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怪声。他吓了一跳,转身用手电一照。他看见不远处有一双闪出金黄色光芒的眼睛,正在瞪着他。那不是人类的眼睛。尹野想起了在横渡镇,有次夜里撞见野狗,用手电筒一照,就是那种眼睛,野兽的眼睛。
尹野习惯地摸了摸后背的剑。剑在白天就已经断掉,扔在礁石原里。而剑鞘刚才他在石室里睡觉,就已经解下,出来的时候也忘记拿了。
那双眼睛逼了上来,眼睛后面是一个巨大的身躯,轮廓逐渐清晰,出现在手电筒的光芒覆盖范围之内。尹野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头比野狗大得多的兽类,十只野狗加起来也没有它大。两只雪白的牙齿从它的上唇爆出,一身灰色水亮的皮毛,宽厚的背部,起着长条状的纹路,看上去就像是一块活动的大理石。
“石纹獭!”尹野猛然想起了这种兽类的名称,这是礁石原里除了红巨蛙之外,另一种具有主动攻击性的变异兽。
在关磊教的《险域图志》课里,对这种兽类的介绍篇幅不如红巨蛙那么多,因为石纹獭比较罕见,而且都是独来独往,不像红巨蛙那样成群结队。
尹野的背贴到了岩壁,他骂了一句:“我去,怎么倒霉事全让我撞上了?”
他记得《险域图志》里的描述。石纹獭擅长奔跑,四肢强健。最可怕的是它们的牙齿后面藏有毒腺,咬到猎物身上,会同时注射一种麻痹毒素。它们不会立刻将猎物杀死,而是将猎物麻醉,将猎物拖到自己藏身之地。他们喜欢吃活肉,将猎物身上的肉,活生生撕成一条一条,慢慢食用。
尹野打死也不想被注射麻痹毒素,再让身上的肉一片片撕下来,那就真叫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可是眼下最要命的是他的剑没了,剑鞘也没了。如果剑鞘在手,起码还能当棍子用。现在赤手空拳,只有逃命的份儿。这周围黑咕隆咚,又能往哪里逃?
尹野努力让自己镇定,慢慢蹲下,伸手在地上摸索,希望找到一块像样的石头,砸它一下再说。摸了半天,都是手指头大小的小石砾。石纹獭却越走越近,一双泛光的眼珠里既有挑衅的怒意,又有防御的警惕。
尹野慌乱之中,不管那么多,抓起一把小石砾就砸了出去。这一下并没有凑效,石纹獭只是被吓退了几步,反而加快速度逼上来。尹野吓得撒腿就跑,心提到嗓子眼。石纹獭这下更是气焰嚣张,撒开腿追上来。
尹野跌跌撞撞跑了一段路,踢到一处隆起的礁石,跌了一跤,身体顺着石坡滚下去,一直滚倒石壁边才停止。那石纹獭还不依不饶,沿着石坡追下来。尹野已经闻得见石纹獭身上那股酸臭味,他知道逃是逃不掉了。他伸手又在地上一阵摸索,想再抓一把石头,好歹再砸一下。
忽然,他的手在岩壁下面的凹槽里,摸到一个冰冷的东西。摸起来像是一根金属杆子的东西,不知道多长,但粗细恰好捏得住。尹野毫不迟疑,一把抓起,就往上提。那东西被他拉动了一下,却拿不起来。
石纹獭也在这个冲到了尹野身前,两只爪子扑到他身上,张开大口就朝他脖子上咬去。就听见“轰隆”一下,尹野站的那个地方突然下陷。尹野的身体立刻往下掉,幸好他的手还抓着那个金属棒一样的东西,他死命拉住,不让自己掉下去。
石纹獭却没有他这么幸运,直接掉了下去。
尹野这才意识到他拉动的那个金属物是一个机关,他所站的这块地下面是一个暗门。至于这个暗门下面是什么,他就不得而知了。尹野感觉到一阵剧烈的震动,从那金属杆上传过来。耳边依稀听见类似齿轮转动的响声,越来越强烈。
在这剧烈的震动中,金属杆渐渐向岩壁内的机关盒收紧,并且卡当卡当的转动起来。
开始转动的速度不快,尹野的手还勉强抓得住,到后来越转越快,他的手就再也抓不住了,滑溜溜地松开了。那下面不知道有多深,尹野在黑暗的空气中直线下沉了两三秒钟,最后撞在一团肉扑扑的东西上面,还轻微回弹了一下。
尹野一阵头晕脑胀,半天才爬起来。他没觉得身上疼痛,周身摸了一遍,头是头,脚是脚。他甩了一把冷汗,庆幸自己没有受伤。打开手电,尹野看到自己掉进了一个狭窄的石室里。而他刚才爬起来的地方,赫然躺着掉下来的那头石纹獭,头部撞在坚硬的地面,一摊血迹,看样子已经死去。
尹野用手电照了一下石室顶上,手电光照不到头,也不知道究竟有多高。他是不幸中的万幸,幸亏有石纹獭那巨大而厚实的身躯,做了他的缓冲垫,让他安全着地。
尹野对着那石纹獭的尸体拱手鞠躬,诚心诚意地说:“石纹獭呀,多亏你做了我的救命垫子。你好好上路。我真心谢谢你。”
他连拜了三下,站直了腰,用手指着又说:“话说回来,你个畜生,要是不动坏心思,不来咬我,也就不会有这个下场。你死是你该,找死!”
尹野说完,就打着手电筒四下寻找出路。他知道武院配备的小型便携手电筒最多可以支持四个钟头的连续照明。
这支手电估计关磊也用过,不知道用了多久。他必须在电量用完之前,找到出路。
尹野看到了一道小门,连忙走过去。把门推开,发现前面是一长排台阶,不断向下延伸,也不知道通向哪里去。
这是唯一的出路,尹野犹豫了一下,还是沿着台阶走下去。台阶的两边都是高高的石壁,走了一阵,两边渐渐开阔,看见各种大小的钟乳石,挂在石壁顶上。
尹野的惧意减退,自言自语说:“我去,这下面还有这么大的一个洞穴啊?”
正四下打望,他忽然看见石阶的尽头有光亮。尹野加快步子走了几步,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向四面八方传开去。他立刻停下来,放轻了步子。此刻,他既想快加快步伐,又不敢让脚步太重,以免发出太大的脚步声,只怕被人发现。
走了大约三分钟路程,终于来到石阶尽头。微微的光亮是从一个大铁门的透气窗上透射出来的。那铁门阻住了去路,尹野用手电照了照四周,两边都是石壁,别无他路。要想离开这里,只能通过这道铁门。
尹野轻轻推了推铁门,纹丝不动,像是被锁死了。他打量了一下那个透气窗,有一个半尺多宽的空隙,应该容得下他穿过。
尹野大喜,心说:“老天爷到底还是给我留活路了。”连忙用两脚抵着两边的门框边,慢慢攀了上去。先探头看了看里面的情况,发现是一个类似收藏室的石室。
石室里摆着几排铁架子,架子上摆放着许多装着各色液体的玻璃瓶。最奇怪的是所有的玻璃瓶都用一根管子连接起来,汇总到铁架顶端,直通石室顶上。
尹野看了看里面像是没人,就用脑袋往那空隙一放,果然能够通过,就不再犹豫,钻了进去。
他爬下铁门,进到石室里,尹野走到那些架子前一看,才发现那些玻璃瓶并不是瓶子,而是大型的玻璃导管。导管两头都有连接管,顶头的连接管连接着石室顶上的一根大导管,底部的连接管则汇聚到中间那一排架子上,那里摆着一个特大号的玻璃容器,装着小半缸无色的液体。
从顶上下来的连接管有液体滴进导管里,速度非常慢,好几分钟才滴一滴。底部的连接管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在导管边上打了一个弯,也不见有液体流过。
“到底是什么东西?”尹野起了好奇心,走到中间那排架子前,揭开那个玻璃容器的盖子,嗅了嗅,没闻出什么味道。
他把手伸进去,点了一滴在手上,感觉手上一阵微麻,手臂上的汗毛竖起。他以为是有毒的液体,吓得连忙缩手,在身上一阵猛擦,赶紧把盖子重新盖好。
心里还是牵挂关磊,不想再耽误时间,看见石室旁边有个门,就朝那门走过去。
刚走两步,忽觉小腹中有一丝热气上窜,像一条又细又长的线头虫,饿疯了找食物似的,在肚脐眼一通乱窜,又猛的一下窜到胸口。
尹野惊慌失措,连忙伸手去摸,却什么也摸不到。那丝热气又向上窜到他左肩,势头才渐渐缓下来,慢慢沿着手臂一路滑向手腕。
左臂传出一阵无法遏制的颤抖,尹野连忙用力握紧拳头,想靠绷紧肌肉的动作,来停止住这莫名其妙的抖动。可是他这个办法非但没有起到遏制作用,反而还加速了他左臂抖动的频率。
这情形让尹野想起了小时候意外摸到破皮的老电线,也是这样不受控制的抖动,但是触电的抖动速度更快,幅度小,时间短,一缩手就没了。而现在这奇怪的抖动,幅度大得多,而且连续不断。每一块肌肉都在抖动,仿佛它们是独立的,有生命的个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