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吾梦寻音望去,那是从司徒苑杰房中传出的。
他见房中有一位小师弟端着脚盆慢慢走出,仔细一看,不正是左泊吗?
云吾梦忙叫道:“左泊,你也来了,我都没注意到。”左泊与那七位年轻师弟的打扮一模一样,加上他本来就其貌不扬,又一直站在最后边不敢说话,故而一路来,云吾梦都没有看出他来。
左泊嘿嘿一笑道:“我早就看到你了,只是宗剑长老在那,我不敢叫你。”
这江湖之中,长辈之间谈话,做后辈随行的最忌插话,没大没小,不仅要受对方白眼,还要被长辈责罚,就连司徒苑杰也是以表情表达心中“脏话”,一直规规矩矩,不敢多言。
云吾梦见他端着洗脚水,而适才司徒苑杰的话他可听得一清二楚,问道:“你在里面为司徒苑杰洗脚?这也是任务?也是你该做的?”
左泊将洗脚水倒掉,做了个嘘的手势,道:“算了,他从小到大被人伺候惯了,每个刚入门的弟子多少都得受他欺负,这是不成文的规定。”
云吾梦怒道:“这还得了,我去找他,为你讨回公道。”
左泊劝阻道:“没用的,就算闹到掌门那去,他也只是挨挨骂,到时多的苦都要受。”他入门已有些时日,知道司徒苑杰犯的这些小打小闹的错误,掌门长老看在他死去爹爹的面子上,绝不会重罚于他,顶多责备几句。
云吾梦自从与左泊一同守过夜后,关系一日千里,涔沄派除令狐轩外,就只有左泊还能相聊。而左泊虽然道术不行、资质欠佳,又胆小怕事,但胜在心思秉直、乐于助人,所以云吾梦与他也就多了一份亲近,把他当做好朋友。
这会好朋友遭人欺负,云吾梦坚持要讨回公道,愤怒之心连连上升。
两人推推攘攘,左泊将云吾梦拉到墙边,用身体挡住他,就是不让他去。
这时,从墙另一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云吾梦听那叫声惊慌的紧,嘶声极长、恐慌不已。
左泊见他被叫声吸引,道:“那是沐师姐的声音。”原来墙另一边便是沐若水的房间,为了与男厢房区别开来,所以有一墙为阻。
云吾梦惊道:“难道她有危险?那还得了。”连忙跃地而起,翻过高墙,朝沐若水房间奔去,左泊在后方大声呼喊“慢”“别去”等等字语,确已来不及了。
云吾梦来到沐若水的房门前,只见房内一片昏暗,究竟有何危险,无人知晓。他救人心切,纵身破窗而入,一个翻滚站起身来,身后铁剑已出。
“沐姑娘,你在哪?”他四下望去,只见一人影在屋内晃动,一把带着蓝色之光的剑在黑暗中袭来。
云吾梦定睛一看,正是沐若水。而剑尖抵达云吾梦脑门时,也顿了下来,显然她也看到来者是云吾梦。
黑屋、蓝光、斜月,一尺寒刃、微微生茫。
音禁、喘息、诧异,今所行动、非意相干。
云吾梦惶恐难当,汗水涔涔而下。难道是他走错了地方?
沐若水白衣紧身,额头上流下豆大汗水,就连身子也被汗水打湿,白嫩肌肤若隐若现,最令人惊讶的是,她左肩上有一块四厘米宽、八厘米长的疤痕,看伤口是整整齐齐被人割下来的。
倩影,白肤,伤疤,多么不谐调的组合,确就在眼前。
她究竟为何而叫?伤口又是从何而来?
云吾梦自然无法深究其理,只道:“抱歉,你尖叫声大,我以为你有危险,无心之失,请原谅。”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就算问心无愧,也不能久留。不多说二话,侧身跳出窗外,翻过高墙,回归原地。
可他那颗心确加快了速度,回想那道伤疤,不知为何,心中百感交集,仿佛那道伤疤便是他自己的伤疤。
左泊还在原地,摇头道:“怎么叫你都不听,沐若水师姐平常最爱做噩梦,在派中便时常尖叫,瞧你大惊小怪的。”
云吾梦非派中之人,而入派之时恰遇沐若水下山去了,故而不知道她夜晚爱做噩梦,这才闹出意外。当下也不多想,转入自个房中,蒙头入睡,只不过,沐若水肩上那道疤痕确始终让他心存介怀。
到得第二天,众人纷纷起床,对于昨晚的尴尬事,也只有云吾梦、沐若水知道,两人见面极其尴尬,云吾梦低头不语,沐若水则冷眼侧望。好在沐若水平日便冷冰冰的不搭理人,也无人看出他二人的不对劲。
正午时分,在公孙堂的带领下,众人来到一偌大的庭院之中,这里既有宽大池塘,亦有杨柳花树,而众人落坐的地方便是池塘中央的平台,空间极大,容纳上千人也不觉拥挤。一边欣赏池景、一边谈天说地再好不过。
云吾梦等人自是上座,但由于尊卑有别,涔沄派这边只有莫俊之落座,司徒苑杰、沐若水、云吾梦站在身后,左泊等七名弟子站于最后边,以显派中级别。
而公孙堂则坐在左边,为尊重涔沄派,也只有他一人落座,其后站着两个大儿子以及十余名武夫。个个身穿战甲,似乎随时准备大打一场。
待不多时,一佣人带领一位身穿铠甲,年近五十之人而来,看那彪壮的身体与气质,必是修炼外家内功的好手。
这便是上官世家的主人“上官星仓”,乐善好施、慷慨仗义,喜欢结交各类朋友,黑白两道均要给他三分薄面,故而他的镖局无人劫镖,找他保镖的,酬劳在一千两以下,还不接手,在江南一带,论财富是唯一一个能与公孙世家相抗衡的。
而他身后还跟着百余名随从,个个全副武装,如临大敌,哪里像是什么谈事而来。
公孙堂身为东道主,自要起身相迎,哈哈笑道:“上官总镖头,怎带如此多的随从啊,若您身边人不够用?我公孙家亦有千名武夫供您挑选。”
上官星仓哈哈笑道:“不劳公孙庄主费心,敝人在庄外亦有千名上等镖头候着,怕带进来贵庄桌椅不够用,故而叫他们留守门外。”
公孙堂笑道:“上官总镖头真是客气了。”
上官星仓笑道:“哪里、哪里,要多谢公孙庄主盛情才是。”
两人相拥一笑,看似一对世代相交的好友,说不尽的友善。
实则,两人是皮笑肉不笑,几句话之间已进行了暗中较劲,大有你一千人马,我也一千人马,大不了鱼死网破之意,江湖险恶,莫过于此。
云吾梦自是看不出其中端倪,对眼前的和谐盛况倍感欣慰。
而莫俊之确看在眼里,明在心里,哈哈笑道:“两位就不必那么多礼了,不如快快上座。”
上官星仓立马朝莫俊之深鞠一躬,道:“让宗剑长老久候真是过意不去,敝人这就落座。”他按照剩余的地盘,坐于平台右侧,虽然公孙堂特地为他摆设了十余张椅凳,但他乃是老江湖,怎会不懂规矩,连忙叫人撤走椅凳,只余下一张自己落座。
三方人到齐,公孙堂开话道:“久闻涔沄派宗剑长老道法过人,前段时间一见,真是令敝人大开眼界。”
上官星仓顺着公孙堂的话说道:“是啊,仅用一招便将你我分开,化干戈为玉帛,实在令人敬仰啊。”
他二人虽然是溜须拍马,实则有弦外之音,意思是说,那日,我们上官、公孙二家为夺“五神灵玉”大打出手,若非你莫俊之搅了局,将五神灵玉夺了去,我们早已分出胜负。后你答应今日在此解决事端,将灵玉交出,是该聊聊了吧?
莫俊之怎听不出此间的含沙射影之意,温和一笑,道:“多谢两位厚爱,老道只是不愿二位正道之士为些不切实际的东西而身败名裂,甚至家破人亡,故而才出手阻扰。”
当初思馨就说过,江湖传言,得五神灵玉者便能羽化登仙,成为不死之身,莫俊之言下之意,乃是告诫他们不要为了荒谬的传言而心入邪途、自食恶果。
公孙堂道:“我们当初只是切磋,无伤大雅。”
上官星仓接道:“宗剑长老错看了、错看了。”
他们表面依旧保持微笑,但心里确恨透了这个阻止自己得到五神灵玉的莫俊之。
莫俊之又道:“如此当然最好,不过我既然答应要将灵玉还给你们二人其中一人,自然要做到。但有一事,老道有些纳闷,这五神灵玉只得一枚,为何会同时落入你们二人手中,究竟是谁得到的,我该还给谁?”
公孙堂抢话道:“宗剑长老听我一言,我公孙家在江南遍地开设武馆这是人所尽知的事,相信您也知道吧!”
莫俊之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公孙堂继续道:“前些日子,我收了个徒弟,见他可怜,赐他白银千两,并赠锦衣玉食,他为感激我,将以前得到的发光石头送给了我,正是那颗五神灵玉。”
莫俊之似笑非笑的“噢”了一声,笑道:“原来是公孙庄主慷慨解囊,善有善报,那这五神灵玉便物归原主吧!”说完便朝怀口摸去。
云吾梦在旁暗暗窃喜,说来可怕的两大世家,在涔沄派的调解下不很快就有结果了吗?
但他却不知道,莫俊之手虽摸向怀中,眼眉确勾向上官星仓。
只听上官星仓哼声吼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