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出门抬望,只见那仿佛压向地面的黑空逐渐上升,从天外露下数年来第一轮阳光,将空气净化得比泉水还要清新。那阵阵阴风在此刻化为柔和的棉丝,拂面清照,舒舒服服,令人神往。
若非城中颓墙败瓦倒塌两旁,家用器具遍街满布,地宽城大又空无一人,在这风和日丽的天气下还真看不出这儿经历过一场灭顶之灾。
秋风送爽,雁过留声,成群结队的大雁仿佛知道这片死地重新复苏,带领着老老小小赶来扎根。
阳光是那么的耀眼,温度如秋日般适中,暖风烘托大地,掠过那层层残屋,仿似为亡魂超度一般,但愿不幸的长平城百姓,来世安康。
“哎,长平城十里长街、人杰地灵,想不到落至这亩田地,真是令人痛心。”云吾梦看着恢复原本天气的长平城,想象得到,此城繁华之刻的景象必是花街柳市,只可惜已毁于一旦,白白浪费了资源。
黛凤鸣看看七零八落的各种碎片,也是喟然叹息,只道:“算了,事已至此,还能怎样?咱们将这妖王灭除的好消息告诉红日村村民吧!”
云吾梦点点头。两把利剑又在空中飞转,只是在这杳无人迹的城中,显得并不出奇,更是无人观赏。
半柱香后,三人回到红日村。那些村民还未等他们站稳脚,便蜂拥而来,三人吓得倒退两步,而那些村民却是跪在大地嚎啕大哭。
云吾梦刚想将事情经过娓娓道出,确听村长道:“感谢三位上仙,感谢你们将尸妖剿除,解了我们后顾之忧啊。”
原来自血魔死后,尸妖失去操纵者,不到片刻便化为灰烬,本来这些尸妖已攻进了红日村,确也在那时,尸妖尽数伏诛,这让红日村民如何不感激。
村民们不由分说将三人围拢,痛哭流涕,声泪俱下,你一言、我一语,尽是感激之词,其中最令人感动的是一个五岁小孩在母亲的怀抱下,亲吻云吾梦脸颊,并喂他吃了一个最酸确也是最温暖的草莓……
很快,天入了夜,月亮带动群星,振奋光芒,璀璨大地,仿似为红日村而明亮。
村民们强留三人用餐留宿一晚再走,摆了满满一桌,有肉有酒,有菜有汤,只是肉质难看,酒如淡水,菜老难嚼,汤白无味,但在这穷乡僻壤,已是极尽奢侈的上等佳肴。
沐若水在山上清淡惯了也是食不甘味,但她休养极高,闭着眼,入了定。
黛凤鸣乃是一教之主,平日娇生惯养,哪吃得了这些,差些没吐出来。
只有云吾梦,吃出了小时候的味道,那时家穷,这些东西与当初相差无几,一个个回忆的画面浮现脑海,有苦有乐,有笑有甜,他竟吃的津津有味。
黛凤鸣见他吃的入神,小声道:“吾梦哥,你可不要勉强啊,我看这些菜色不见得比我那‘生香炸辣羹’好吃。”
云吾梦吃的不是味道,而是一种感觉,笑了笑,道:“你不明白,正是红日村贫苦的百姓,过惯了苦日子,才做得出我小时候才能吃到的味道,很香、很温馨,我能感觉到,红日村的村民那发自内心的款待情意。”
说着,他又沉入回忆之中,想起了爹、娘,更想起了万鸣宇,脸色也因此而黯淡下去……
黛凤鸣看他一会高兴一会神伤,道:“你怎么了?该不会这些菜不干净,闹肚子了吧!”
云吾梦摇摇头,长叹口气,道:“想到一些往事,有些感伤而已,我没事。”
黛凤鸣好奇的问道:“对了,都不知道你小时候的事,说来听听。”
这会,连沐若水也忍不住睁开眼睛,望向云吾梦,云吾梦也下意识的望向她,两人相望,如触电一般,急忙缩回眼色,云吾梦更是假意咳了两声,道:“那些都是往事,就不要提了。”
续而,转身对沐若水道:“若水,你才吃了一口,不如尝尝这个,这是当年我母亲常做给我吃的萝卜,味道很接近。”
沐若水自六年前与他在蜀城相遇后,便注定二人的恩怨情仇,虽然一年前,那些恩仇都解释清楚,但她却对云吾梦产生了莫大的好奇,忍不住点点头,想去尝尝那属于他回忆中,母亲的味道。
影月在外,红烛在内,天空的月华直降大地,屋外偶尔传来狗鸣声,但已不像往昔那般凄厉恐怖。
屋内之人,自是安心用餐,那一片萝卜轻轻送入沐若水口中,偶尔有一丝异于红烛的红霜打过。
那是伊人的羞涩。
沐若水细嚼慢咽,只觉得萝卜老而难吃,吃不出任何感觉,只有那一双握着竹筷的温手,散发的暖气,阵阵传去。
“我也要吃。”黛凤鸣这时插话道。
云吾梦点点头,道:“我没阻止你吃啊。”
黛凤鸣嗔哼一声,拿起放下的筷子,猛往嘴里送,不经细嚼,就猛吐出去。
云吾梦微笑摇头。
便在这时,村长走了进来,笑道:“村里没什么好招待各位的,都是粗茶淡饭,请不要介意。”
云吾梦笑道:“村长客气了,这是我吃过最有意义的一餐,谢谢你们的款待。”
能得恩人表扬,村长自是面目有光,但看了看吐在地上的萝卜,摇头道:“真是可惜粮食。”随即叫人进来,拿个破碗,将萝卜拾起。
黛凤鸣大惊失色,道:“你、你们,不是……想吃了它吧!”她光是说,便感到一阵反胃,那还是她自己吐的。
村长惭愧摇头,道:“说来惭愧,本村本就清贫,而且连年失收,加上近几年尸妖横行,已饿死不少人,今日桌上丰富的一餐,可供十家人活上半个月。”
听此一言,黛凤鸣脸有愧色,恨不得将那吐掉的萝卜收回来。
云吾梦亦是低头沉思,眼看村民受苦,联想夕日小时候的自己。忽而,他萌生一个念头,道:“对了,你们可以迁居啊。”
村长叹气摇头,道:“能迁去哪里?天下之大,何处是宝地?”
云吾梦嘴角上扬,道:“长平城不是正好吗?那儿人迹已绝,正是重新发展的好时刻,你们十里八乡困此已久,长平城肥田沃土,相信那儿必是你们首当其选的安身之所。”
村长略微沉思,忽然醒悟道:“恩公说的是,感谢恩公指点迷津,我这就与村民商议商议。”
随后,村长召集村民,又召集十里八乡的乡亲们,商议之下,大部分人都同意搬迁,于是,数万人民浩浩荡荡朝长平城前进。
只是当他们折回小屋之时,云吾梦三人早已不在,只留下“携手共济、和平开发”八个大字,众人只得叩首膜拜,以谢三位恩公恩泽。
之后数十年,长平城本就丰美肥沃,在众多村民开发之下,日新月异、蒸蒸日上,粮草丰收,百花齐放,房屋华盖如冠,古树浓荫蔽地,进入前所未有的黄金时代。不仅城中繁荣富强,就连城外的十里八乡也得到福泽,衣食无忧。
而那倒塌的送魂山,亦被重新开发,打造为城中第二经济中心,无数的楼宇搭建于内,更有珠宝店、玉器铺开设其中,而最有名气的当属山巅的‘三仙神像’,用纯黄金打造而成,栩栩如生。
神像分为一男两女,男的俊朗潇洒,女的靓丽飘逸,只是奇怪的是,这三人的姿势却是男的正夹着一块萝卜,喂食其中一个女孩,而另一个女孩确脸放怒意,大为不满。
据传,这神像是城中老一辈人,合资打造数年建成,高达数丈,乃是为了纪念将他们从贫穷带入富强的三位神秘仙人。只是这神像被故意打造成这般,确与凡夫俗子无异,倒向三个打情骂俏的夫妻,令后生晚辈颇为费解。
城中人,虽不知其来历,但确将之奉为镇城大神,每日焚香膜拜、叩首贴心,甚至许愿还神、祈风求雨亦以此为尊。
直至后来有不法分子,贪图钱财,将黄金石像火化,那些陈年往事便消失于硝烟之中,只依稀传闻,那群不法分子事后不久便一一死于非命,尸首旁留下半张面具……
不过,那些都是题外话,再说云吾梦三人未避免村中人感谢他们大恩,真情挽留,故而“趁机开溜”,已行剑于空中,朝郑州返去。
黛凤鸣依旧乘坐的是云吾梦的剑,闲来无事,问道:“你找五神精魂是做什么?”
五神精魂的事可是涔沄派的重秘,连古清都是另想他法告诉于他,他自然不敢道出前因后果,只道:“没什么,到一定的时候你便知道了。”
黛凤鸣哼道:“你啊,就秘密多,什么也不肯告诉我,也不知道我跟着你出来干嘛?”
云吾梦呵呵笑道:“你不是出来找情的吗?”
黛凤鸣垂下了头,双手紧握,道:“其实情这种东西,我看到了好多次好多次,就好比你为沐若水吸毒,为她吃萝卜,那些都让我看到了情,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对别人就没有那种感觉。”
云吾梦苦涩一笑,道:“这样也叫情呀?哎,情这种东西,本来就很奇妙,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吗?两心不溶,如何燃情?你才走过多少地方呀,我相信总有一天你能找到如意郎君的。”
黛凤鸣没有在回话,那双紧抱云吾梦的手又用上了三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