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将芙蓉安顿下,从袖中掏出一枚白丸喂她服了。芙蓉悠悠转醒,眼神依然呆滞,愣坐着如木偶一般。
紫苏便招来酒保问了酒楼情况,方知前日烟雨七色楼的老板娘已经仙去,许多慕名而来的客人也便散的散,淡的淡,个个心灰意冷了。大多数酒客喝了便走,少数因贪恋烟雨楼的酒香仍愿坐上半天,只是耳旁没了插科打浑的笑料与看景,却也无趣得多。紫苏给那酒保些碎银,吩咐他去抓些药材回来煎熬,那酒保也无甚事,便欣然领了药方去药店抓了回来。但药方上多味药仍是没有,紫苏只得又写了张纸,令他去最远好的药铺。赤月深恐麻烦,掷出大把银子在桌上,道:“将那前年人参,前年何首乌,什么沉香豆蔻,紫菀当归,车前子统统抓二两回来。”那酒保平生何曾见过满桌的白花花的银子,一时竟傻了眼。
紫苏哂笑道:“你说的我一味也不要。”赤月见她写的是:紫花地丁木芙蓉叶半边莲金银花五爪龙蒲公英紫苏蛇莓杠板归海蚌含珠。
除了一两味性平,皆是性寒之药,赤月疑道:“天蚕雪本是至寒之毒,为何不用相克之物,偏是些阴寒药草,岂不于事无补?”
紫苏摇头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天蚕雪外实至阴至寒,被人吞入内腑燥热无比,实是外阴内阳,寒中有炙,正如食热豆腐,初看去并无热气腾腾,夹入口中却滚烫难当,若要细斟其味,必先待凉。今并无天山雪莲可用,用些粗俗药草凉血解毒,暂缓她的毒血攻心,日后若寻外至阳至刚内寒沁心之物,自然是相克之理。”
赤月忙道:“你昨日说的五香木可是与天蚕雪相克之物?”
紫苏含笑不答。
忽然,楼顶响起一阵箫声,凄厉哀绝,令人愀然变色。
紫苏与赤月对望一眼,紫苏低声道:“青玉箫正是我们要问的人。”
久坐未动的芙蓉听见萧声,脸色骤变,冷冷的眸子里印出幽蓝的火光。赤月正抓住她的左手,十枚吟血针自芙蓉樱唇间突发,银光一掣,回眸不及。紫苏惊呼未出,一道红影掠过,迅如闪电。赤月当即栽倒桌下,口中仍连呼两声:红妹!红妹!
芙蓉径自窜上楼顶去了。紫苏急封赤月大穴,追上楼顶。芙蓉果然真与靛羽缠斗,靛羽眼中琼雹碾碎,杀机陡起。紫苏见芙蓉强抢猛攻,直将那青玉箫看作生死仇人一般,招招进逼,招招歹毒,却欲速则不达,声势已落下风,便娇喝一声,随她进招,共抗靛羽。靛羽轻蔑地瞟了一眼紫苏,只避不击,坠下楼去。
“别走!”芙蓉料想她必逃走,疾追下来,忽地身子悬空,抬头一看,却是紫苏把自己拉住,楼下靛羽青玉箫幻化漫天碧影,群花狂舞,残叶纷飞,若此番追去,真是坠入绝境,九死一生。芙蓉感激地望了紫苏一眼,毅然决定松开右臂,直坠入那密不可挡的剑气中。
紫苏惊呼一声,大声道:“芙蓉,你那褐笙哥哥不是青玉箫所杀!”哪知芙蓉心意已决,再无回转之余地。紫苏袖中夺命环追沉下去,仍是晚了一步。
万丈支玉箫同时吹响,靛羽神色未动,手指弯曲间,玉箫发出天籁绝响,忽而繁声汇呈,各种妖冶柔艳之声纷杂,荡人心志;忽而孤客独吟,如离家游子思妇怅远,触景生情;忽而怒暴狂涛,怨苦无数;忽而宛转哀鸣,呻吟求死。紫苏知她已练至人箫同一,人动箫动,人悲箫恻,若不是自小在幽谷中被万香熏惯,早已迷失所在,恍如梦魇之境,何况是涉世未深武艺不精的芙蓉?正为芙蓉担忧,忽听铮铮琮琮叮叮当当,只觉楼下耀眼生花,竟是万千细小银针浮于箫剑阵中,芙蓉的红影鬼魅无踪。
紫苏高声喝道:“青玉箫,你休伤她性命!若想知‘绝色’面目,快快住手!”
靛羽闻言大震,玉箫呼啸一声回到手中,残花渐落尘埃,尘埃渐埋细叶,顷刻,漫卷剑箫之气化为乌有,楼前恢复了平静。
芙蓉七窍流血,血肉模糊,奄奄一息地躺在花堆之上。
紫苏飘下楼,方知芙蓉试图用银针制住自己的五官六觉,抵制她摄魂咒,以至茨刺伤了七窍,残了容颜。
紫苏急喂她苗疆灵丸,又强注真气助她转醒。芙蓉咳了两声,吐出大口鲜血,恨恨地瞪着靛羽。紫苏知她血眼已不能视物,这番强睁怒视定然痛如骨髓,正想点她昏穴,哪料芙蓉大笑起来,笑声狂荡恣肆,令人毛骨悚然。芙蓉边笑边咳,良久才道:“我的吟血针破了她的阵,哈,哈哈。”
紫苏正不解其意,忽见靛羽右手轻轻巧巧地拔下玉箫上数枚银针,掷于地下,毒血顺着手腕流淌,银雪天蚕丝手套已被血浸成红色。紫苏骇然道:“芙蓉,你打算与她同归于尽么?”
靛羽竟不知痛为何物,左手挥箫直指紫苏:“绝色是谁?现在何处?”
紫苏反问:“烟雨楼老板娘是你杀的?”
靛羽道:“她不是绝色。”
紫苏问道:“那么,绮罗春呢?你为何要杀她?”
靛羽淡然道:“我未杀她。”
紫苏一笑,道:“‘绮罗香’重现江湖,却又散了毒性,除了绮罗春自己无人能这样做,而故意使绮罗香变无毒的理由,即是:绮罗春知命不久矣,为他人做了嫁衣。”
“你的意思是,绮罗春知晓绝色,并宁死不肯透露她的行踪?”
“这两人均不是绝色,却皆因你而死,你不觉得事有蹊跷?”
靛羽喃喃道:“他们骗了我。他们,原来早已知晓。”
紫苏奇道:“他们?除了玉琼浆,还有谁?”
靛羽漠然地望向远方。“蓝,你骗了我。”
紫苏轻叹一声:“原来七色中的蓝也死了。如此,寻找绝色,只有唯一的线索了。”
靛羽诧异地盯着紫苏。紫苏神秘一笑,道:“十三年前的事并非你一人知晓。当初成为七色的数人中,今已死了‘橙’、‘绿’、‘蓝’,赤云将军数年前也死于神秘人之手,只剩下玉琼浆的师兄‘玉知机’老前辈,但他远在洞庭,不知是否来赴七七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