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沈宝云刚睡了一个小时左右,就听到车厢里又乱了起来,她顿时也顾不得自己正睡到好处,一骨碌连忙爬了起来,只见车厢里又有人发病,变异的人伸手抓着床铺上方或下方的人,不住地有变异者从床上掉下来。
沈宝云顾不得叹气,经过了昨天两回的事情,她对这些事已经不再惊异了,只是仍然不得不紧张。
好不容易车厢里又恢复了安静后,看着满地的尸体,终于有人精神崩溃了,叫道:“这还有没有个完?接二连三有人发病,连个觉都睡不安稳,这车到底还开不开?怎么也没有军队过来,难道我们就在这里死守着?列车长呢?他得出来给个说法,到底要怎么办!”
沈宝云看了看周围,只过了一天多时间,车厢里就已经少了六分之一的人,如果持续有人发病,真不知道最后会有多少人还能活着,而且已经这么久的时间,政府和军队一直没有消息,的确很让人不安。
有几个人往前面去找列车长,很快其他的卧铺车厢也有人穿过这节车厢去找车长,沈宝云可以想象很快车长的房间里就会挤满了人,大家乱糟糟的讨要说法。
这时沈宝云也不想再睡,她想下去洗脸,但一拧开龙头,发现里面的水已经断了,她想了一下,就明白车上这是要节约用水,现在最重要的是保证饮水,否则情况会更乱。于是她只能在洗手间里插上门,打算进入空间。由于门锁之前被人踹坏了,现在只能勉强闩上,所以她很怕有人突然推门,因此在空间里洗漱也是匆匆忙忙的。其实沈宝云很想洗澡的,但一想到外面的情况,还是算了吧。
沈宝云匆匆洗了脸刷过牙,就来到了空间外,回到车厢里。这时她才发现,其他人的脸上都是油腻腻的,满脸油光,因为现在谁都舍不得用宝贵的水去洗脸。好在有两个女孩子带了几包湿巾,早上抽出一条来擦了擦脸,然后并没有丢掉,放在一个塑料袋里留着下次用,这样总算显得自己不是很突兀。
沈宝云爬上自己的铺位,从背包里拿出收音机,这是自己刚才从空间里拿出来的。她打开收音机调整着频率,一阵滋滋的电子噪音声过后,终于出现了比较清晰的声音,只听里面说:“这里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全国人民请注意,由于从昨天开始,在中国全境爆发了大范围传染病,病症与去年一致,现在人民解放军和武警部队正在全力扑灭灾情,请大家待在家里关好门窗,储备好食物饮水。如果身边的人发病,请立刻采取措施,灾情面前要积极自救,竭尽全力不要被抓伤或者咬伤,等待政府救援!……”
因为不想影响别人,沈宝云将音量调得很低,但附近的人仍然听到了,纷纷说:“姑娘,麻烦你把收音机调得大声一点好吗?我们也想听听。”
沈宝云便将声音调大了一点,人们静静地听着,过了一会儿有人骂道:“在家里的人关门关窗,他没说我们这些被抛在野外的人怎么办?难道就不管我们了?还相信党相信政府,平时吹得比谁都厉害,做了一点芝麻大的事情也吹成一个西瓜,现在怎么不厉害了?”
沈宝云叹了一口气,看向对面正在摆弄手机的男子,问:“帅哥,网上有什么消息吗?”
那男子脸色阴郁地摇摇头,说:“很多网站都关了,门户网倒还开着,上面的消息很乱,说什么的都有,城市里已经开始抢购了,还有人打劫。政府官方网站还是老一套,和你收音机里的消息差不多,昨天那一天交通事故损失严重,一些飞机从空中掉下来正坠毁在居民区,死了很多人,咱们这还算好的。估计政府暂时顾不上咱们了。”
这时方才去找列车长的人也回来了,他们的脸色很沮丧,一看就是没有什么结果。
果然,一个男人说:“列车长已经死了,现在是乘警在管着,他们和武汉联系过了,但那边现在抽不出人手,昨天城市乡村的民兵预备役全都已经动员了起来,才能勉强控制住局势,但今天情况更严重了,他们自己的人力都已经不够,更不能抽调部队到我们这里来。咸宁的情况也是一样,那里的武装力量更少,现在市政府让我们自己向咸宁靠拢,到了那里就可以给我们安排住宿饮食,暂时先在那里避难,或者坚守在火车里,等待灾情结束,而且告诉我们无论选择哪条路,都别无目的地到处乱跑,很危险。”
车厢里响起了一阵嗡嗡的议论声,人们都在考虑后面该怎么办。
很显然,政府现在顾不上他们,火车也无法掉头,如果去最邻近的咸宁,他们只能走回去,或者路上幸运的话能搭上车就能走得快一些,但路上一定会有很多危险。有人忍不住扭头看向窗外,巴在车窗上的变异者正在呲牙咧嘴,好在车窗是密闭的,而且玻璃很坚固,他们无法拍碎闯入,如果路上到处都是这些东西,那就太可怕了。
但是如果坚守在这里,虽然有车厢的保护可以暂时安全,但食物和水却是有限的,当食水用尽后,如果他们还被困在这儿,就是活活渴死饿死,结局仍是一样。
因此如何选择实在是一个问题。
人们商量了一会儿,这中间又有人突然发病,不断产生的病人就像针一样不停地刺激着人们的神经,于是终于有人决定要步行回咸宁,在那里取得庇护,毕竟火车昨天从咸宁开出来二十几分钟后就停下了,估算距离不过是几十公里,大半天就能走到,一路上遇到的危险也有限。
这些人想找到多一些同伴,大家在一起就能多一些掩护,于是很多车厢里的人就互相串联了起来,他们来来回回地走着,商量着,聚起了许多人。
有人还问沈宝云:“姑娘,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沈宝云摇摇头,道:“不了,谢谢,我想回家。”
那人点点头就走了。
这两天沈宝云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应该回广州,毕竟那里有自己租住的房子,也算是家了,而且在广州待了几年,对那边的情况也比较了解,自己实在不想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避难。虽然东北是自己的家乡,但那里距离这里实在太远了,否则沈宝云觉得回家乡去也不错,毕竟家乡是个二线城市,人口比大城市少得多,或许更安全一些。
经过一番组织,回咸宁的队伍下了车,有两个乘警跟着他们,看着外面正在沿着铁路线往回走的长长的队伍,沈宝云估计那里足有二百多人。如今火车上的人数大大减少了,一列火车本来应该有一千多人,现在应该只剩下几百人,照这样下去车里的人会越来越少的。
这一天里又爆发了几次疾病,沈宝云觉得自己的神经随时处于紧张状态,与此同时食物也渐渐变少了,到了中午的时候餐车已经没有饭菜可卖,大家都是吃自己的存粮。死者的东西早已经被搜刮殆尽,人们找出每一点能吃的东西储存起来,但即使这样也没有多少食物,因为不是很长时间的车程,所以很多人都只带了一两顿的方便食品,而且之前混乱的时候还糟蹋了一部分,所以剩的真的不多了。
沈宝云的酱香饼也已经吃完了,她只好拿出一袋周黑鸭,这本来是给同事买的武汉特产,现在也只能在车上吃了,只不过没有主食,她只得用这张床原主人的饼干配着吃,怎么样都觉得味道很古怪。
到了晚上,沈宝云还有鸡蛋和黄瓜可吃,其他人则基本上都已经断粮了,车厢里弥漫着一种焦躁不安的气氛。大家都希望政府能赶快来救助,可是却一直没有消息。
沈宝云一边吃着晚饭一边悄悄看着邻近那一家三口,见他们也已经没有什么食物,仅有的一点饼干已经给贝贝吃了,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这么一点东西显然吃不饱,饿得在那里直发脾气。
沈宝云摸了摸背包里的东西,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没有说话,那一家人着实让人有些头疼,自己实在不敢接近。
当天晚上,很多人都是饿着肚子睡的。
第二天早上,沈宝云的早饭还是黄瓜和鸡蛋,这两样饭菜她吃了几顿,实在有些腻了,但火车里也没什么别的东西可吃,只能这样凑合着。其实沈宝云很想做一点热食来吃,她很想吃皮蛋瘦肉粥,这还是在广州吃到的食物,老家可没有这样的粥,一般都是白粥,或者加绿豆红枣熬粥,很少把菜肉放在粥里熬咸粥的,但广东的粥还真是好吃。当然,如果能来一笼小笼包就更好了。
沈宝云想着想着就忍不住流口水,可是她却没有注意到,自己手里拿着的那根今天早上才摘下来的黄瓜实在太新鲜,一股清香的味道散发在车厢里,附近的人全都闻到了。
对面的男子惊诧地看着,说:“姑娘,你到底带了多少根黄瓜?”
沈宝云立刻又掰了半截给他,说:“我最近减肥,所以带的都是黄瓜,早知道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我就带一大包火腿肠了。”
男子笑着接过了黄瓜,递了两块饼干给沈宝云。
这时隔壁的女人盯着沈宝云手里的食物就走了过来,脸上挂着过于客气的笑容,说:“姑娘,你瞧现在大家都没有吃的了,我们大人倒是好说,饿一点就饿一点,可是孩子饿得直哭,孩子毕竟还小啊!这么饿下去怎么行?你看看能不能给孩子一点吃的?”
沈宝云坐直身子看了看不远处那个满脸泪痕的男孩,刚才他还嚎啕大哭乱扔东西来着,实在让人心疼不起来,但的确,那毕竟是孩子。沈宝云一直认为下一代是很重要的,如果没有年轻人,社会就会崩溃,那个时候老人拿到养老金也没什么用了,因为买不到实物,从这个意义上讲,退休的人不是自己养自己,而是仍然在由年轻人赡养。
所以沈宝云犹豫了一下,就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袋麻薯、两根火腿肠,递给了那个女人,说:“靓姐,我也没有太多,这一点东西你拿去给孩子吃吧。”
女人眉开眼笑地接了过来,但一看到沈宝云手里的黄瓜,眼珠一转又说:“姑娘啊,孩子这两天都没吃蔬菜,有点上火,你还有没有黄瓜,给我们一只?孩子可得注意营养啊,没有维生素可不行!”
沈宝云暗暗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又从包里拿出一根黄瓜。
女人这才满脸是笑地道谢走了。
很快那一家人的铺位上就传来咯吱咯吱咬黄瓜的声音,只见夫妻两人一个掐头一个去尾地各拿着一小截儿黄瓜再吃,把中间大段的都给了孩子。
那女人还边吃边夸奖:“这黄瓜可真新鲜,这刺儿都扎手,就是头顶的花儿没了,要么可真是顶花带刺儿,就像刚摘下来的一样!”
沈宝云看到对面的男子脸上露出一种既赞赏又无奈的表情,知道他心里在想的什么,便耸了耸肩,说:“麻薯和火腿肠都是原本这床上的女孩子的,本来也不是我的。”
这时车厢里有一个女人说:“要么我们到附近找点吃的吧,这近处就没有农村什么的?如果能找到住户农民,或许能找到食物。”
一个男人说:“你就不怕村子里都是怪物?他们会把我们吃掉的!”
另一个男人说:“我们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现在已经饿得身上没劲儿了,再等下去只怕连冒险的力气都没有了。兄弟们,趁现在还有力气,我们到附近找找吧,顺便看看外面的情况,如果真的没人来帮我们,就要自己想办法了。”
几个男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会儿就拿了武器要下车。他们的亲人把最后一点食物拿出来给他们吃,这些要上战场的人如果吃不饱,到了外面会很危险的。
沈宝云只听他们彼此推让着:
“卫东,你吃吧,吃了才有力气,才能找到更多的食物!”
“这附近还不知有没有人家呢,也可能什么都找不来,这些东西还是留着吧,以防万一,我还有力气呢!”
沈宝云心中暗暗感叹,这才是人与人之间真正的感情,比那些关键时刻抛弃亲人或者以保护者自居却占有全部物资的人强多了。
她将背包里的东西整理出一些,放进方便袋里,走过去递给那个叫彭卫东的男人,说:“彭先生,我这里还有一点方便面,你们吃吧,就当是我的投资,一会儿拿回东西来分我一点就行了。”
彭卫东正是昨天帮沈宝云说话的人,他接过方便袋一看,只见里面是五连包的方便面,还没有拆包的。
他抬头看着沈宝云,点点头说:“谢谢你了姑娘,要是真的找不到食物,就把我们的东西赔给你!”
沈宝云笑着说:“不用这么客气,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外面变成什么样子,这个消息也是很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