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千余柄长剑竟在心灵相合之下组为一体,状似巨蟒,又似飞龙,一字排开,首尾呼应,无论何处都具有凌厉无匹的攻势,光浪爆洒竹林,令青翠之色化如白雪之景。
其实这阵法名为一字长剑阵,乃由用兵阵法一字长蛇阵演变而来,以卷、咬、绞三字为要典破敌,阵型出击之时,由于过于庞大,实中带虚,虚中带实,令人防不胜防。
云吾梦仅一人来此,面对这兵家常胜之阵法,难免有些惊异,特别是他只不过一人,想要破去此阵,也着实不易。
“咻……”这一次的剑来之声不再是低靡徘徊,而是如雷般响亮,轰轰隆隆,卷卷蒙蒙的冲来。
“当当当当!”云吾梦无可奈何,只得拼剑而来,然而这一次他确能明显感受到剑阵的威力陡然增大,隐隐约有将他逼退的趋势。
云吾梦不敢再与力敌,怒吼一声,放出‘九宸玄剑诀’,激荡起九股巨大剑气,方才摆脱攻势。
惊怒之下,云吾梦细看观察这剑阵,发现此剑阵恍如一条巨蛇一般,剑气合二为一,势可裂地崩天。既然成为一体,又何不将其腰斩,说不定还能将此阵就此破去。
想到这,云吾梦心神一动,脚下生劲,以迅雷之势直冲阵头,白光怒啸,与众剑纠缠一起,剑气如箭乱射,金属碰撞声连绵刺耳。
相拼约小会,只见剑阵尾部如得呼应,飞撞而去,力道直如横扫千军,更有剑气回卷,蓬蓬乱舞。
云吾梦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移身丈许,不再与阵头纠缠,反是怒声咆哮,吼道:“九宸玄剑诀!”九股巨大的剑气轰然冲出,直奔阵腰,连续撞去,阵型饶是挡得了其一,又如何挡得了二三,便在九股剑气全然轰炸之后,一字长剑阵终于再此溃散,化为两段。
云吾梦微微一笑,露出得意神色,但确不想剑阵虽化为两段,确依旧带着凌厉无匹的攻势,分左右两路攻来。
“什么,这剑阵一分为二,反成了两道剑阵。”眼看情势危急,云吾梦也顾不得那么多,只好飞身入地,暂得喘息空间。
但两束剑阵可不给人机会,一前一后,从天虻窜而下,直如巨蛇吞象。
“好!”云吾梦眼放灵光,束手无策之下只得拼力而行,挥舞馨云剑,内息并发,眼如苍鹰,全然不畏惧那如巨蛇般的剑阵。
引东方灵兽,游我心田。
七宿七星,星斗相连。
以血为祭奠,以躯为魂证。
亘古龙威,梵啸九天。
青龙傲天剑……
最后那剑字出口,地面已是一片裂缝,云吾梦轰然冲天,龙声大作,直掩剑声,更有青龙幻象现于面容之上,气势如狂。
“当当当当当当当……”
云吾梦直冲剑阵阵头,无数剑声响起,青光成圈爆射。
“当当当当当……”
不到片刻,第一道剑阵已然从中掠过,续而冲向第二道剑阵,同样的响声,同样的青光,无数长剑如被苍鹰放手的长蛇,无所抗拒的从空陨落,噼噼啪啪落成一团。
云吾梦一举冲破两道剑阵,横立于空,长剑斜划,造出一声“咝”响,眼神中的警觉性顿减三分。
回首下望,只见那柄柄长剑相续落空,或瘫倒于地,或斜插于土,剑上白光霍然消失,更有些许长剑遭断折铁碎,一字长剑阵由此遭破。
忽然之间,林风大作,青翠竹叶随风摇摆,直是吹弯了腰,只见一人影持剑踏叶而来,如蛟龙般一飞冲天,剑如星光般闪耀,直向云吾梦扫去。
云吾梦未曾想到有人袭来,连连转身,站好方位,卷剑相迎。
来者实力不浅,剑速极快,比之云吾梦亦是有过之,两人或交换方位或剑高低走,拼了约百剑有余,运气迸放,两剑相触,光浪炸开。
白光飞卷,狂风如潮,青翠竹林如花儿般折下了腰,久久不能回直,更有竹叶脱枝飘流,随狂风吹向远方。
片刻之后,云吾梦与来者各立于竹枝之上,余风将二人衣衫吹得猎猎鼓舞,二人的手依旧紧握长剑,斜放一旁,似欲随时续战。
云吾梦已隐约看到对方面容,那是一个身着紫衣白衫的青年,面如冠玉、目如朗星,虽然已是而立之年,但那份清新俊逸比之以往更加帅气,只不过他的脸上也刻上了忧愁的痕迹,两鬓间忧心忡忡。
“令狐大哥。”云吾梦一眼便认出眼前这人,那份气质是与生俱来的,没有人可以模仿,更没有人能做到。
令狐轩也认出了云吾梦,发现他与自己一样,多了忧愁的刻痕,时过四年,又仿佛一切都在昨天,令狐轩略微沉吟,没有说话,只有沉寂。
是一切都变了?还是一切都没变?
沧海飞去,岁月流逝,究竟时间带走了什么?
云吾梦又一次问道:“令狐大哥,你一直在这儿隐居?可算找到你了,你可知仙霞子大师多着急要你回去吗?”
四年前,令狐轩杀了司徒苑杰后,自觉同门相残,罪孽深重,加上那一刻终知道了心中对蓝芳芳的爱意,终归选择隐居度日,一直藏身此地。
云吾梦见令狐轩仍旧没有作答,叹了口气,道:“令狐大哥,这些年来子净长老很想你啊,并委托我来找你。”
令狐轩一怔,明显流露出自责表情,子净乃是他的师父,虽然外表严厉,其实外冷内热,这些年来,他又何尝不想过师父,不想过如何报答师父呢?只是一切的一切在四年前那场战役中都成了风烟。
“他老人家还好吗?”令狐轩终于说出第一句话,有些缓慢,有些声涩。
云吾梦摇了摇头,道:“在你离开的这几年,我也在闭关,这几年子净长老有多辛苦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很想你,仙霞子大师很想你,整个涔沄派也很想你。”
令狐轩微微闭上眼睛,眺望白云,轻声道:“师父如我爹娘,教我育我,涔沄如我家庭,抚我养我,此恩此情,终身难报。”
“那你为何躲在山下?日日夜夜监视涔沄派,一旦遇到险情,你却又出手相救。”云吾梦急切的问出心里最想问的话。
令狐轩收回磐星剑,从竹枝上一跃而下,道:“岁月如长河无尽,或十年或百年,终归只是随天道而行,我只是个遗落在时间罅隙,永无归途之人,明处相帮又能如何?做错的事永远也没法回头,错爱的人永远也没法补救。”
云吾梦着实听不懂他言下之意,道:“不对,令狐大哥,我记得以前你常教育我要拿得起、放得下,那时的你,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从没有过犹豫,虽然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我觉得你顾虑了很多,胆怯了很多。”
“是啊。”令狐轩长叹一口气,道:“以前对我而言,妖就是妖,人就是人,妖性本恶,只懂害人屠戮,人性本善,只懂苟活求生。时间走过,岁月流过,当江湖之路越走越远时我才发现,自己所想不过是一场尘梦,正中有邪,妖中有善,彷徨之刻,确连自己也成为了夕日眼里那正中邪人。”
虽然不知道令狐轩为何会变成这样,但他能肯定的是,令狐轩在四年前必然遇到了一件能改变他一生观点的事,然道:“令狐大哥,你的观点有所改变,虽非全对,确也很有道理,但我想告诉你,涔沄派很需要你,而你也很需要涔沄派。”
云吾梦一跃而下,慢慢走到令狐轩身前,望着这个夕日的授业大哥,回想那眉宇间都透露着凛然正气的神色,心中便是一阵佩服。但现在的他,确也是一个徘徊在为难之中的人。
令狐轩眼神微斜,道:“人所路途,皆因光明而行,纵然岔路在前,确也可转身回到初始。但我已走错岔路,后路一片迷茫,终究已无回头之路,只能藏匿草丛之中,残过一生。”
云吾梦只觉当今的令狐轩似有说不出的苦衷,内疚与自责之心更是深重心底,又问道:“令狐大哥,你究竟犯了什么错要如此作践自己?如果你真不想回归师门,又为何隐居于此,终日为涔沄派而惴惴不安。”
令狐轩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收了回来,回转身子,跨行两步,一瞥之间,道:“你能找到这儿来,总算有缘,随我来吧,或许当你看到她此时模样之后,你能理解我的苦衷。”
说完后,令狐轩大步向前,如一个深居山间的老人般步步向内走去,只余片刻,竹林便将他身影淹没,只留下淡淡的悲伤之气。
云吾梦愣在中间,着实想不通有什么事可让令狐轩变得如此低靡,自言道:“令狐大哥一生光明磊落,为人处事从不拖泥带水,纵然有何过错也会自向掌门请罪,看来这深山之中,应该不止他一个人。”
隐隐约之间,云吾梦猜到了些什么,就好似温晓梦的变化以及离弃让他也变得有些成熟,有些彷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