的孩子也哭闹过,可从来没这么工夫过。拿过她的银子,弄得他们反倒不好意思。推来推去,就是不肯接收。
好不容易才以“换取百家被的布匹”这才收下。得到三小块布匹。谁也没想到,这轻微的会面,他们的邻里关系越来越好。
他们不收,方若晨也是急中生智才想到用鸡蛋换布匹的,进了院子,就后悔,每家人都要备上五个鸡蛋,“梨花坊”算大村子,一共有七十多户人家,这要是都送上鸡蛋,得要几百个鸡蛋。全靠自家养的三只老母鸡下的蛋,肯定不够,这无形中又增添了一项开支。从黄家出来,一个铜板都没带出来,所有的费用都用父母的。现如今还用他们的钱,心里怎么也过意不去。
迟疑很久,方若晨不舍地把手上仅有的那支簪子递给邱明山。那是黄竹轩送给她唯一比较贵重的物品。“明山,明天你跟舅舅进城,把这只簪子贩卖,买些四百个鸡蛋吧!”
邱明山看了看她,并没有接过去,摇摇头,进屋去。没一会儿,从房间里拿出一个包袱往院门外走。
“明山,你去哪里?”方若晨叫住他,他这是看不起她而离家出走还是想干什么。
邱明山明白自己的举动太过标新立异,让人疑惑,赶紧走过来解释,“表姐,这点钱,我邱明山还是有的,你放心,我这就进城去,给你弄四百个鸡蛋,明天就能把百家被弄齐全。”
“那也不用那么急!”
“现在还早,我去城里当练习脚力。”邱明山甩下包袱,潇洒地出门去。他跟邱若雅一样的急性子,什么事情,早点做完,心里才踏实。
又是一份满满的感动。方若晨看着远去的邱明山,感慨自己何德何能,有这么多不厌烦的亲人帮助。再不好好想想出路,怎么对得起他们的担心?心中的目标一直没有淡化,反而更坚定。她相信,通过一年多的学习,她完全可以开一个生意好的糕点铺。
屋子里,邱若雅正费力地对晚儿扮鬼脸,脸红耳赤地吹气。“晚儿,你怎么还不笑呢?真是累死人,以后一定要换明山照看晚儿。”
“若雅,等我把百家被求来,晚儿得到保护后,我会去祖母庙给她求个平安符,再把她放在背篓里。”方若晨觉得让邱若雅帮忙照看晚儿,是一件非常苛刻的事情,要不是晚儿刚受惊吓,需要静养,她还真打算再次把她放在背篓里,行走方便,也能随时照看她。
“不行,晚儿还那么小,不可以吃苦的。”邱若雅不想晚儿小小年纪就跟着娘亲到处游荡。她很难想象一个晚儿跟着方若晨到处走的场景。
方若晨不以为然,家里人生活拮据,也没人手。娇生惯养的女子,能做些什么?”没什么不可以的,不再是黄家小小姐,没那么娇贵。”她开始认命。
邱若雅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要表姐认为好,那她也没什么意见。她有时候又觉得陪在娘亲的身边,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邱明山站在邱丰耀身旁的时候,又被他臭骂一顿。“你来这里干什么?我叫你跟你表姐,你一声不吭地跑了?这算怎么回事?快给我回去?你跟你姐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爹这心,都操碎好多回。”
“爹,表姐没有你说得那么脆弱!”邱明山坐下,放下包袱。
“你,你拿包袱做什么?莫不是若晨说你什么,你耍脾气?”邱丰耀才看到他手中的包袱,心中的猜测跟方若晨一样。
邱明山白了一眼,心里暗道,一家人就是一家人,说话方式都一样。“爹,表姐一时说错话,用鸡蛋换布块。你也知道,那些人,都不是善类,别人有,他们没有,不难为表姐就奇怪。”
经他这么一说,邱丰耀便带他去张罗鸡蛋。进城里卖鸡蛋的村民的确很多。经过两个时辰的收集,总算凑齐四百个鸡蛋。
正吩咐伙计把草保护好的箩筐送上马车的时候,遇到出门采买的七姑奶奶。她很好奇邱丰耀要那么多鸡蛋做什么,便上前询问一番,得知要换百家被后,知道他们家辛劳,命人送上五十两银子。邱丰耀怎么也不肯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