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晖正色道:“你如此痛恨绮罗春,可是为了黄桑?”
飘香屑叹息一声,默默无语。
玄晖又道:“绿霜即是白萼,她自称‘绝色’与青玉箫相见,分明是一心求死,自然也是为了黄桑。黄桑既是靖南王,极有可能便是绝色,但黄桑决不会将白萼的尸身残忍肢解、销毁,也无必要等十年之久再歼灭七色,如此绝色的目的便昭然若揭:寻找当年未死的绿霜,以最惨无人道的方式折磨她,报复她,并借七七之约叫七色自相残杀。”
红衣女子美目流盼,巧笑道:“你果然得玉知机老鬼真传,老谋深算,推想的一毫不差。但你只道出我十年精心布局的十分之一。当年我的确诈死,并将绿霜、黄桑所服之毒换成假死药,使得二人均未死成。然我十三年内远走大漠、苗疆,并非只为寻找绿霜,还为了公主与传国玉玺。”说毕,从红锦绣衣中取出一玉如意,翡碧清亮,澄澈盈人。那凤头中镶嵌的,正是前朝的传国玉玺。
忽听两声惊呼,两条人影同时飞起,一红一白,青光闪过,飘香屑手里的玉如意已到白素手中。
飘香屑静静伫立,诡异的笑容绽在嘴角。
一身惊天动地的爆响后紧接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白素刚接到的玉如意转手震脱出去,自空中洒下的血雨溅满了白衣。
“你对她做了什么?”玄晖怒劈三刀,每一刀都激起金色烈焰腾空,林中雾气尽化乌有。三刀过后,金色火焰自熄,一股蓝色幽火却悠悠地从刀柄升起,窜自刀尖,有如鬼火一般。
“她自寻死路,与人何干?”飘香屑不屑道,“为我的‘天魔音’摄了魂魄,死何足惜?”
“血!羽姐姐!血!”白素凄厉的叫声分明是童稚的回音。
“橙杀了我!橙杀了羽姐姐!橙杀了好多人……”白素捧着手心里殷红的血,不住地哆嗦。
“血!羽姐姐!不要死!不要……”白素沾满鲜血的手紧紧捂住因惊恐圆睁的眼睛。
一只戴着冰蚕丝手套的手伸了过来,将白素的手从眼前挪开,摊开手,手心里卧着一只草笛。
白素停止了尖叫,泪如泉涌,终于抓住了那只无力垂下的手套。
“素素,别哭……”浸在血泊中的靛羽缓缓道,“十三年前的噩梦不会再重演了,不会了……”
靛羽吃力地转过头。她看着自己穷尽一生想保护的人,心如洁白羽毛的白素,向她露出昙花绽放的微笑,这绝美的清丽脱俗的笑容,在满地殷红的合欢花的映衬下,飞弹不令人觉得幸福,反而叫人落泪。
“素素,我再也不能保护你了……你……恨我么?”
白素含泪摇着头,紧紧抓住她的假手,十三年前,正是这只手替自己挡下橙那致命的一击,那是永生难忘的噩梦啊。
“我杀了蓝,逼死了你的玉姑姑,没了爱也没了恨……可是我……”靛羽嘴角不断溢出血来,“我依然孤独……”
“不,羽姐姐,你还有素素,还有我呀!”白素泣道,“你就是我的亲姐姐!你部要丢下素素……”
靛羽仰望夜空,一颗眼泪自眼角悄悄滑落,“蓝……”
“羽姐姐!”白素惊呼。
十三年前的噩梦重演,不同的只是,记忆中那一袭青衣永永远远沉淀在了湖底,再也不可能浮起了。
白素呆呆地望着那张寂寞的脸,那样的绝尘,那样的静美。一辈子她只爱过两个人,一个是蓝,一个便是自己。然而无论蓝或自己都未曾给她孤独幽冷的灵魂一点温暖,因为幸福何其飘渺,不是谁都能给予完整的。她耗尽一生心力行尸走肉般的活在冷酷的杀与被杀的世界里,就连那么一丝爱人的权利,也被剥夺,那么一缕渴求温暖的心理,也是奢侈。
“你就是为了此物杀了我爹?”一声厉喝,赤月举着玉如意怒视飘香屑。
飘香屑见他举起玉如意立于青石之上,大有销毁之意,心念一动,柔声道:“月儿,你过来。”
赤月喝道:“你为何杀他?他对你何等深情,你,你怎下得了手?”话到末端竟哽咽在喉,热泪盈眶。
飘香屑垂了眼帘,面有忧苦愧疚之色,缓缓才道:“他对我有情,却视我如妹,一直以礼相待,未有半点非分之想。若非他早知我为蓝霰受死是假,暗杀公主、绿霜是真,欲强留我在大漠,终生不涉江南,我亦不忍毒害他。”
赤月不由自主后退几步,摇摇晃晃失魂落魄地看着飘香屑,这个女人,这个他从小最敬重最依赖的心目中最完美的女人,曾经仰慕过崇敬过或许还偷偷恋慕过的女人,她是他的天神,是他的信仰,然而,她却如此平静地说出令他痛不欲生的话来。
“为什么?为什么告诉我真相?哪怕天下所有人都说是你杀的,只要你说不是你杀的,哪怕是骗我,我也不会怀疑,可你竟如此残忍!”玉如意砰的一声砸在青石上,断成几截。
心目中的神像陡然倒塌,赤月目光交加,泪光涟涟,只从怀中取出一物,掷向飘香屑,道:“你看罢!”
飘香屑一惊。
那正是赤云的遗书。十年前她已偷偷烧掉,为何又重现赤月手中?飘香屑满腹狐疑,不知赤云书些什么与赤月,却见:赤月我儿:父既知命不久矣,特嘱咐于你:父在世之时,你与红儿已视香姨为生身母亲,好生自尊中孝敬;你香姨温柔贤淑,也将你二人照顾得周全,为父十足欣慰。
父半生戎马半生漂泊,本已无撼,只二事未了,待你他日成人替为父了此心愿。其一,十年后你须至江南,赴杭州烟雨楼“七七之约”,与为父向你提过的蓝、玉二位前辈照面,共商大计;其二,父死后,你香姨一日必定弃你二人,你等切莫悲伤,只向江南找寻,无论世事如何变幻,你皆要视你香姨为母,念她三年抚育之恩,阻她再造杀孽,父于九泉亦瞑目矣。父云笔。
飘香屑叹息一声,淡淡道:“他不该待我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