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静沉默了,没有接着老张的话说下去。老张这才想起于静主动给他打了几次电话,可能有什么事情。问于静,于静说没啥事,就是心里憋闷,想聊聊天。于静忍不住把电话号码的事情说出来。老张听了,说要找到冯春江并不困难事,如果于静一定想见到冯春江,那他就去打听一下冯春江转到哪里了。于静担心老张有别的想法,忙作了一番解释,说自己不是要想见冯春江,是要跟冯春江解释清楚。老张很理解地点点头,不让于静再解释下去了。
老张说,我喜欢你的真诚,喜欢你的宁静,喜欢你的善良,喜欢你的模样……
于静伸手捂住了老张的嘴,把他后面的那些话堵回去了。
老张说到做到,过了三四天的样子,老张就查清了冯春江的去向,给于静打电话,说冯春江被转移到距离本市四百多里的一个偏远监狱。老张估计于静应该不再思想这件事了,没想到于静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提出让老张帮忙照看几天她的女儿,她要去那个偏远的监狱看望冯春江。老张愣了愣,立即答应了照看婷婷,尽管他的工作太忙,实在没有时间照顾婷婷,却担心拒绝了于静,会让她想到了别的地方去。
于静把婷婷交给了老张看管,一个人坐长途车去了偏僻的监狱。老张照看婷婷,短短的三天,就赢得了婷婷的信赖和喜爱,这是他意想不到的收获。
过了三天,于静就回来了,老张不用问她这三天吃了多少苦,看她瘦了一圈的样子,就什么都明白了。老张因为心疼她,就有些生气地说,你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虽然吃了三天苦,于静却没有找到冯春江,狱警告诉她,冯春江刚出狱没几天,他在狱中表现突出,刑期缩短了三个月。于静打听冯春江的家庭地址,狱警说那要查他的档案,而他的档案不是随便什么人就可以查的。
于静不管老张如何生气,说,老张,你还要帮我个忙,帮我查清冯春江的住在哪儿。
老张看着于静,一句话不说。
于静说,你帮不帮我?你不帮,我就开着出租车,去新东区一条街道一条街道寻找,一个月找不到,就找一年,我一定要告诉他,我家的电话号码变了。
老张叹了口气,无奈地点点头。老张在本市要查找一个人的住址,太容易了,他让公安局的人把冯春江的名字,输入了电脑里,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就完成了。
按照老张提供的地址,于静去了新东区涝洼街斜拐巷A-7号,找到了冯春江家的四间平房,里面只有他的老母亲。于静没有告诉他的母亲她是谁,只说是冯春江的一个朋友。老母亲就告诉于静,冯春江出来后,原单位的工作丢了,这些天忙着跑一个水果摊位,家里欠了十多万块钱的债,等着他回来偿还呢。于静这才知道,冯春江的妻子死在今年正月初九。
于静一直等到中午,冯春江才回家了,看到于静坐在自己屋内,就淡淡地问了一句,你怎么找到我家了?
于静说,我知道你在新东区,一条街一条街打听着找来的。
冯春江端着脸盆去院子的水龙头下,唏哩哗啦洗脸,于静就跟在身后站着看他,显然比过去瘦多了。冯春江知道她站在身后,也不回头,不动声色地问,你费这么大力气找我干啥?
于静说,我搬家了,原来给你的电话号码没了,我怕你没打通电话,以为我骗了你。
冯春江说,我没事,给你打电话干啥?
于静愣了愣,说,不是说好了,你转到别的监狱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
冯春江看了于静好半天,把擦脸的毛巾朝水龙头上一丢,说道,给你打电话有啥用?你能把我放出来?你不要觉得心里不踏实,我蹲监狱跟你没关系,行了吧?
于静受了那么多苦找到了冯春江,却受了他的零落,心里很委屈,泪水就流出来,转身离开了冯春江家。就在她生气地发动出租车开走的时候,从反光镜里,她看到了冯春江的半个身子,藏在家门口的砖墙后面,一动不动地朝她张望…
于静平心静气之后,想到冯春江出狱后没有看到妻子,那种心情一定很不好受。现在,他家里真是一贫如洗了,上有老母亲,下有十三岁的女儿,背着十几万的欠债,心情怎么能好了?换了自己也高兴不起来。理解了冯春江对待她的态度,她就想,应该在冯春江最困难的时候帮他一把。
冯春江的水果摊开张后,家里的事情都顾不上了,于静有空就朝他家里跑,照顾他的老母亲和女儿。她也去他的水果摊,次数多了,他的脸色柔和了许多。后来,大概水果摊那里的人,知道了她跟冯春江特殊的关系,看到她去了,就笑着跟她打招呼。几个男摊主还当着她的面,编了一个顺口溜,跟冯春江开玩笑,说,冯春江真有福,天上掉下个大美女,水灵灵甜蜜蜜,看一眼都舒服。
他咧嘴笑笑,却不说话。
慢慢地,冯春江跟于静有了交谈。有时赶上了他忙,而某一种水果正畅销,需要赶快去上货,他就让她的出租车去水果批发市场跑一趟。当然,如果他听说水果摊上那位摊主要租用出租车,也赶忙给她打电话,让她去挣这笔钱。
一天中午,于静给冯春江拉了一趟水果。冯春江看到她热的满头是汗水,就忙把一瓶矿泉水递过去。冯春江没有想到这瓶矿泉水质量有问题,他身体强壮,适应了不干不净的东西,喝了没啥大事,于静却不行,喝下去后就出事了,肚子疼,疼得她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冯春江慌了,忙把她送到了医院,结果是急性肠炎,害得她上吐下泻的。
于静住了两天医院,冯春江在她身边伺候了两天,水果摊都丢开不管了。看外表,他是一个粗粗壮壮的大男人,但照顾于静比女人还细心。也就是这两天,两个人的情感突飞猛进了。
于静住院的时候,给老张打了个电话,只说自己有点事儿,请老张照看一下婷婷。等到于静出院后,老张才得知她是住院去了。老张来到于静家中,看到她瘦了很多,心里很不是滋味,就提出了让于静到他身边的愿望。老张说,你不能这么一个人生活了,身边总要有个人照顾你,我想好了,咱们把证办了,你搬到我那边的房子住,那边是市中心,婷婷上学方便,我请个保姆专门照顾她,你也不要开出租车了。
既然老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于静就不能在回避了。于静说,老张你对我好,我知道,但结婚恐怕不合适,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出租车司机,你是局长,我对你来说,不是那么重要,至少不是唯一的选择,你完全可以找一个年轻美貌没有孩子的女人结婚,但对别的男人来说,我却是很重要的,我不想当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老张发火了,说,你的意思,你就对那个姓冯的重要?你跟他在一起根本不合适,我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对你是真心的,我离不开你,谁也别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我宁可不当这个局长,也要跟你在一起!
于静说,老张你别冲动,我确实觉得跟冯春江在一起比较合适,他现在身边最需要我这样的人帮扶一把。
老张想,看样子于静对冯春江心里还是有些内疚,就提出由他来帮冯春江找个好单位,再让他找个老婆,一切就解决了。于静却觉得不能再麻烦老张了,说冯春江的事情,不需要老张操心了。老张很生气,转身离开于静家里。
于静坐在沙发上,没站起来送他,呆呆地坐了好半天。她没想到老张会这么冲动。
后来,老张还是把冯春江安排在一个建筑公司,这事对老张来说像捏一只蚂蚁那么轻松。当然,老张并没有亲自出面,他让建筑公司的一位副经理,去冯春江的水果摊买水果,假装给错了钱,故意多给了三十块,冯春江发现后立即退还了。副经理就借机跟冯春江聊天,说他们建筑公司缺一个工地保管,想找个诚实的人去担任,每月工资两千六,问冯春江想不想去。冯春江的水果摊每月挣不了多少钱,还缠了个死身子,他正在琢磨改行做别的生意,当然很愿意去建筑公司。但冯春江想到自己蹲过牢,算不上诚实的人,因此他就把自己的那段经历告诉了副经理。虽然副经理是在扮演一个脚色,但副经理真的被冯春江的真诚打动了。
副经理说,你能这么坦率地告诉我这种事情,正说明你的诚实,这是我的电话,你可以先去我们那里看一下,再决定是否去我们那里工作。
冯春江就去了,他觉得自己太幸运,上班后立即给于静打了电话,把这个喜讯告诉了她。于静虽然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但她还是装出很惊讶的样子,向他表示了祝贺。
这天晚上,冯春江买了一些礼品去了于静家。他觉得自己终于活得像个人样了,可以让生活有些意思了,因此对于静就有了强烈的思念,开始想一些温情的事情。于静得知冯春江要到家里看她,心里很高兴,晚上把家里好好收拾一番,并且让婷婷在房间里学习电脑,自己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待冯春江。
冯春江进屋后,有些紧张,于静就主动上前接过了他手里东西,递给他毛巾擦了一把汗水,让他坐在沙发上,把早就准备好的西瓜端出来。冯春江的心暖暖的,紧张的情绪放松了许多。但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因为经常邮上门推销的陌生人,于静就隔着门问,谁呀?
外面回答,老张。
于静愣住了,她没想到偏偏这个时候老张出现了。她犹豫了一下,打开门走出去,实话告诉老张,冯春江来了,希望老张不要进屋了。老张觉得委屈,就跟于静在楼道争论起来。
声音传到屋内,婷婷听到了,跑出来喊,张伯伯快进来,你来教我学电脑。
婷婷跑出屋子的时候,老张已经被于静拽着进了电梯。冯春江觉得奇怪,问婷婷来的是什么人,婷婷就说是我张伯伯,说张伯伯对她和她妈妈可好了。冯春江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又详细问了婷婷一些细节,他就有些坐不住了。大约过了一刻钟,于静从外面回来,脸色不是太好,她主动告诉冯春江,说刚才来的人是婷婷的电脑辅导老师。
冯春江站起来,说,你不要骗我,婷婷告诉我了。
于静愣了愣,马上说,你能不能坐下,听我说完了再走?
冯春江没有坐下,他就站在那里,听于静说完了有关老张的故事。冯春江明白了自己眼下的这份职业,原来是这么得来的,心里就一阵难过。
他说,我回了。
于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拽住他的胳膊,说你能不能再坐一会儿?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他说今晚回去有事,明天晚上一定再来。说完,他挣脱了于静的手,拉开门去了。
第二天晚上,于静没有等到冯春江,给他的小灵通打电话,没有人接。于静一个晚上没睡好觉,天亮后就去了冯春江上班的地方找他。单位的人说,冯春江昨天没有来上班。于静感觉不妙,立即开车奔他家去。
冯春江的老母亲,把一封信交给于静,说,春江知道你要来,让我交给你。
于静接信的时候,手都抖动了。信很简单,是这样写的:
于静:
我离开建筑公司,去东北一个朋友那里打工,我跟你不可能在一起,原因很简单,我不能看着你跟我受苦,你这样的好女人,就应该得到幸福。谢谢你曾经报了警。
离开了冯春江的家,于静开着出租车在大街上盲目地走,有人招手打车,她也不理睬,继续疯狂地开着。等到她感到疲倦,在路边停下车的时候,发现自己停车的地方,竟然是她第一次和老张见面的地方。当时老张就站在她停车的那块广告牌下,朝她的车招手,坐上了她的出租车。
于静觉得脸上湿乎乎的,伸手一摸,是满把的泪水。
2005年7月写于北戴河。
初春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暖暖的。这是一张忧伤的脸。她站立在新居阳台敞开的窗口前,阳光就是从窗口透进来的。阳光还不强烈,只是在脸上薄薄地敷了一层,很柔和。由于她的身子侧立着,另一面脸的感光效果不好,使得那面本来忧伤的脸,底色更加灰暗。
这个女人叫成晓琴,到今年初冬季节,就该满30岁了。成晓琴不是十分漂亮,但很有女人味道,身材修长而有弹性,丰满而不肥腻,胸部和臀部突出得恰到好处。还有她平静的眼神,微微下沉的嘴角,都透出了刚柔并济的秀美。如果她脸上的忧伤,替换成宁静的微笑,就更协调耐看了。
遗憾的是,她脸上的忧伤是从内心深处滋生出来的,很难抹去。这些忧伤已经在脸上滞留了三年,使得她脸上的表情很不生动,看上去有些呆板。而且,这些忧伤明显地蔓延到眼睛内,大有在眼睛内疯长的趋势。
三年前的那场婚外恋,给她心灵带来了一生都难以愈合的创伤。现在她想,婚外恋就是加速地燃烧自己的生命,是自焚。过度燃烧之后,剩下的就是心的沉寂。那时候,她的儿子江林已经4岁了,丈夫原是一家大商场的中层领导,因为脾气不好,被上司抹去了头衔,下放到柜台当售货员。她呢,就在这家大商场下属的国营理发馆上班,虽然日子不算富足,却也没有大波大澜,平淡中还透出一些温馨。她并不是一个爱慕虚荣喜欢张扬的女人,也没有要改变自己生活状态的梦想,每天夹杂在上班下班的人流中,沐浴风雨,经受着季节的变换。她的日子像阳光一样自然地流淌着。
然而就在这一年,成晓琴爱上了一个有家有室的男人,或者说被那个男人爱上了。
这个男人就是某大学的林处长。报纸上曾经刊登了他和成晓琴的恋情故事,这个情杀故事在京城成了某一周的热点新闻。
女人像一块木炭,点燃起来就很难熄灭,直到把自己燃成灰烬。那段日子,她着了魔,身不由己地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牵着走。这种力量叫爱情。爱情可以让一个女人上天堂,也可以让她下地狱。不幸的是她得到了后者。
最终,丈夫从她的反常中看出了破绽。要看出破绽并不难,女人在被爱情燃烧的时候,就无法掩饰快乐,总是让自己的心灵袒露无遗。过去双休日她很少出门,近来却总有事情要出去办,穿戴打扮也用了心思。那些日子,丈夫嗅到了她体内散发出的甜软的香气。
丈夫跟踪了她。两个从没见过面的男人,在宾馆的房间内相遇了。
当时,林处长坐在成晓琴身边,正用水果刀切开一个西瓜,房间的门被很响地撞开了,成晓琴的丈夫闯进来。他瞪着愤怒的眼睛,看着她和林处长。她惊骇得浑身抖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成晓琴的丈夫说,你们在干什么?
林处长不知道冲进来的是成晓琴的丈夫,他还以为是查房的公安人员,于是站起来生气地挥手喊道,哎哎,你太不像话了,我们在谈生意,你查得着吗?快出去!
说着,林处长伸手要去推成晓琴的丈夫。就在他伸出手的瞬间,成晓琴的丈夫劈手夺下了他的水果刀,顺势刺进了他的心脏。他挣扎着想反击对方,但他的眼镜跌落了。他似乎要寻找自己的眼镜,慢慢地弯下腰,跪在了地上……
成晓琴惊骇中就喊出了一个字,啊--!
林处长在被送到医院后死了,成晓琴的丈夫因为故意杀人罪,也被判了死刑。
两个她爱着的男人都走了,留下她被良心煎熬着。两个男人都没错,错的是她。
对于成晓琴,周围人的结论是这样的,看起来老实,骨子里有一股骚味,要是她不在外面乱搞,丈夫怎么能杀人?
对于她的丈夫,周围人也有结论,说,换了谁,眼看着自己的女人被别人搞了,都得拼命,别说他是个老爷们儿,兔子急了还咬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