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了。
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已经有客人在客栈外敲打着那扇紧闭的门板了,再不走就会引起怀疑的了。
如果引起别人的怀疑,那可是太麻烦了,跳进潢水也洗不清了。
“把咱们的东西都带上,别落下任何的东西,走吧!”
“好的,师父!”
得到师父的吩咐,耶律乙辛将里里外外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顺手拎起那个四四方方的小木匣子,紧随其后,从客栈的后门走了出去。
后门很隐蔽,如果不是有人帮忙,做梦也想不到的,挖地三尺也是找不到的。
这个后门其实是个地道,地道口的盖子是圆形的,用挺厚的木板子削成的那种,就在那个陶土大鱼缸的下面。
盖上盖子,盖子上再放上那个大鱼缸,刚刚好,严丝合缝的,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任何的破绽。
更何况,即使是有人发现了大鱼缸底下的蹊跷,又能如何呢?那可是一个足足有千斤重的大家什呀,如果再灌进水,那可是几千斤的重量,到少也得有两千斤,一吨!
但可是,可但是,耶律乙辛从那间厦子房里走出来,再回到这个小小的四合院的时候,立马就张着个小嘴,半天合拢不了,惊呆了!
那个大鱼缸,那个陶土大鱼缸,那个装满水的陶土大鱼缸,竟然,被移开了!
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大窟窿!
“师父,师父呀,后院出事儿了!”
即使是内心恐慌万状,可依然能够保证高抬腿,轻迈步,小声说,这就是这个孩子的过人之处。
“什么?”
李山童正从那个胖大厨子的尸体上寻找着什么,一阵十分熟悉的细碎脚步声传了过来,抬起头,问。
“师父,师父呀,后院,后院出了一个大窟窿。”
“噢?”
这就叫老教授遇到了新问题吧。
这一个早上,这一老一少可真够忙的了。
“噢!”
姜还是老的辣,往那个大大的黑窟窿跟前一站,就已经明白个八九不离十了。
两个结了整整一晚上的心结直到这个时候,才算是解开了。
“好呀,我们找到出路了。”
“什么?什么出路?”
师父又去忙自己的活儿了,留下个满脑门子都是官司的小徒弟直挠头。
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耶律乙辛拎着那个四四方方的小匣子,背上背着自己的那个大包囊,脖子上挂着师父的那个小包囊,紧紧地跟在师父的身后,再一次在那个大大的黑窟窿跟前停下了脚步。
读到这里,您可千万不要以为这是一宗老师虐待学生的典型案例!
其实,那个大包囊里面的东西经过一个多月的消耗,已经没有什么可用之物了,差不多就是一个空空的布袋子了,而那个小包囊里面原本就是一些小零碎,其重量简直可以忽略不计的。
至于那个四四方方的小匣子嘛,原本就不沉,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随便拿着玩儿的,完全是出于一个少年的审美和好奇心而已。
“这就是我们的出路!”
“啊?!这,这,这怎么出去呀。”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这个少年眼瞅着这个大大的黑窟窿,真是晕菜了。
“师父在前面,你在后面,一定要跟紧呀!”
“嗯!嗯!”
耶律乙辛连连点头,即使师父不这样叮嘱,他也是要寸步不离的了,那是他惟一的依靠。
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依靠,一把木梯子,一把做工很粗笨的木梯子,但看上去相当结实的样子。
它就竖直地立在地道井的壁上,横梁上已经落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时间太久了,结成了泥壳儿。
李山童先用双手把住地道口的沿儿,右腿伸进地道井里,用力地蹬了蹬,感觉还是满意,果然是相当结实的,相当安全的。
“没事儿了,下吧!”
“好咧!”
师徒两个在一应一答之间,一前一后地没入了地下,只留下那个大大的黑窟窿还在咧着个大嘴,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甚或是还有别的什么东西要去吞噬。
木梯子很长,地道井很深。
终于到底儿了。
抬头望,头顶上只有茶碗口那么大的一小块天空了。
总算是知道什么叫“坐井观天”了吧!
地下的空间要比想像的大得多,不是人工挖掘的,是天然形成的一个大洞,深不可测的样子。
黑黑的,越走越黑,越走越阴森,如果不是地道口射进来的那点儿亮光,可怜巴巴的那点儿亮光,真的有一种世界末日的恐惧感了,死亡的恐惧感吧。
至少,耶律乙辛是这样认为的啊。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只有亦步亦趋地跟着师父走好每一步,一步一个脚印地,才能感觉到那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安全感。
就像是那一点儿可怜巴巴的亮光!
“轰隆隆——”
天塌地陷一般!
一股巨大的气浪裹挟着大量的泥沙和小石块,突然咆哮着从身后扑了过来,整个山洞都在发出野兽般的怪叫。
“救命呀!”
少年害怕了,真的害怕了,他哭叫着,抱住了师父的腰,再也不敢松手了,就像是一个将要溺死的人,突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地道塌了!快趴下!跟我趴下!”
随着一声大叫,耶律乙辛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根细细的菟丝子,随着自己赖以生存的那棵大树的倒掉,瘫掉了,支离破碎了。
“唔——呼——”
就在这师徒两个刚刚五体投地地紧贴着地面的时候,那些怪叫着的野兽呼啸而过,耶律乙辛感觉自己的后背如刀割般的痛,有无数只小小的蚂蚁在啃噬着自己,钻进到骨头里了。
“痛啊!”
他叫了一声,晕了过去!
大地在微微地晃动。
“哎呀……地震了吧……”
迷迷糊糊之中,耶律乙辛呻吟了一声,有气无力地问,后背依然是火辣辣地痛。
“孩子,没有,我们都活着。”
“师父,我……”
少年哭了,趴在师父的背上哭了,抽抽泣泣地。
李山童背着耶律乙辛在往前走,耶律乙辛以为是大地在晃动。
耶律乙辛哭了,哭得很动情,父亲和母亲就这样背过他,那是在很多年以前了,如同好多个世纪以前了。
好温暖!好踏实!
那种温暖而踏实的感觉只能享受很短的时间。
“师父,师父,你还是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能走的,让我自己走吧!”
少年开始央求了,不能撒娇的那种央求。
李山童佝偻着身子,整个身体承受着两个人的全部重量,还要右手提着一盏小油灯,左手转到后背去,托住小徒弟的身子。
真的不敢撒娇的!
轻微的一点儿晃动,哪怕是最轻微的一点儿晃动,也会让那佝偻而虚弱的身体在瞬间倒下去了,重重地摔在地上。
李山童的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在用最后的一点儿力气前行着,在黑暗里摸索着走,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倒下去的。
但!必须!坚持!下去!
他在心里这样告诫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告诫着自己,一定要坚持下去。
不知走了多久,不知又走了多久。
“师父,你看,亮光!”
突然,耶律乙辛欢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