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强晚上一回家就对黎悠说,“姐,老爸那人说话就那样,你别理他就对了,我请假比你方便,周二我陪他们去医院吧。”
“他都那个样子说话二十几年了,我和他计较什么,能听就听两句,不高兴听就早点走了。”黎悠很想得开,“小强,你也不用请假,明天打个电话给隔壁的李老师,她不是一直在家属院里都挺热心的吗。请她帮帮忙给爸妈找个钟点工,每天去家里几小时,帮他们买菜做饭打扫卫生,去医院的时候也让跟着搭把手就行了。贵点也不要紧,重要是找个手续证件齐全,安全可靠的人,找好我来付钱。”
黎强知道他姐姐挣得多,偶尔帮父母出两个月的钟点工费用肯定是不成问题,所以也不反对,想一想,“也行,这样咱们放心,我等会儿就去给隔壁李阿姨打电话。”
黎悠把事情交代好,准备上去睡觉,昨天晚上折腾得太厉害了,虽然早晨起来很晚,但还是有点累。
黎强跟在她后面,一起进了黎悠的房间,看样子是有话要说,“姐,妈挺担心你,晚上问我好几次,你和霍锦言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离了婚他反而看着倒热情起来了。妈说和他们这些人还是小心点好,别去牵扯乱七八糟的关系,是夫妻就在一起,不是了就利索分开,咱们算计不过人家的。”
“瞎操心,”黎悠扁扁嘴,“我和霍锦言就那么回事啊,你不是都知道,帮我和妈解释解释嘛。”
“我当然帮你解释了,不过我劝你有空也给妈打打电话,自己说说,你的事情她当面不太问,其实还是担心的,到底是自己妈妈,别总是这么疏远。”
黎悠母女关系冷淡由来已久,是历史遗留问题,如今母亲大概是年纪大了,自己也有反省,所以想要和女儿缓和一下。
现在的黎悠因为对父母没有抱什么大的期望,因此也不会有大的不满,光是觉得这样挺好。要让她像普通人家的女儿一样,每周回去一次聚一聚,主动刷筷子洗碗,再和老妈说私房话说上两小时,她怕是没这个耐心。
“行,知道了,我有空会打给她。”
敷衍走了小强,黎悠收拾收拾,洗澡睡觉,洗好澡出来躺在床上,一时睡不着,觉得好像是有什么事没做。
心想我忘了什么事情呢?应该也不是特别重要,不过就这么睡了又有点不对劲。
想了半天不得要领,干脆不想了,伸手去关床头灯,一眼瞥见了床头柜上放着的手机,这才想起来,不是她忘了事情,是吴一帆——晚上吴一帆没有打电话来。
这人最近粘粘糊糊的,晚上要是没在一块肯定会打电话过来问半天,说些你晚上干什么了,小强回来没有之类的话。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没打,不知道是不是应酬那个姓卢的应酬得太晚所以忘记了。
眼前闪过早上吴一帆在厨房里看菜谱煮粥的认真样子,不由一笑,心想既然他忘了那我给他打过去吧。
坐起来靠在床头,拿起手机。
黎悠背不出吴一帆的号码,打电话要先翻联系人查或者从通话记录里调出来,通讯簿里W打头的第一个是汪雨新,顺手就先拨了她的电话。
汪雨新的声音透着十二分的疲惫,接起电话来就诉苦,“小悠,我还在办公室里呢,累死我了,从早到晚盯着电脑上的数据和表格,眼睛都要瞎了。”
黎悠吓了一跳,“啊!还在办公室,你这两天住在公司里啦?”
汪雨新这会儿累得恨不能抱着谁哭一场,立刻进行苦难申诉,“没有,但是天天半夜十二点回家。小悠,资本家在狠毒剥削劳动人们啊,劳动人民的血汗都快要被榨干啦!”
“那你别给资本家打工了。”黎悠很痛快的提出解决办法。
汪雨新停顿一下,然后毅然决然的回答,“不行!不打工要挨饿的!”
黎悠笑起来,“别闹了,你也不早说,早说我就给你送晚饭去,现在乱叫也没用了,赶快干吧,等把这几天忙过去就休两天假歇一歇。晚上回去的时候打电话叫出租车,别自己到大街上拦,太晚不安全。”
汪雨新叹息,“也只能这样了。”又和黎悠抱怨了两句,也不敢多聊,时间紧张,再不抓紧干活她又要加班到半夜去了,挂了电话继续努力。
黎悠有了汪雨新这个比较,更加觉得自己运气不错,那时候说要找工作,就立刻找到了一个教师的职位,当老师她起码不用半夜加班啊。
顿时很珍惜自己的睡觉时间,别人想睡还睡不了呢,拍拍枕头,关上灯,闭眼入睡,给吴一帆打电话的初衷已经被忘得一干二净。
过了几天,吴一帆忽然来问她,“小悠,你现在的课程是不是被排得很满?工作很辛苦?”
“还好,课程是比上学期安排得多,不过我还能应付,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昨天锦言和我说你的工作好像是挺忙,轻易连假都不能请,父母家里有事情还得临时去外面找人帮忙,问我怎么都不知道照顾一下。”吴一帆认真盯着黎悠的脸,“小悠,真对不起,是我不够细心。”
“没有这么夸张,那天锦言他正好陪他妈妈霍太太去看牙疼,在医院门口遇到我父母,就顺路送他们回家,我爸爸在家乱说话,一会儿要我这样,一会儿要我那样的,我嫌烦就告诉他我工作忙没空,那天晚上我和霍锦言一起吃饭的时候还告诉他我这份工作做得满开心的,他怎么就光记住我在家说忙没法请假那一段了。”
吴一帆觉得自己暗中绷紧的神经放松不少,黎悠能这么坦然的说起霍锦言去过她父母家,两人还曾经一起吃晚饭的事情,那就证明她心里没有什么其他想法。
笑一笑,“这么巧,锦言走大街上还能遇见你父母,他还是挺关心你的。”
在这一点上,黎悠就更坦然了,“我觉得还行吧,我们关系不一样。”
吴一帆有点郁闷,“小悠,你这话会让人误会,拜托也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啊。”
黎悠拍拍他,“你想开点。”
吴一帆嘀咕,“好嘛,误会更深了……”试探问道,“小悠,下回也带我去你们坐坐吧。”
“你说我父母家吗?没什么意思的,我回去是没办法,你去干嘛?”
吴一帆有点郁闷,“我现在连他们两人长什么样都不认识,想干点半路‘偶遇’再送人回家的殷勤事都没办法,这不公平。”
“有什么不公平的,是我偏心你,你看,不认识不就省事了,把这个麻烦留给别人去做,多好。”黎悠忽悠他,不过明显没有忽悠住,吴一帆脸带指责,加重语气,“小悠!”
“好吧,好吧,下次,下次有机会介绍你给他们认识。”
吴一帆认为她这话说得很敷衍,不过也挑不出什么错儿来,他也不能揪着不放,硬逼着黎悠明天就带他回家见父母。
看黎悠手里拿了两封信,正在拆其中的一封,就换了话题,“这是什么?”
“市书法协会的活动通知,怎么一次还寄来了两封。”
身为学校的书法老师,黎悠也不得不去给自己搞了些诸如市书法协会会员之类的身份,好在有黄子琦这个什么都在行的帮手在,要申请资格,找推荐人之类的事情都不用她操心,她只管填填表格就行了。
书法协会里应该都是些老先生们,吴一帆一点不担心,从背后抱住黎悠,把下巴顶在她肩膀上,脸挨着脸一起看活动通知。
只见上面写着本月二十三日周日下午二点,在书协办公室一楼大厅举办本行业从业教职人员茶话交流座谈会,会费每位一百五十元整,提供发票。
扑哧一声就笑出来,“这是什么活动啊,卖茶座呢吧,还提供发票。”
黎悠把通知和手里的另一封信往旁边一扔,都懒得看了,“我也觉得呢。你别拉着我,这是在办公室里,一会儿被人进来看见就不好了。”
“放心,没人,都下班走了,就算还有个别想再留一会儿的,看见我来,也得识趣赶紧走啊。”
“那我们也走吧,雨新前几天加班大概是有些累,这两天说不舒服,在家休息,我要去看看她。”
“那我怎么办?今天特意早点过来,想接了你一起出去吃晚饭的,”吴一帆不乐意,贴在黎悠的耳边亲了亲,暧昧低语,“晚上我们早点回去,去我那里,你都好几天没去了,住一晚,明早我送你来上班。”
黎悠还没答话,刚被吴一帆断言不会有人来的办公室就小跑着闯进来一个人,是小陆老师,她跑得太快,冲进来才发现里面贴在一起的两位,连忙刹车,和两人面面相觑的,十分尴尬,“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我忘了东西回来取。”
说着抓起自己桌子上的一只袋子就又快步出去了,一边走一边暗自怨怪:这个黄老师可真是的,我问办公室门锁了没有,就光说没有锁,也不知道提醒我一下吴公子来会女朋友了,早知他在里面我肯定不能冒冒失失回来取东西啊!最起码也要走慢点敲个门嘛,这下可好,尴尬不说,还这么没眼色的打扰了领导。……不过这两人看着还挺甜蜜的……吴公子就是长得好,气质也好,那个姿势往那里一摆,真是有款有型啊,明天早上要记得和王老师说说……
黎悠一贯是被人看到了也没什么大想法,只就事论事,“你看看,还说没人会来,这不就有人来了。”
“还真有这么冒失乱闯的,看来下回在这边得注意点,毕竟是学校。”
“那你和我一起去看雨新,晚饭简单点回去吃吧。”
吴一帆知道汪雨新在黎悠那里几乎要和她弟弟差不多重要,所以他也不能怠慢,只好把晚上活动中烛光晚餐那道程序精简掉,“好吧。那我陪你一起去看她。”
汪雨新对于自己的朋友黎悠找对象必要找个类似霍锦言之类的人物这一事实已经认命。
她的思想其实比小强还要开放些,女性独立意识也很强,所以对吴一帆最近的表现挺满意,没觉得他和黎悠谈恋爱谈了好几月都没提及婚嫁问题有什么不妥。
反而认为,谈恋爱时只要双方互相看得顺眼,那是一种享受生活的过程,各取所需,只要两个当事人开心就好,并没有很绝对的谁吃亏谁占便宜之说,可以轻松对待。
结婚却是人生大事,不能马虎,先相处上一两年再谈婚论嫁也是正常。在互相没有摸透彼此是怎么回事时就急匆匆的非要定下来是不是要结婚实在不可取,就好像黎悠上次的婚姻,失败得真是彻底。
吴一帆性格比较活泼,不摆架子,平常没事的时候和黎强,汪雨新都能说笑几句,所以拎上一兜水果巧克力跟着黎悠去汪雨新家里也不突兀,只不过说话内容和普通朋友很不一样。
听说汪雨新是因为前些天连着加了几天班,每天都耗到半夜一两点,硬是给累生病了。就说,“那帮你换个工作吧,外企前几年还可以,比较人性化。这两年也都慢慢开始入乡随俗,使唤起员工来一点不手软,比一些私企和台企都不差了,要我说,还是大型国有企业里的职位稳妥些,能源电信类的企业都还不错。”
汪雨新的妈妈正好端茶水进来,听得直眨巴眼睛,忍不住要插话,“那种企业普通人随便说说哪能进得去!要有老硬的关系才行呢。”
吴一帆笑笑,“一般职位不难,雨新只要别要求进去就当中干或者高管那就问题不大。”
汪雨新连忙拦住她妈妈,“妈,你没头没脑的乱插什么话啊,我们就随便说说,您还是去厨房盯着吧,锅里不是炖着东西呢吗,小心别焦了。”
“呦,我在炖土豆鸡块,是得去看看了。”
汪雨新等她妈妈扭着胖胖的腰身出去后就对吴一帆解释,“我就是随便抱怨抱怨,其实现在这工作我还是挺满意的,欧洲的大老板两年才来了这么一次,我也不是天天加班,哪能干一次累活就气得要跳槽呢,那也夸张了。”
她自己不想换,吴一帆就不再多劝。再说一会儿话吴一帆就声称病人应当好好休息,不宜被过多打扰,他和黎悠该走了。
黎悠瞅他一眼,“那你先去把车开到这边来,刚才不是楼下没车位所以停到隔壁商场的地下停车库去了吗?”
吴一帆一想也是,“好,我去开过来,你就在雨新这里等着吧,省得也跟着走一大圈了,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汪雨新等他走了就开始表扬,“别的不说,态度很好,耐心也足,有这样的男朋友算不错了。”知道黎悠想问她工作的事,先拦住,“小悠,我说实话,我现在这个工作算不错的,比上不足比下还是有余,我是挺知足的。他刚才说的那个建议确实是更好,但我觉得没必要去沾人家这个光,我们要是受他这些恩惠以后你们相处起来,你就不硬气了。”
黎悠斟酌一下,“也没这么严重,你要是想换就换。”
汪雨新不答应,“又不是在家待业,急需找工作,需要四处去求人,我现在这样挺好的。你也别太不把这种情况当回事,女人还是独立自强点好,你看看你以前在霍家被人家养着的时候霍锦言是什么态度,你现在不靠他了他又是什么态度,摆在眼前的经验啊。”
她这话说得有点偏激了,不过黎悠知道她是为自己好,微笑一下,“好,知道了,我心里有数的。”
回去的路上斟酌着想要和吴一帆说说,两个人在一起开心就好,别要总是干这种一会儿‘贿赂’她弟弟,一会儿又要让她朋友担人情的事情,她不喜欢。
但这都是吴一帆在费心思讨她好,黎悠不想说很打击人的话。
因为黎悠从来没有和哪个男人平等的在一起过,所以自己的态度经常会在不经意间很伤人——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吴一帆一直都挺得她的欢心,最近还要加上‘特别’这两个字,要是被她不小心伤到就不好了,因此开口之前就要把想说的话在心里滤一遍。
不想她还没开口呢,吴一帆先说话了,“小悠,我要给你提个意见。”
“提意见,什么意见?”
“你一直都对我太见外了,在你的心里我还是外人吗?”
“见外?”
“是呀,我买点东西到你家里你就不乐意;我说送你弟弟个礼物你也不答应;你父母身体不好,需要人帮忙,你只要和我提一声,我自然要管,就算我自己没空,我也可以找人去啊;还有雨新,她是你的朋友,我帮她安排个工作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刚才也没有吭声,那就是不愿意了?我不是想炫耀什么,小悠,我只是认为我有责任帮你分担一些事情,你不应该和我这么见外。”
“唉,”黎悠叹气,这话真不好回答。
迄今为止,能让她这么不见外的只有小强一个人。什么叫不见外,不见外就是把对方当成最亲近的自己人,对别人不见外的同时也要允许那人对自己同样的不见外。
他们两个之间没必要把关系搞到这么复杂吧,那可就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