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冥族人,凌儿知道黑暗中自己的眼睛非常锐利,这一点毋庸置疑,因为她看到郑龙鸣有些夸张的小心翼翼的神态举止就知道了。对她来说,郑龙鸣这样的只有一个瞳孔的人实在太奇怪了。天一黑便无法看到东西,这样的眼睛简直形同虚设。相对比而言,冥族人双瞳错开,便可以夜视,而且相当清晰。怪不得冥族人歧视洲阳界的这些中原人,因为他们天生功能不全。
只是她无法确定如何应对潜在的危险。她没有直视那些身影,除了害怕,她还担心对方会因为她的觉察而提前动手。
洞内泛起的尘灰气味难闻,比较潮湿。身后的洞口早已不见,他们磕磕碰碰地向前探索。其实这一段都是凌儿领着郑龙鸣在走。郑龙鸣瞪圆双眼却什么也看不见,双手向前摸索着,偶尔被石楞撞到脑袋,金星直冒。
凌儿看到一扇木门,心情极为兴奋,拉着郑龙鸣就冲过去,使劲一推,木门年久腐坏,竟轰然倒塌。凌儿一看,似乎有路通往前方。突然身后杂乱的响动,凌儿回头一看,好像有无数个凶悍高大的影子朝他们猛扑过来,她连忙拖着郑龙鸣往前跑,谁知他们的心一悬,脚下木门断裂,两人一齐滚进岩石间的裂隙深坑。
虽然凌儿善于夜视,此刻她抱住郑龙鸣的腰,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不敢睁眼,沿路滚过的地方有零零碎碎的石块,硌得他们哇哇乱叫。洞中回音很大,吓得周围的老鼠吱吱叫着,头上还有飞禽扑啦啦的拍打翅膀,到处逃窜。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凌儿觉得郑龙鸣的身体一震,跟着自己就被甩了出去,咣的一声落入尘埃之中。她手撑着地面坐起来,动了动身体,好像并无大碍。突然觉得手下触摸到什么冰凉的东西,低头仔细一看,居然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铲刀,好险没割到自己的脸,随手捡起。站在郑龙鸣身前,眼望自己方才跌落的岩坑上方,等了一会儿,并无异动,随即扑到郑龙鸣身边,轻轻晃动着他的身体。他仰面静静躺着,仍然没有声息。凌儿以为他死了,扔下铲,伤心地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
她边哭边诉说着自己对他的愧疚甚至于依恋之情,“你怎么就这样离开我了呢?你不能死啊!我这一路奔波,吃了多少苦,你知道吗,如果不是那八只血獒,我早就死在此间了。普通良善百姓虽然也待我很好,但是他们自己都缺吃少穿,自顾不暇,我哪能让他们为我而节衣缩食?最可恶的是那些官府兵将,不论我走到哪里,他们都想方设法地算计我,都不是好人!你看他们对百姓********的那德行,个个都死有余辜!虽然在我眼里,你总是笨手笨脚的,可是,你才是真正淳朴善良的正人君子,我不该错手杀了你哥哥,到现在我对你连道歉都没有说啊!”她又是一阵悲泣,停了一会儿,又哭道,“你知道吗,和你在一起,我防人之心才算真正放松下来;和你在一起,我才不觉得累;和你在一起,我才不觉得苦;和你在一起,我觉得此去千难万难都不在乎;和你在一起,我…总之,什么都不怕!现在你也死了,其实该死的应该是我!”
“可是,你真可怜啊,怎么遇上了我呀!”她哀嚎失声,“如果不是我,你们兄弟俩一定会活得好好的…唉,你就这么走了?我可怎么办啊!”
刚碰上个忠实可靠的好伙伴却偏偏死在面前,现在连个说话的都没有了,她想起刚才还觉得他话多得简直欠揍,现在居然觉得有他说话是那么美好的一件事。唉,现在说啥都没有用了!她沉浸于过去的种种不幸经历中,越想越觉得自己苦命!
此时的她忘记了眼前的危情险境,抱定必死之心,反而刚烈勇猛,视万难如无物。
她哭了半晌,顿了顿,拭去眼泪,拾起钢铲,看到自己所在空间十分宽敞,周遭石壁虽然粗糙不平、岩石突兀,但也算是个难得的规整之地。让她略感安慰的是,身边这面岩壁边似乎有碎石铺成的天然小路盘旋而上,不知通向哪里。
此刻她并不急着上去,因为她知道,即便上去也未必能发现出口;况且这里还躺着一个曾经与她共同患难的男人。即使死了,她也觉得他是她此刻精神上唯一可以依赖的人。
她绕过几个石柱,错开双瞳仔细观察,发现凹凸不平的岩块虚象后面有处石壁上的规则的两个掌形十分眼熟,其所在石面如此平滑,偶尔有不易觉察的暗光一闪而过。这是——?她拼命地搜索着大脑中残存的点滴信息。对了,这是空间法门!我又能回家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激动地差点欢呼起来。她欣喜地绕过岩壁,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郑龙鸣,却突然想起他已经死了,心中的所有欢愉刹那间被难过的凉水浇灭了。“不管怎样,我都得把你带走!”
正在这时,无数碎石从他们掉落的岩壁处纷纷滚将下来,稀里哗啦地落了一地。凌儿赶忙冲过去,持刀护在郑龙鸣身前。
等了一会儿,却没什么动静,她不再等待了,因为她知道,没有什么事情比危险来临之前的等待更让人煎熬的了,不如抓紧时间逃跑。她想要抱起郑龙鸣,忽听一声咆哮,一个人形怪物从上面蹦出来,张牙舞爪地冲向凌儿。
凌儿慌乱中坐倒在地,眼见怪物来势汹汹、张牙舞爪地逼近自己,随手一铲砍了过去。那怪物似乎能在暗中见物,急忙躲闪,却因闪避不及,前臂中铲,虽然伤口不深,但是疼痛难忍,扯着嗓子尖利地怒吼着,震得凌儿耳膜麻痒,洞顶碎石跌落之声不绝。那怪物在周围岩壁上窜来窜去,一双眼睛使劲地瞪着凌儿,燃烧着残暴的火苗子。
凌儿惊讶于这怪物的骇人的跳跃速度,这也太快了,而且他的身体好像可以粘在垂直的壁面上。因为他此刻正附在岩壁上喘息着打量着她。
难怪在刚进洞口的时候她总觉得有无数双眼在看着她。这么说那山洞中指不定藏着多少这样的怪兽呢!
怪物对她手中之铲刀颇为忌惮,攻守双方暂时形成紧张对峙的状态。
她生平没见过这种怪物,觉得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应该有这种怪物:耳朵竖直,眼窝深陷,没在直立的毛发中,长嘴尖牙,双肩高耸,后背高高隆起,四肢结实有力,却总是肌肉紧绷,蜷缩在一起,似蓄势待跳,浑身红毛。最奇怪的是,它腋下和腿间有蹼相连。
凌儿仔细地看着它,忘记了害怕,眼前闪过小时候在爷爷的殖灵园中玩耍的片段,努力地搜寻着各种奇异动物的名字,却怎么也没有印象。爷爷在园中对各种怪兽发号施令的一幕幕在她脑海中迅速闪过。
难道是园中的新品种?
她陷入了沉思,或者说此时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
以往如此模糊的画面现在忽然变得如此清晰,须发洁白的爷爷笑起来那样慈祥,儿时的情境那样祥和安宁,那样令人向往,而现在,一切都成了幻境。她毕竟年少,经历如此惊心动魄的场面,精神上不禁有些撑持不住,想着想着,眼角的泪水便滑到嘴边。
正在这时,一阵咳嗽声打断了她的思索,她低头一看,又惊又喜:郑龙鸣挣扎着坐起来。刚才他摔下来撞到了脑袋,昏厥半晌,刚才苏醒过来,一睁眼,周围漆黑一片,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更不知自己身在险境。
凌儿一愣神,那怪物象风一样迅速直冲过来。凌儿连忙用铲刃向外一格,不想他利用蹼翼像大鸟般在空中急转弯,直逼郑龙鸣。郑龙鸣此刻如瞎子一般,不明就里,听到风声,下意识地慌忙护住脑袋,但已经来不及了。他觉得脖子被人卡住,无法呼吸。而怪物在暗中正要低头咬他,忽听凌儿一声尖叫:“萨嘎!”
那怪物像触电了一般放下郑龙鸣,蔫头耷脑地退到一边,像犯了错误的畜生遭到主人训斥一般,边走边向后看,像是谁要追打它似的。
凌儿心中一阵惊喜,先前怎么也想不起来的驯兽指令紧急之中居然脱口而出,同时也在疑惑:这个怪物看来也是爷爷的宠物了,但是爷爷平日对这些凶顽的畜生看顾很严,难道他会如此粗心乃至怪物脱逃?还是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情呢?
这些思绪只在瞬间一闪而过,怪物一退下,她就欣喜若狂地奔向郑龙鸣。
郑龙鸣还处于懵懵懂懂之中,在一片漆黑之中被掐住脖子又松开,呛得他直咳嗽,而后又有脚步声靠近,他本能地站起来,作势抵挡。
凌儿见状愣了一下,猛然意识到他看不见自己,忙说:“是我,鸣哥!”一把扶住他,又说:“原来你没死啊,我还以为——”没说完就一头扑到他怀里痛哭起来。
郑龙鸣还是有些糊涂:“我瞎了吗?怎么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