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1月21日晚上,莫斯科大剧院的大厅里灯火辉煌,座无虚席。整个剧院笼罩着一片肃穆庄严的气氛,这里正在举行伟大的革命导师列宁逝世六周年纪念会。纪念仪式结束之后,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人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上舞台。站定之后,他略略昂起头,用悲壮有力而又满怀激情的声音,开始朗诵长诗《列宁》的片断。剧院大厅里鸦雀无声,人们噙着泪水,聚精会神地听着,他们的感情随着朗诵者感情的波涛而起伏。朗诵刚一结束,大厅里就响起了暴风雨般的掌声,当时在场的斯大林同志也向朗诵者热烈鼓掌。这个朗诵者就是苏联著名的无产阶级诗人符拉基米尔·符拉基米罗维奇·马雅可夫斯基。他在短短的一生中创作了大量的诗歌和戏剧作品。马雅可夫斯基不是诗歌园中的一朵小花,也不是朦胧月下的一只夜莺,而是革命诗坛上的一员虎将。他率领着士兵——一列列诗行冲锋陷阵,他挥舞着韵律的长矛,与苏联人民一道战胜了国内外反动派。他敲响了进军的战鼓,他唱出了时代的最强音。他的诗为革命领袖树立了不朽的丰碑,他的诗为社会主义事业铸造了一尊青铜塑像。他对苏联社会主义现实主义诗歌的发展作出了卓越的贡献,斯大林称他是“苏维埃时代最优秀、最有才华的诗人”。
童年
在格鲁吉亚库塔伊西省的哈尼斯·茨哈里河畔,有一个群山环抱的小村子——巴格达吉村,这里花木繁茂,风景秀丽,以盛产葡萄著称。1893年7月19日(俄历7月7日),马雅可夫斯基就诞生在这个村子的一幢木屋里。为了纪念诗人,这个村子已经改名为马雅可夫斯基村。马雅可夫斯基的父亲符拉基米尔·康斯坦丁诺维奇是巴格达吉地区的林务官,忠厚老实,乐于助人。他跟护林员们和乡邻们相处得很好,受到大家的尊敬,大家有事都愿意找他。他干的是又艰苦又危险的工作,在山中巡视林区的时候,常常会遇到雷雨和山崩。马雅可夫斯基六岁就学会了骑马,以后就常常跟着父亲到林务区去巡视。在优美的大自然怀抱里,在矫健纯朴的格鲁吉亚山民和护林员中间,这个俄罗斯孩子渐渐成长起来。马雅可夫斯基从三岁起就喜欢书本,他特别喜欢诗歌。母亲常常放下工作,给他念普希金、莱蒙托夫和涅克拉索夫等人的诗。他聪明好学,求知欲强,而且有惊人的记忆力,能够背诵许多诗篇。五岁的时候,他就能够熟练而又富于表情地背诵莱蒙托夫的《争辩》一诗,他也能够背诵马伊柯夫的诗《牧童》和格林卡的诗《莫斯科》。后来他还能背诵许多古典作家的作品,朋友们对他那非凡的记忆力十分钦佩,诗人布尔柳克说他的记忆就像波尔塔瓦的一条大路,每个行人都在上面留下脚印。马雅可夫斯基小时候就很喜欢朗诵,他常常在客人面前朗诵诗篇,总是得到客人的称赞。有时候,他钻进盛葡萄酒的空坛子里大声读诗,边读边听,或者叫奥丽亚姐姐听,不断提高自己的朗诵水平,这为他后来的创作习惯和朗诵活动打下了很好的基础。诗人写诗时,不喜欢静坐书斋,而是常常走动和朗读,以加强自己的思维和记忆,他能记住和朗诵自己构思的许多诗。马雅可夫斯基很早就学会了读书。他自己读的第一本书是《养禽人阿加菲亚》,这是一部充满伤感情调的儿童读物,他很不喜欢。后来一位亲戚送给他一本塞万提斯的长篇小说《堂吉诃德》,他一拿起来就入了迷。读完之后,他立即做了一柄木剑和一个木盾,模仿堂吉诃德,向周围的一切进攻。
马雅可夫斯基到了上学的年龄,可是巴格达吉村没有俄罗斯学校。1900年秋天,父母决定把他送到离巴格达吉村二十五公里的省城库塔伊西去补习功课,以便报考中学。经过一年多的补习,马雅可夫斯基于1902年5月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库塔伊西中学。这年秋天,全家除父亲外,都迁居到库塔伊西。9月1日,马雅可夫斯基正式上学了。他的成绩很好,每门功课都得五分。在课余时间,他还读了很多文学书籍。他最喜欢著名的俄国作家的作品,也读了不少外国作家的作品。
马雅可夫斯基的家庭颇有文学艺术修养,家里有很多报刊和文学书籍。父亲懂得阿尔明尼亚语、鞑靼语和格鲁吉亚语。他很喜欢俄罗斯、乌克兰和格鲁吉亚歌曲,在巴格达吉村的时候,他常常和孩子们在露台的石阶上齐声合唱。母亲阿历克山德拉·阿历克塞耶夫娜也有很好的文学素养。大姐柳达在库塔伊西市立小学做教员时,在家里成立了一个文学小组,他们常常在一起朗诵车尔尼雪夫斯基、列夫·托尔斯泰、契诃夫、高尔基等人的作品,并且常常进行辩论,马雅可夫斯基每次必到。他越来越喜欢俄罗斯文学,未来的诗人从小就受到俄罗斯文学的熏陶。柳达还喜欢绘画,并且每天带弟弟到老师那里去学习。在老师的指导下,马雅可夫斯基的绘画有了长足的进步。
1905年,俄国爆发了第一次革命,它是俄国历史的转折点。1月初,彼得堡的工人开始举行罢工。1月9日,工人和他们的妻子儿女,在沙皇政府的奸细加邦牧师的欺骗下前往冬宫请愿,遭到沙皇政府的残酷镇压,死一千多人,伤两千多人,大街上血流成河。这一天被称为“流血星期日”。
在布尔什维克党和列宁的领导下,全国各地的工农群众和土兵迅速觉悟起来,同沙皇政府进行了英勇的斗争。到了10月,斗争发展为全俄总政治罢工。12月,莫斯科爆发了武装起义。斗争的风暴也席卷了库塔伊西。1月19日,库塔伊西一群青年高唱革命歌曲,走上大街示威游行。工人、店员和学生纷纷罢工罢课。中学生们高呼:“自由万岁!”“打倒专制!”
十二岁的马雅可夫斯基也被卷进了斗争的浪潮。他兴致勃勃地迎接这场革命,一再说它“好得很!”并且积极投入了这场斗争。他和同学们学会了用格鲁吉亚语唱《华沙工人歌》、《同志们,勇敢前进》等革命歌曲,经常出席群众集会。在革命高潮时期,他和二姐奥丽亚分别参加了学校里的政治小组。在小组里他们阅读秘密传单和政治书籍,其中有恩格斯的《法德农民问题》和德国著名革命家威廉·李卜克内西的《忆马克思》等。在给大姐柳达的一封信中,他谈到了学校的革命活动:“我们曾经罢了五天课,后来,因为我们在教堂里唱了《马赛曲》,我们的中学又关了四天。”后来,他在自传中说:“格鲁吉亚人把传单挂起来。哥萨克却把格鲁吉亚人吊起来。我的同伴都是格鲁吉亚人。我开始憎恨哥萨克。”
这年6月,马雅可夫斯基和奥丽亚去巴格达吉度暑假,柳达也从莫斯科回来了。她带来一些禁书和禁诗,马雅可夫斯基贪婪地阅读着。其中一首题为《给一个兵士》,号召沙皇政府的士兵掉转枪口,向沙皇专制政府开火:
住手吧,同志,想想吧,兄弟,
快快把枪放下地。
听听工人的呼声,
听听人民的呼声吧,老总!
住手吧,同志,想想吧,兄弟,
快快把枪放下地。
为争取自由而起义吧,
和我们一道去和敌人作浴血的斗争。
另一首题为《我们在小城里的时候》,这是一首讽刺诗。诗中尽情地嘲笑了沙皇尼古拉二世。他虽然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但却极其愚蠢,他的脑袋“是一棵卷心菜”。诗的结尾警告沙皇“不要对老百姓狂吠”:
不然呀,没有别的路可走——
只有把你老婆连娘带儿子一齐送给德国人!
这些在革命中诞生的诗,深深地印在马雅可夫斯基的心里,给了他以巨大的鼓舞。他在自传中写道:“这就是革命。这就是诗。诗和革命不知怎的在我的脑子里结合起来了。”
就这样,马雅可夫斯基在第一次俄国革命的高潮中,在革命和诗的结合中,送走了自己的童年,向着光明的未来阔步前进。
“康斯坦丁同志”
1906年2月,马雅可夫斯基家里发生了一件极其不幸的事:2月初,父亲奉命调往库塔伊西林务区工作。他忙着准备办理移交手续,在装订公文的时候,手指不慎被针刺伤。起初,他毫不介意,后来伤口化脓,得了败血症,于2月19日去世。
父亲之死,不仅使全家失去了一位亲人,而且使全家的主要生活来源遭到断绝。把父亲安葬以后,家里已经一贫如洗。他们只得卖掉家具,在亲戚朋友的资助下,迁居到莫斯科。
在莫斯科,光靠那点微薄的抚恤金,是无法维持生活的。他们租了一套三个房间的住宅,又把其中一间转租出去。柳达是莫斯科斯特罗冈诺夫工艺学校印花科的学生,专门学习织物装饰,画得一手好画。马雅可夫斯基也会绘画和烙花,于是他们就给手工艺商店的盒子、彩蛋、小匣子等绘画和烙画。这对全家的生活不无小补。他们虽然家境贫困,但姐弟们仍然得以继续上学。后来,在长诗《我爱》(1922)中,他这样谈到自己的少年生活:
为了混碗饭吃,
我经常
出卖劳力,
因此从小厌恶
大腹便便的家伙。
租住马雅可夫斯基家里房间的穷大学生,都是革命者,有的还是社会民主工党(布尔什维克)党员。他们的房间一度是秘密接头地点,他们那里有各种各样的禁书和传单,并且经常讨论政治问题。马雅可夫斯基很喜欢倾听和参加他们的谈话。在库塔伊西的时候,他接受了革命的启蒙教育,受到过第一次俄国革命的战斗洗礼。如今,这些穷大学生又唤醒了他的革命意志,他的革命激情更加高昂了。
在柳达姐姐的一位熟人卡拉哈诺夫的指引下,马雅可夫斯基参加了布尔什维克党的一些工作,阅读了无产阶级革命领袖的著作,如马克思的《资本论》、《〈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恩格斯的《反杜林论》和列宁的《社会民主党在民主革命中的两个策略》等。他如饥似渴地读着这些书,有时还带到学校里去,藏在课桌下面偷偷阅读。
马雅可夫斯基对当时的政治形势有着明确的认识,完全赞同布尔什维克的主张,并且为党做了许多工作。于是,1908年初,他被吸收加入社会民主工党(布尔什维克),成为一个地下工作者。党决定派他去莫斯科一个区,从事宣传工作。为了安全起见,他化名康斯坦丁,党内同志都称他“康斯坦丁同志”。
马雅可夫斯基在面包师傅、鞋匠和印刷工人中组织了很多小组,对工人们进行政治宣传,为他们提供革命书刊。他虽然还不满十五岁,但在政治上却已开始成熟,同志们都很信任他。他不止一次出席党的区委会议,并在全市代表大会上,和许多年长的职业革命家一起当选为布尔什维克党莫斯科委员会的委员。
为了全心全意地做好党的工作,他决定退学。当时,正是斯托雷平反动时期,革命转入低潮,布尔什维克党处于极端困难的境地,有许多工作要做。马雅可夫斯基不辞劳苦,日夜为党工作。他读了高尔基的长篇小说《母亲》,巴威尔的崇高榜样鼓舞着他,他决心做一个巴威尔式的革命者。
1908年3月29日,马雅可夫斯基被警察逮捕。原来这天清早,他去布尔什维克特里芳诺夫家,通知后者参加莫斯科市委会议,不料设在特里芳诺夫家里的秘密印刷所已被发现。警察逮捕了特里芳诺夫,并且潜伏在印刷所里。马雅可夫斯基发现警察以后,机智地把笔记本上记着党员住址的几页撕下,吞进肚里。警察在他身上搜出七十六份《工人旗帜报》、四份《士兵报》和七十份题为《资本的新攻势》的宣言。这些东西足以说明他的身份,他当场被捕,被押送到苏谢夫斯卡雅警察分局。
在审讯的时候,马雅可夫斯基坚决否认与特里芳诺夫有任何关系,他编造了一个故事,说这些传单是一个不认识的人在普希金纪念碑旁边给他的。审讯的人怀疑这些传单是他自己写的,于是对他进行检查性的听写测验。马雅可夫斯基假装糊涂,故意把“社会民主党”写成“社回明主党”,把审讯的人愚弄了一番。警察分局找不到更多的“罪证”,加之他年龄幼小,于是由母亲担保而被释放,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他虽然获得了自由,但却遭到警察的监视。警察给他取了个绰号叫“高个子”,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并把他的一切活动写成材料,报告上司。
1909年1月18日,他又被捕了。这天早晨,他从家里出来,就在大街上遭到警察逮捕。在他身上搜出一封女犯人的信。但除此以外,警察再也提不出任何新的罪证。在关押四十多天后,于2月27日将他释放。
第二次出狱后,马雅可夫斯基继续从事党的秘密工作,同时在斯特罗冈诺夫工艺学校预备班学习。在这段时间里,一位党的秘密工作者正在组织莫斯科诺文斯克监狱的十三名女政治犯越狱。马雅可夫斯基全家都参与了这次事件,他们的家是开会和接头的地点,母亲和两个姐姐为女犯人缝制衣服。经过一番紧张而又周密的准备,7月1日越狱成功了。但是逃出的十三个人当中,又有两人被抓了回去。为了把事情弄清楚,第二天马雅可夫斯基到越狱的组织者莫尔卡捷家里去打听情况。莫尔卡捷已经被捕,马雅可夫斯基也当场遭到逮捕。
开始,他被拘押在巴斯曼警察分局,由于他带头闹事,不守狱规,他被从一个分局押解到另一个分局,最后被关进布特尔监狱单人牢房103号。
马雅可夫斯基在这里被关了一百五十多天,他认为,这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时期。1926年,他在《世界青年节》一诗中回忆说:
铁窗的
看守
摧毁不了
我们的心灵和智慧。
的确,马雅可夫斯基在这里一方面经受了监狱生活的考验和政治斗争的锻炼,另一方面,他把监狱当作学校,开始钻研文学。他阅读了莎士比亚、拜伦、托尔斯泰等古典作家的作品,也读了许多最新的作品,如象征派诗人别内依、巴尔蒙特等的诗歌。这些诗歌的内容,马雅可夫斯基并不喜欢,但它们的形式却吸引了他。于是,他也尝试着模仿他们的形式写诗,而且写了整整一本。可惜这本诗稿在出狱时被没收了。
1909年9月9日,莫斯科高等法院开庭审判马雅可夫斯基等人的案子。法庭认为,他随身携带旨在煽动暴动的出版物,实属有罪,但他的犯罪行为是由于年幼无知,因此决定将他释放,“交由父母负责监视”。
于是,1910年1月9日,他又回到了亲人和同志们中间。
初试歌喉
第三次出狱以后,马雅可夫斯基陷入了一种“所谓进退两难”的“不安的心情”之中。他想搞社会主义的艺术,并且误认为自己已经有了正确的世界观,缺少的只是艺术上的经验。他错误地把党的工作与艺术创作对立起来,于是放弃了革命工作,埋头于艺术之中。他先后跟画家茹可夫斯基和凯林学了一个时期的绘画,1911年考入莫斯科绘画雕刻建筑学校。在这里,他“整个儿迷在诗里面了”。他认识了未来派画家和诗人大卫·布尔柳克,参加了未来派的活动,成为俄国未来派的创始人之一。思想上解除武装和受各种资产阶级艺术流派的影响,是他参加未来派的主客观原因。他是在未来主义的旗帜下,走上诗歌创作道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