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白马奔驰起来了,我们在森林里奔驰。我们骑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一时没有注意我的红色斗篷被挂在一个树枝上。可能是这棵树想把我留下,可能它想告诉我那个秘密,但是我非常急着赶路,来不及听它说话。我继续往前跑,结果我的斗篷被撕开一个大口子。
在森林中间有一座房子,一座好像童话中的白色草顶的小房子,周围种着苹果树,这时候正是苹果花开的时候,一片苹果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白。小房子的一扇窗子打开着,我们能够听到屋里有响声,那响声听起来好像是织布的声音。
“我们进去看一看,谁在晚上织布?”我对丘姆—丘姆同意。
“好,我们进去看一看。”丘姆—丘姆说。
我们从米拉米斯的背上跳下来,沿着苹果树中间的小路朝小房子走去。我们敲了敲门,里边织布的响声停止了。
“进来吧,小伙子们,”里边有一个人这样说,“我已经等你们很久了。”
我们走进房子,一位织布的老太太正坐在织布机的旁边。她的样子看上去非常友善,她还向我们行礼问好。
“你为什么夜里不睡觉而坐在这里织布呢?”我问。
“因为我织的是迷梦布,”她说,“织这种布一定要在夜间才行。”
月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照亮了她的布,这种布在月光下有一种朦胧的美,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美的布。
“人们总是在夜里织童话布、迷梦布。”她说。
“这样好看的布是用什么材料织成的呢?”我问。
她并没有回答我的问话,而是又坐在那里开始织布。织布机响了起来,她开始随着织布机小声地唱歌,声音很小,就好像唱给自己听:
月光,月光,心的红色血浆,
银色,银色和紫色,
苹果花开,苹果花使布柔软、光滑,
比夜里吹拂青草的风还光滑,
但是伤心鸟在森林上空歌唱。
她的歌声听起来不是很美,因为有些平静和单调。但是当她停止唱歌的时候,我听到了另外一支歌,一支来自森林外面的歌。这支歌我听出来了,织布的老太太说得对——伤心鸟在森林上空歌唱。它站在树冠上唱个不停,它的歌声太忧伤了,谁听了都会非常伤心。
“为什么伤心鸟要唱歌?”我问织布的老太太。
听了这句话,老太太哭了,她的眼泪掉在布上,立即变成明亮的小珍珠,布比刚才显得更漂亮了。
“为什么伤心鸟要唱歌?”我又一次问。
“它是在为我的小女儿歌唱,”织布的老太太说,这时候她哭得更加厉害了,“它在歌唱我那被人抢走的小女儿,我可怜的小女儿。”
“是谁抢走了你的小女儿?”我问,其实答案我已经知道了,我不需要再听。
“别提他的名字了。”我说。
“对,因为一提他的名字月光就要熄灭,伤心鸟会哭出血来。”
“为什么伤心鸟会哭出血来?”我问。
“因为小白马驹也被抢走了,”织布的老太太说,“听啊,伤心鸟在森林上空唱得多伤心啊!”
我站在织布老太太屋里的地板中央,通过开着的窗子听伤心鸟在外边歌唱,它曾经在玫瑰园里为我歌唱过好多个晚上,但是那个时候我并不明白它在唱什么。现在我终于知道了,它在为一切被抢走的人——织布老太太的小女儿,努努的弟兄,吉利的妹妹,还有很多很多其他善良的人而歌唱,他们都是被残暴的骑士卡托俘获并被带到他的城堡的人。
我知道这就是绿色草地岛、海对面和山那边土地上的小屋里的人们伤心的原因了。他们为他们的孩子们,为所有失踪的孩子们而伤心。就连幽暗森林中的白马好像也在为谁伤心,因为它们只要听到掠夺者的名字就会流出血泪。
骑士卡托!我很怕他,很怕,很怕!但是后来我就产生了某种特殊的感觉,那是我站在织布老太太的房子中央听伤心鸟歌唱的时候。
我突然一下子明白了,我为什么要在夜里骑马通过幽暗的森林。
因为过了幽暗的森林就是与域外之国接壤的边境地区,实际上域外之国才是我要去的地方。我决心一定要到那里去,一定要与骑士卡托一决雌雄,尽管我很害怕,很害怕。啊,当我想到我必须做的事情时,我是那样的害怕,我甚至有些想哭了。
织布的老太太又织起布来,不再跟我和丘姆—丘姆说话了。她用非常小的声音又为自己唱起了那支单调的民歌:“月光,月光,心的红色血浆……”
“丘姆—丘姆,”我说,但是我说话的声音很怪,“丘姆—丘姆,我现在想到域外之国去。”
“我已经知道了。”丘姆—丘姆说。
听了他的话,我吃了一惊。
“你怎么会知道呢?”我说,“就是我自己刚才都不知道。”
“你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米欧。”丘姆—丘姆又这样说。
“但是你,你肯定什么都知道。”我说。
“对,我知道,”丘姆—丘姆说,“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你肯定得去域外之国,大家都知道。”
“大家都知道?”我觉得更加惊奇了。
“对,”丘姆—丘姆说,“伤心鸟知道,这里的织布老太太知道,几百匹白马知道,整个幽暗的森林都知道,树木小声谈论这件事,外边的青草和苹果花,这里所有的事物,大家都知道。”
“它们都知道?”我说。
“绿色草地岛上的每一个牧民都知道,为此夜里都用木笛演奏。
努努知道,他的祖母知道,吉利和他的兄弟姐妹知道,晚上会讲故事的井知道,我告诉你大家都知道。”丘姆—丘姆对我说。
“我的父王……”我小声说。
“对,你的父王自始至终都知道。”丘姆—丘姆说。
“他也希望我去?”我说。我控制不住自己,声音有点儿打战。
“对,他希望你去,”丘姆—丘姆说,“虽然他有些伤心,但是他还是希望你能去。”
“好,那我一定要去,不过我很害怕。”我一边说一边开始哭,因为现在我才真正感到我是多么害怕。我非常害怕,我抓住丘姆—丘姆的手。
“丘姆—丘姆,我有些不敢,”我说,“为什么我的父王希望我一定要去?”
“因为完成此项任务的唯一人选就是一位王子,”丘姆—丘姆说,“要战胜残暴的骑士卡托,只有一位王胄之子才能不虚此行。”
“但是如果我死了呢?”我一边说一边用力抓住丘姆—丘姆的手。
丘姆—丘姆没有回答我。
“不管怎么说,我的父王还是希望我去吧?”
这时候织布的老太太已经停机,房子里很静。伤心鸟也不再叫了,树叶一动不动,一点儿沙沙声也没有了,四周显得非常寂静。
丘姆—丘姆点点头。
“对,”他说,但是声音很低,我几乎听不见,“你的父王还是希望你去。”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情非常矛盾。
“我不敢,”我喊叫起来,“我不敢!我不敢!”
丘姆—丘姆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我,没说一个字。但是伤心鸟又叫起来,一听到它的叫声,就使人胆战心惊。
“它在为我的小女儿歌唱。”织布的老太太流着眼泪说,她的眼泪洒在布上,立即变成珍珠。
我握紧拳头。
“丘姆—丘姆,”我说,“我现在就去,我去域外之国与他一决雌雄。”
这时候我听到了一种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森林里都不会听到的声音,那个声音就是从幽暗的森林里刮来一阵风,从伤心鸟的嘴里发出一声尖叫。
“我知道。”丘姆—丘姆说。
“再见,丘姆—丘姆,”我说,我觉得我又要哭了,“再见吧,亲62米欧,我的米欧爱的丘姆—丘姆!”
这时候丘姆—丘姆一直在微笑着看着我,他的眼睛是那么的和善,就像我的好朋友本卡。
“我跟你一起去。”他说。
我觉得他真够朋友,丘姆—丘姆,他确实够朋友。当他说他跟我去时,我高兴极了。但是我不愿意他和我一起去,我怕他会出什么事。
“不,丘姆—丘姆,”我说,“你不能跟我一起去。”
“我要跟着你,”丘姆—丘姆说,“因为人们已经说过,一位王胄之子骑着一匹长着金色马鬃的白马,带着他唯一的朋友作为随从,这是几千年就已经定下来的事情你怎么能更改呢。”
“对,已经几千年了,”织布的老太太说,“我记得,有一天晚上那是在我栽苹果树的时候,风就说过这件事,离现在已经很久很久了,有几千年了。”
她点点头。
“请过来,米欧王子,让我把你的斗篷补上。”老太太说。
她剪下一块她织的布,补在我斗篷的口子上,那道口子是我经过森林时被树枝撕破的。啊,她用那种朦胧的布补上我的斗篷,我把它披在肩膀上又轻又软又温暖。
“我把最好的布献给拯救我小女儿的人。”织布的老太太说,“你还可以带上一些面包,饿的时候就吃面包。省着点儿吃,因为你一路上再也找不到吃的了。”
我带上老太太给我的面包,谢过她。然后转向丘姆—丘姆说:“准备好了吗,丘姆—丘姆?”
“好了,都准备好了。”丘姆—丘姆说。
我们从她的房子里出来,然后沿着苹果树中间的小路往前走,我们骑上马。这时候我看见伤心鸟展开黑色的翅膀,朝群山飞去了。
当我们骑马走在树木中间的时候,那几百匹白马没有再跟来,它们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我们。我觉得苹果花在月光下格外的白,它们白得像极了雪花……我是从来也没见过如此漂亮的苹果花。
最近发生的所有的事都让米欧产生越来越多的迷惑,也产生了一探究竟的决心。但当米欧打算去黑暗的森林时,父王显得心事重重且表情凝重,而他的朋友丘姆—丘姆在被问道要不要一同去的时候,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才接连说了三个“当然”,显然,他内心是经历了短暂的思想斗争的,然后才下定了决心。那么,黑暗森林之行究竟如何?是不是会很危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