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大殿的四根立柱和太庙里的金丝楠木柱看起来是同一种木料。也只有在这种无人问津的世外桃源才会有这样的结果。否则私自使用皇家木料,有几个头也不够砍的。眼看着如今早就有价无市、炒的比黄金还贵重的稀有物,我只顾盘算着这四根金丝楠木的柱子能换成多少金砖。
“道长,就冲这四根柱子,您就能去申请有关部门改为博物馆了。这要是遇上走私的,您就危险啦。如果倒卖,光回扣,就够吃一辈子了。真是观不在大,有钱则灵……”结果招来了所有人的白眼。反正我早已见怪不怪了。
我们一行人跟着凌虚子,穿过三清殿,来到大殿西偏殿的紫云轩。我们拜揖后,分宾主坐定。
“童儿,看茶。”
一青衣道童上前献茶。
这个时候,我才得以仔细打量凌虚子。但见这个老道士容颜齐整,面色红润,眉宇间器宇清净,三缕雪白的长髯垂于胸前,倒颇有些仙风道骨。
罗基欠身施礼道:“晚辈和朋友误入宝地,恰逢雷雨,出口被封。今日冒叩仙观,谨乞仙长容我二人权宿几日,多有叨扰。”
凌虚子向罗基还礼:“福地自有福人来,施主太客气了。”
“多谢仙长!”罗基又还礼。“此地真乃福地洞天啊!”
“祖师爷年轻时曾云游四海,足迹遍布三山五岳。他见此山仙气缭绕,钟灵毓秀,吸天地之灵气,纳日月之精华,正是潜研经典,修养真性的好去处。”
“是呀,晋人郭璞的《葬经》里曾经提到‘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风水之中,又是‘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通常来说,风水的选择标准是‘欲进而却。欲止而深。来积止聚。冲阳和阴。’晚辈见太极村四周的地势,北部的山峰垂头下顾,南边的山体方圆秀丽,东面的山脉连绵不绝,西方的地势卧俯柔和,恰好符合《葬经》中所描述的‘玄武垂头,朱雀翔舞,青龙蜿蜒,白虎驯俯。’的的确确是块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
“哈哈,”老道捋着长须,“没想到施主年纪轻轻,对堪舆之学却是颇有研究。后生可畏啊!”
罗基慌忙离席,躬身施礼说,“仙长羞杀晚辈了。略知皮毛而已。在仙长面前班门弄斧,着实惭愧。”
“儒通天地人,道通阴阳气。”老道士说话还一套一套的。
正说着,凌虚子突然话锋一转,“不过,施主来此,不光是借宿吧?”
“晚辈是有一事想请教仙长,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山下祠堂的命案,仙长一定知晓了吧?”
“哈哈哈,果然不出贫道所料。”老道手捋须髯,用剑一般的目光快速的对我们进行了扫射,但依旧满脸笑容,“不错,一清已经告诉我了。贫道以性命担保,一清与孙炀虽然有过节,但绝对不会是凶手。”
“哦,仙长误会。您如此说,晚辈惶恐。晚辈此番前来,不是为了调查您的爱徒而来。一是借宿,二是想从仙长这里了解一些情况。除此,再别无他意。道家调和阴阳,福祸相依的辩证思想实乃博大精深。而道法自然这个命题也是远远的超前于时代。”
凌虚子便和罗基探讨起道家的学说。
上学那会,我最头痛的除了英语就是文言文,总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如果是《左传》或者《战国策》这样可以当故事看的,倒也凑合。如果都是一些我无法理解的纯理论性的内容时,我简直就想昏睡百年。看着浑然忘我的一老一少像对台词似的聊的不亦乐乎,我得快点找个理由开溜,好到外面透口气。
我像小学生似的举起手,“仙长,我要出恭。”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文雅的词儿。所以说学文言文也是有好处的,即便是上厕所说出来都好像作诗一样。
“茅厕在后院的坤位。”老道都没用眼看我。
“就说是西南角就好了嘛。还是白话省事。”出来后,我心里暗自大笑,“不就是上个厕所嘛,还弄得这么麻烦。好在我只是编个理由,否则真的内急时还不得憋死?!”
这时,从抱厦中走出一个头戴淡蓝色九锡云锦庄子巾,身穿青色沉香绵丝鹤氅,腰系深蓝攒绒带,脚下穿着灰布十方鞋的青年道士。
道士只顾低头走路,一头撞到我身上。
他快速抬头瞥了我一眼,见我也在盯着他,赶忙扭过头去,急匆匆的出了山门。
就在道士抬头的一瞬间,我看清了他的相貌。面似满月,目若朗星,鼻如悬胆,唇红齿白。
“好一个英俊的道士!这个村子不只盛产长寿者,还美女帅哥如云。只是眼前的这个道士身体羸弱了些,还有点害羞。”我心里想。
我坐到七星池边的石头上休息,听到一座假山后传来说话的声音。我攀上假山,从上面向下偷窥。原来是一胖一瘦两个头绾丫髻,身着青布道袍,下穿青鞋白袜的十一二岁的道童。
“你,你知道吗?前晚,晚的钟是,是我撞,撞的!”胖道童得意洋洋的说。他憨憨的声音听起来很有意思。
“怎么可能。一直是由大师兄来敲钟呀?”瘦道童撅着嘴说,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是,真,真的,是,是真的!”胖道童急得拍腿。
“我要告诉师父去。”瘦道童转身就要走。
胖道童一把拉住瘦道童,“清风,你别,别去。大,大师兄可是嘱,嘱咐我千,千万保密。好清风!”
“那你得告诉我,大师兄去哪里了?”瘦道童一本正经的问道。
“他说,说去见,见那个姓孙,孙的修士。”
“道不同不相为谋。”瘦道童摇头晃脑的说,“那个姓孙的一向和大师兄不和,大晚上有什么好见的?你又在骗我!”
“是真,真的!”胖道童挠着后颈,“反正大,大师兄是这,这么告,告诉我的。”
瘦道童扑哧一笑,“那好吧,明月。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原来瘦道童叫清风,而胖道童叫明月。他看起来还真像个十五的月亮。
“好啊,快说!”
“这个月的柴都要你来劈了。”说着,还拍了拍明月的肩膀以示鼓励。
明月目瞪口呆,“啊,一,一个月?!减半好,好吗?”
“一天,两天……”清风数着手指计算,“后天就是中元节了,再减半可就连十天都不到了。”
“那就十,十天吧。”明月恳请道。
“两个十天,就是二十天喽?”
“别,别欺负,负我口,口吃。”明月生气的嘟囔着。
“不行,不行!”清风的头摇得好像拨浪鼓。“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水也由你来挑。那样的话,就可以是十天。”
“还是劈,劈一个月的柴吧。”明月轻轻地抽着自己的胖脸,“都怪我多,多嘴!都怪我,我不好!”
“别难过。”清风正不住地安慰明月,“啊,不好!”突然扭头就跑。
“喂,你跑,跑什么?”
“师父的药,要煎糊了!”刚才还红光满面的脸这会儿已经变得煞白。
“嘻嘻。”明月捧腹大笑。
等清风离开后,我从假山上跳到明月面前。
“你,你,你,你是什么人?”
“你别,别吓我好,好吗?”我故意回头看了看。“哈哈,我以为自己身后站了一群人呢!”
明月上前就狠狠地踩了我的脚。
“嘿,我的鞋!你这小鬼头!你踩我的脚也就罢了,但你不能踩我的鞋啊!”
明月对着我吐着肥舌头。
“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听了这话,他一头撞到我的心窝,“你,你这厮敢侮,侮辱我家,家师,师父!我,我跟你,你拼,拼了!”
这半大小子做事最没深浅,撞得我眼冒金星,半天喘不上气来。等我缓过来的时候,小胖墩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哼!跑得了道童跑不了庙,我一定要从胖道童的嘴里再挖出点也许有用,也许没用的线索来。
回到紫云轩,两个人依旧聊得正酣,林溪也时不时的插上一两句话逗得老道哈哈大笑。我内心无比钦佩杨冰作陪的天赋。
既然无人理睬,我只好自娱自乐了。我端起茶杯,以喝果汁的速度一杯又一杯的喝起茶水,惹得道童直咧嘴抱怨。
也不知喝了几壶后,我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高谈阔论终于告一段落。一个青衣童子把我们引到了一间有两张床的套房。
“这回不用挤着睡了。”杨冰笑呵呵的说。
“是啊。”我大字型的躺在床上。“星级宾馆住腻啦,也感受一下化外之地。没准我也羽化登仙了。”
我斜眼看了看罗基,问道,“你是不是提前准备好的台词啊?还真有话说。”
“也就和你才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二位,这里也安顿好了,随时欢迎你们下山吃农家饭。”杨冰笑着说。
“别说,现在我还真的离不开辣椒了。”
“那好,明天下山感受一下中元节的节日气氛吧,保证让你们不虚此行。”
“不是后天才是中元节吗?”
“因为十五日鬼门将关,所以人们都提前一天过节。中元节当晚,街上将空无一人。按传统的说法,河灯是为了给那些冤死鬼引路的。灯灭了,也就完成了把冤魂引过奈何桥的任务。因此家家户户都是关门闭户,把街道让给四处游荡的鬼魂。当然了,到了我们这一代,已经没有人相信鬼魂一说了,只有上了年岁的老人们才诚心拜祭,但中元节当晚不出门的习俗依然延续下来,连往日叽叽喳喳吵吵闹闹的小孩子都乖乖听话,早早地钻进被窝。”
“那好,明晚我们就去找你。”
“如果你们想看到中元盛典的全貌,就在午饭前来我家。”
“好的,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