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李卫慌慌张张跑到那拉氏处,称不见了喜儿,那拉氏着人寻找,最后在后院井里找到了喜儿已经泡得发白的尸首。李卫伏尸大哭,胤禛叹息着让人以那拉氏义女的身份为其厚葬,对外则称喜儿打水时不小心,跌进井里溺死了。李卫自请收拾喜儿遗物,发现写着自己名字的信件,打开后里面只写着一句话,李卫识字不多,急急忙忙拿去给戴先生看,戴先生说这是喜儿的遗书,写得是“愿甘洌清泉洗去我今生罪孽。”李卫不解,嘟囔说喜儿天真,哪儿有什么罪孽。戴铎只做不知,敷衍着打发李卫去后,自己坐在窗边叹气发怔。李卫将喜儿的遗物检点好放在棺材里,喜儿下葬后,李卫独自躲在喜儿房中哭泣,泪眼朦胧间忽然看见门边角落地上有个小红包,捡起来打开,见里面写满了字,知是遗落下的喜儿遗物,忙又拿去找戴先生。戴先生看后说这是一则褂签解语,估计喜儿曾在庙里求姻缘,依签所言,喜儿的姻缘就在身边。李卫听后怔忪,嘴里念叨着傻丫头,胆小鬼……伸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流着泪将小红包仔细收进怀里,脚步虚浮地扶着墙走了出去。
胤禛所料不差,进入腊月,康熙开始对众臣工暗示复立太子,并重提推选储君之事。康熙本以为众人必会保奏复立太子,没想到胤禩虽成为闲散宗室,可拥他为储君的呼声却未止歇,除了已解任闲居的佟国维以国舅之名上疏保奏外,武英殿大学士马奇、翎侍卫内大臣阿灵阿、散秩大臣鄂伦岱、工部侍郎揆叙等多位重臣也出言保奏胤禩为太子,搞得康熙烦闷不已。因此对胤禛和内阁学士张廷玉密奏复立太子一事大加赞赏,多次在朝上对他二人出言褒奖。
康熙四十八年三月,康熙终于力排众议复立胤礽为太子,并将参与拥立八贝勒的鄂伦岱革职,马奇拘执,致使八爷党势力削弱,朝中因此暂得平静。同时,康熙又下旨晋封三贝勒胤祉为诚亲王、四贝勒胤禛为雍亲王、九阿哥胤禟、十四阿哥胤祯为贝勒,复八阿哥贝勒爵位。另授年羹尧礼部侍郎,出使朝鲜宣读复立太子的上谕。
是年立秋,胤禛随驾往西郊祭祀迎秋,那拉氏交代了厨房包饺子过七月节,随后同李氏一起陪着弘时剪纸人儿。傍晚,胤禛带着一身暑气从外边进来,那拉氏忙让秋玉去做冰镇乌梅汤。胤禛挨着那拉氏坐下,颇有兴致地看桌上形色各异的纸人儿,那拉氏微笑道:“王爷今儿出城,可有什么新鲜事?”话音刚落,戴铎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株双穗麦子,满脸喜色道:“四爷快看,嘉禾祥瑞,一株双穗!”
胤禛闻言忙站起身,双手接过麦子惊道:“真是一株双穗,你从何处得来?”戴铎笑道:“哪里是我,是李卫从一个小同乡手里买来的。”胤禛小心翼翼地抚过麦子,对那拉氏道:“今儿是七月节,又正巧得了祥瑞,我这就进宫呈给皇阿玛,让他也高兴高兴!”
那拉氏笑着拦道:“进宫也不急在一时,你这祥瑞也总得找个匣子装不是,你先坐下喝碗酸梅汤,解解暑期再走不迟。”正说着,年秋玉端着碗盏从外面进来,默不作声地放下后又转身出去。胤禛看着秋玉纤柔的背影道:“今儿才注意到,秋玉都长成大姑娘了,她可有十五了吧!”
那拉氏了然地笑笑:“可不是吗,去岁选秀女时要不是我跟额娘过话儿说我府里实在离不开她,也许现在她已经在宫里了。”李氏插口道:“我瞧着她跟府里的护院张武哥甚为投缘,常在一处说话,倒可帮他们撮合撮合。”
胤禛皱了皱眉没接口,那拉氏瞪了李氏一眼:“妹妹真会开玩笑,玉儿的父亲曾是湖广总督,兄长一位是广平知府,一位是翰林清贵,怎好拿个护院配她。”李氏嘟囔道:“还不就是包衣奴才的出身……”抬头见胤禛脸色不善望,李氏忙住了口,低头剪纸不再言语。那拉氏端起碗盏递给胤禛,试探着问:“王爷觉得玉儿如何?”胤禛尴尬地笑笑,喝了口冰凉的乌梅汁道:“这乌梅汁一喝便知是秋玉的手艺,格外甘香清纯,沁人心脾。”
那拉氏掩口笑道:“甘香清纯,王爷倒会打比方。”
从宫里回来,胤禛喊戴铎来书房,满脸喜色地道:“依先生之言,今日趁着皇阿玛高兴,我荐了年羹尧外放四川巡抚,已经准了。”
戴铎笑道:“四爷心里早有打算培植自己人出去做官,我只是将四爷的意思说出口而已,怎么能说是依我之言。”
胤禛愣了愣,随即笑道:“我的意思就是先生的意思,先生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咱们这么多年坦诚交心,何必分彼此呢。”
戴铎笑道:“四爷抬举我了,今日之事我倒觉得不是皇上一时高兴所致,当今皇上实乃明君圣主,绝不会凭一时心情决定任何事。”
“先生的意思是……”
“依我看皇上如此做有两个目的,一是保护良才,年羹尧虽与四爷交好,但他既是揆叙门生,又是他的侄女婿,揆叙与八爷交往至深,若有一日八爷落罪,难保年羹尧不受牵连。皇上命年羹尧出使朝鲜宣读上谕,便是告诉众人年羹尧不是八爷党。二是年羹尧终是汉人,不像阿灵阿、揆叙那班皇亲国戚,他在朝中没有盘根错节的关系,用他时可以节制他人,不用他时又不会尾大不掉。现在皇上将晋升年羹尧的人情给了四爷,想必是打算丰满四爷您的势力,使众皇子势均力敌,互相节制,如此一来,皇权才能高枕无忧。”
胤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叹道:“听君一席话,茅塞顿开。”
戴铎微微一笑:“四爷现在该想想如何拴紧年羹尧,依在下看,不如再给他个恩惠。”
正说着,秋玉端着白莲糕进来,说是那拉氏给胤禛和戴先生的宵夜。胤禛若有所思地看了戴铎一眼,转头对秋玉道:“秋玉,你来府中也快十年了,觉得这里可好?”
秋玉低垂着头,喃喃道:“奴婢六岁入府,王府就是奴婢的家,自然是好的。”
看着秋玉绞在一起的手指,胤禛失笑道:“既是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为何还如此拘谨。”
秋玉的头更低了,小声道:“主子是主子,奴婢是奴婢,奴婢不是拘谨,而是恭敬。”
胤禛笑道:“你这主子奴婢说得绕口,我倒觉得你不要做奴婢的好,你觉得呢?”
秋玉吓了一跳,抬起头看了胤禛一眼又赶忙低下,咬着嘴唇半晌方道:“主子玩笑,奴婢不敢回答。”
胤禛深深望了秋玉一眼,柔声道:“我不是玩笑,你先回去吧,有些事福晋会对你说。”
次日傍晚,胤禛吃过饭歪在塌上假寐,那拉氏边绣着手里的小红肚兜边道:“王爷若想好了,明日我便进宫求额娘,就说王爷子嗣单薄,我又自弘晖逝后再无所出,所以自作主张给你物色了个知根知底的贴心人,料来额娘不会不允,只要额娘出面,皇上一定会赐婚,到时给秋玉个侧福晋,也算咱们给他年家些光彩。”
胤禛闭着眼睛“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道:“你记得亲自跟年羹尧说一声儿,最好在他上任前把事儿办了。”
那拉氏微笑道:“这个我明白,您就放心好了。”
入夜,下起小雨,淅淅沥沥天明方歇。晨起,胤禛推开窗,一股清爽之气扑面而来,胤禛深吸口气,想起后院的秋海棠前日已经打苞,兴致勃勃地让那拉氏陪自己去赏花,那拉氏笑着说还想在被窝里躺躺,不如让秋玉陪着去吧。胤禛不置可否地笑笑,那拉氏扬声喊秋玉,可喊了半天秋玉也没答应,胤禛笑着说罢了,自己拿来衣服穿上,溜达着往东院走。
穿过中庭与东跨院相连的月亮门,胤禛远远看见墙边点点红艳,心下一喜,秋海棠果然开了。刚想过去,忽然听到院儿里隐隐传来一男一女的说话声,只听男声说:“秋玉,你不过是个奴婢,主子怎会对你有意,是不是你多心了?”另一个女声幽幽道:“多心也好,痴心也罢,又怎由得了我呢。武哥,你对玉儿的情意,玉儿终是辜负了。”胤禛听到此,悄无声息地从月亮门退了回来。原来李氏所言非虚,年秋玉果然与张武哥有私情,这也难怪,一个血气方刚,一个正值妙龄,男未婚女未嫁,互生情意也属正常。但自己该怎么办!成全他们?想到此,胤禛心里竟有些莫名的失落,他用力甩甩头,暗说自己绝不是因为失去秋玉而失落,可究竟为了什么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清楚。
回到房里,那拉氏诧异地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花没开吗?”
胤禛阴沉着脸坐在椅子上,半晌方道:“刚刚我见到秋玉和张武哥,原来月娥所言不假。”
那拉氏愣了愣,随即问道:“四爷想怎么办?”
胤禛沉声道:“他们互有情意,我又能怎么办!”
那拉氏披衣下床走到胤禛身后,张开双臂从后面将他抱住,柔声道:“他们有没有情意是他们的事,只要秋玉嫁过来后安分守礼便好,王爷难道糊涂了!收秋玉为侧福晋为了什么?是否有情有什么要紧,只要年羹尧忠心,年秋玉尽心,王爷还不够吗?”
胤禛不语,静默良久方拍了拍那拉氏环在他肩上的手臂道:“你说的对,只是张武哥不能再留在家中。”
那拉氏笑道:“昨儿听你说起皇上想物色几个功夫好又可靠的侍卫,王爷何不举荐了张武哥。咱们不追究他与秋玉私相往来,还给他个好前程,他必会对咱们感恩戴德,此后皇上身边多了个自己人,万一有什么事儿也是个照应。”
胤禛听那拉氏说完,赞道:“谁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真是屈死福晋了。”
八月二十二,在那拉氏一手操办下,康熙赐婚,封年秋玉为雍亲王侧福晋,同时,下旨封那拉氏为嫡福晋,一时间雍亲王府热闹非凡。因秋玉的关系,年羹尧同胤禛成了姻亲,关系上自然更加亲近。三日后,年羹尧带同家人上任四川,胤禛领着秋玉为他送行,待到城外,年羹尧请胤禛留步,胤禛嘱咐他蜀道艰险,让他多多保重,凡事莫要强求,要学会万事留有余地。年羹尧笑说胤禛婆妈,又嘱咐秋玉好好照顾胤禛,对胤禛的不舍之情溢于言表。两人互相嘱咐了一炷香时间,年羹尧方依依不舍地乘上车,往西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