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上,翠儿使尽浑身解数,把个黄操折腾得筋疲力尽,但也是心满意足的。她仿佛已看到了闵熙岱拖着那条给打断了的腿,向她告饶的情景。她想着想着,带着一种阴暗的心里进入了梦乡
当闵香莲与李宜龙风风火火地赶到闵宅时,不禁给眼前的惨景惊呆了。满目的砖头瓦砾,瓷器碎片,翻倒的古玩架,八仙桌,七零八落的太师椅……将偌大一个闵宅搞得破破落落,不成样子。
香莲走进里屋,见哥哥满脸血污,正横卧在床榻上痛得哼哼呢。
“哥,你这是怎么了,闹得这么惨?”她走到床前,焦急地问。
“哎哟,疼死我了,都是该死的翠儿,可把我坑苦了。”熙岱躺在那里,一副惨不忍睹的痛苦状。
“翠儿干的?”香莲十分意外,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个翠儿竟会如此绝情,把哥哥打成了这个样子。
“除了她还会有谁。这个挨千刀的婊子,哎哟……”熙岱用手抚着一条腿,呲牙咧嘴地说,“我的这条腿可能不行了。”
香莲轻轻摸他腿一下,他便叫唤起来,“妈呀,疼死我了。”
李宜龙见状,忙唤人去请郎中。
郎中请来了。他凑到熙岱跟前,用手托了一下那条伤腿,熙岱便嚎了起来。郎中看了看那条悠荡的腿,摇了摇头,说:“骨头断了,怕是接不上了。”
熙岱一听这话便咧开嘴哭了起来:“完了,我这辈子算完了。香莲,你可得为哥哥报仇呀。翠儿,我日你奶奶。”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脑门上滚出了豆大的汗珠。
头一天晚上,熙岱就没做好梦,梦见一个吊死鬼闯进了闵宅,将他反捆着双手,用钢鞭抽得他皮开肉绽。梦醒之后,他吓出一身冷汗,望着窗外还漆黑黑一团,可他却睡不着了。妹妹出嫁刚三个多月,他手头的银子就花得差不多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他手头的大部分钱都花在了翠儿的身上。可她却在一个月前跑了。他先后去妓院寻了几个女人,但都没有像翠儿那样能勾住他的魂。结果哪个女人都没能在他手头上玩过三天。
他有点后悔了,不该那样粗鲁地对待翠儿,想去寻她,又不知她去了哪儿,只好拿毛驴当马使唤,离了女人,他可是活不下去的。
熙岱有钱时,那帮狐朋狗友都像蚊子似的盯住了他。熙岱当时出手也大方,哥们儿吃吃喝喝,玩玩赌赌倒也闹它个乐呵。但好景不长,熙岱手头一紧,那些人也就像群鸟入林寻不见踪迹了,气得他跺着脚发誓,以后要是再理那些人,他就是婊子养的。
早上,熙岱没吃饭,将头蒙在被窝里,还琢磨着昨晚的恶梦,只听院外一阵响动。他还没搞清怎么一回事,脑袋上便挨了重重一棍子,幸亏有被蒙着,但也把他砸了个够戗。
他惊叫着从床上滚到了地上,看见几个蒙面人个个手里拿着凶器,已将他团团围住。他以为又是索债的,便高声叫道:“各位大兄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的。”
“谁是你的兄弟!”为首的一个大汉拿把尖刀闪着寒光,逼到他的鼻尖下,恶狠狠地说:
“姓闵的,你知罪吗?”
熙岱给弄懵了,不知又得罪了哪路的神仙,但转而一想,好汉不吃眼前亏,便作揖道:“不知诸位是哪路英豪,在下有礼了。”
那伙人看他光着身子站在地上的狼狈相,禁不住奚笑起来。一个矮胖子飞起一脚踢在熙岱的腰上。他哎哟一声便倒在地上。接着又上来几个人拳打脚踢,把个熙岱打得满地翻滚,哀嚎不止。”
他紧紧护住脑袋,求饶说:“各位大爷饶我一条小命吧,你们要什么,只管说,只管拿好了。”
“嗬!你倒挺大方的。”大汉说,“我想要的,你肯给吗?”
“我给,我给。”熙岱跪在地上捣蒜般地向那人磕起头来。
“那我想要你这条腿呢?”那人奸笑地说。
熙岱吓得连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爬起来就想往外跑,可立即被人拽了回来。随之又上来几个人将他死死地按在地上,那人抡起一根大棒,冲他的小腿狠狠砸了下去。熙岱杀猪般地叫了起来,一股钻心的痛楚,使他昏死了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苏醒过来,见那伙人还没离去,而是在砸他家里的盆盆罐罐。他眼睛一闭,心想他这次是必死无疑了。那伙土匪把闵宅砸了个底朝天,又回到熙岱呆的屋子里。
大汉踢了熙岱一脚,恶狠狠地说:“我看你是活腻了,竟敢在我们压寨夫人的头上动土,要不看你今天乖巧的样子,我就把你的心挖出来,炒着吃。”
熙岱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思来想去也琢磨不透何时把土匪的压寨夫人给得罪了。他战战兢兢地说:“大爷,冤枉啊,我哪里敢招惹你们寨主的夫人呐,你们一定是找错人了。”
“好啊,你还敢嘴硬,再给他舒舒筋骨。”
话语刚落,棍棒便雨点般砸了下来,熙岱又给砸得哀嚎不止。大汉一摆手,那伙人才住手。
“这回你还想说什么?”大汉问。
“大爷,你们的压寨夫人叫什么名字,她可认识我?”
“废话!她就是从你手里跑出去的。”
“翠儿!”熙岱惊愕地把嘴张得老大。怪不得这么长时间不见了翠儿的踪影,原来她又寻了个土匪头子做靠山了。这个婊子养的骚货,可把我害苦了。他想动弹一下,可那条腿像是针扎一样的钻心痛,根本也不听使唤。
“混蛋!翠儿是你叫的!她可是我们寨主黄大哥的夫人。”
熙岱这时可是一点脾气也没了。他歪在地上,浑身疼得直冒汗,“哎哟,哎哟”地叫个不停。
大汉想起压寨夫人的话:“别往死里打,只要他的一条腿就够了。”怕继续下去,他有个好歹,不好交待,便说:“弟兄们,这小子是个穷财主,就有古宅,可又搬不走。算他妈的晦气,只能过把打人的瘾,我看也别在这瞎子点灯白费蜡了,还是打马归山吧。”
“大哥说得对。”有人附合着。那一伙人又一窝蜂走了。
原来,那天翠儿在酒馆和熙岱撕破了脸,两人大打出手后,翠儿满脸是血逃了出去,却没了立足之地。回住处肯定不行了,熙岱这家伙五毒俱全,一定轻饶不了她。去外地吧,她又举目无亲,况且这些年靠在男人身上,花天酒地吃喝惯了,肯定过不了苦日子的。
在走投无路时,她蓦然想到了神仙岭的土匪头子黄毛。他们之间就在不久之前还有过一次床弟之欢呢。黄毛本名黄操,因头发枯黄,方得此绰号。他出手很大方,那晚上就给了她二百两银子,还半开玩笑地说,等有一天要把她掳上山做压寨夫人。当时,翠儿有熙岱这边挂着,也就没往心上去。等到这会儿,她冷不丁就把这茬想了起来,犹豫了半天,死逼梁山,她还是走了这条路。
黄操见翠儿不请自来,内心欢喜得了不得,连摆了两天宴席以示庆贺他有了压寨夫人。
翠儿的几分姿色自然也让那帮落草为寇的绿林好汉引以自豪,黄毛更对翠儿宠爱备至。翠儿天生能讨男人的喜欢,虽说到了土匪窝,她仍觉得自己很高贵,尤其那伙小土匪整天把她像娘娘那般的供着,的确让她很惬意。可几天的新鲜日子一过,她和熙岱之间的阴影又笼罩在她的心头。她直把个熙岱恨得咬牙切齿。
“这个熙岱太可恶了,全然不顾往日的情分,居然把她往死里揍,这口气要不出,我翠儿就誓不为人。”她忿忿地想。
一天晚上,翠儿和黄操摊了牌。当他脱得一丝不挂,裸露着结实的胸膛,那粗黑的脸上冲动着一般原始的蛮蠢,掀开她的被窝时,只见她合衣躺在那里,无动于衷的样子。
“夫人,快脱呀。”他笑嘻嘻地去扯她的裤腰带。
不想,翠儿却死死地护住那个地方。他一时性起,翠儿哪里抵挡得住,不过三五下,便把翠儿身上的衣服剥个精光,叉着两条腿就要往她身上压。谁知翠儿死活不从,说是今天晚上没情绪,话语之间还落下几滴泪来。
黄操忙问:“你这是干什么?莫非我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不成?”
翠儿一把抱住他的肩膀,哭泣道:“黄大哥,可要为我作主哇!”
“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嘛,别看我地盘不大,可我是活神仙,天王老子也管不着我。天老大,地老二,我老三,要是谁对你不规矩,我立马宰了他!”
翠儿于是将熙岱与她争斗的事添枝加叶地叙述了一遍,说到激动处,她居然泣不成声,把个黄操心疼得直骂娘。
“闵熙岱这小子太不是东西了!他竟敢这样对待你,我决轻饶不了这小子。翠儿,这个仇,我明早就派人给你报,只听你一句话,是要喘气的,还是不喘气的。”
“可不要往死里打呀。”翠儿连忙说。
“那就把他的鼻子割下来喂狗。”
“使不得,太吓人了。”她摇头说。
“那就砸断他的一条腿,看他以后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
翠儿没言语,心想,活该他有这个下场,到时也让他知道知道老娘的厉害。
这一晚上,翠儿使尽浑身解数,把个黄操折腾得筋疲力尽,但也是心满意足的。她仿佛已看到了闵熙岱拖着那条给打断了的腿,向她告饶的情景。她想着想着,带着一种阴暗的心里进入了梦乡。
李宜龙做梦也没想到眼下的土匪竟有这般猖狂,居然闯进了闵宅闹腾了半天,又大摇大摆地从大开的城门中走了出去,这还了得。看起来,今后的日子更不好过了。他见熙岱一副可怜相,也不禁动了恻隐之心。熙岱确有对不住他李宜龙的地方。就在前几天,他还招来肖若聪和香莲幽会,直把他气个半死。他曾发下话,以后再也不许熙岱跨进李府的大门。但现在一想,这小子有千错万错,毕竟还是他的大舅哥,如今落得这般凄惨,若不拉他一把,岂不让外人笑话。于是,他对香莲说:“熙岱给人家打成这个样子,又没个人照料,我看就先住到咱们家吧,也好养养伤。”
熙岱正愁自己的生活没着落,心中暗喜,可表面却作出不好意思的样子说:“这怎么能行呢。我现在是身无半文,伤痛在身,岂不成了你们的累赘。”
李宜龙说:“哎,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单从你妹妹这面讲,帮帮你,我李宜龙也是责无旁贷嘛。”
他回过身,吩咐随从把熙岱抬回府去,又对郎中说:“这段日子,你就费心尽力保全他这条腿,花费嘛,好说,全包在我身上。”
香莲站在一边一言未发,但对丈夫的表现还算满意。看到哥哥让翠儿派的人打成这个样子,她是又心疼,又气恼。一想起闵家落得如此惨境,她不禁又伤心地落下泪来。她弯下腰拾起地上一块瓷器碎片,掂在手上,仔细端详了一番。她认出这是先祖传下的一件北宋宝元年间的大花瓷瓶,传到她这一辈已有八百多年历史了,不想今日也毁之一旦。她不觉叹了一口气,说:“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李宜龙看出香莲的心事,说:“人世间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想当年清太祖努尔哈赤金戈铁弓,驰骋疆场,打下一个大清江山,如今不也是大厦将倾,风雨飘摇吗?这都是上天的造化,非咱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左右了的,还是认命吧。我看,我们也该寻条后路了,以免日后落得个流水落花春去也。”
香莲的心很乱。她环视着她从小就生活于此的这座大宅,一草一木都是那样的熟悉,而现在遭此浩劫,是闵家的不幸,还是熙岱个人的不幸?正想到这里,她肚子里的胎儿蠕动了一下。她不由轻声地哼一下,忙用手抚摸了一下那个凸起的部位。这条小生命不久就要降生人世了,他或她不幸出生在这个多事之秋,等待着他(她)的还不知会是什么命运呢。她忧郁起来,望着手中的瓷片愣神。
“香莲,咱们走吧。”李宜龙意识到这是一个缓和他们之间关系的好机会,显出很关切的样子对香莲说。
“不过,这么大的宅院可怎么办呢?”香莲迟疑着问。
“怕什么,只剩下了一个空宅,别人又搬不走,让下人把大门锁上便是了。”李宜龙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可他的心里却早已打好了这座豪宅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