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难料,正如月有阴晴圆缺,人在极尽欢乐的时候,永远都意识不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究竟是喜悦还是悲哀。
好吧,以上废话均来源于我此刻凌乱的心理活动,不为别的,都是因为墨云尧的馊主意。
之前本以为换上舞衣随便晃一圈就能交差了,谁知道他竟然刻意吩咐桂花来给我更衣梳妆,还要求她必须按照惊鸿楼花魁的标准给我装扮,如果不够美就不给吃饭……这哪里是正常人能提出的要求?也不看看我底子如何,怎么和人家花魁比较?我猜他就是还惦记着绾菁,拿我过瘾来着吧?神经病!
况且桂花现在还没从“阮侍卫是个女人”的打击中恢复过来,让她认认真真给曾经的梦中情郎梳妆,会不会太为难了点?
嗯,其实更为难的是我,譬如现在,她攥着我披散下来的长发,手一个劲在抖,抖得我都想开口抗议了。
“呃,桂花啊……”
“阮侍卫……哦不,阮姑娘。”铜镜中倒映出她的神情楚楚可怜,杏眼含波声音哀怨,“是不是桂花弄疼你了?”
我很怕她下一秒就在我面前梨花带雨,顿时不敢再说什么了:“没事儿没事儿,你继续吧。”
于是继续半晌尴尬的沉默,我看着自己的头发在她灵巧指间被一缕一缕挑起盘上精致发髻,恍如梦中。事实上,即使以前在碧潮山还穿着女装的时候,我也一直是简单扎个辫子在脑后,从未像模像样正式绾发,更别提插步摇戴珠花了。
“这是梅花鎏金钗,这是宝蓝吐翠孔雀钗,那里还有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丽水紫磨金步摇,四蝶穿花碧钿、金丝香木嵌蝉玉珠……”桂花轻声介绍着面前各类发饰的名称,直听得我头昏脑涨,完全记不住,“阮姑娘,你喜欢哪些?”
我叹了口气:“你看着戴吧,反正也差不了多少。”
我很怀疑,这些要是全堆在头发上,表演剑舞时会不会稀里哗啦散落一地吧?结果就是我在前面跳,后面还得跟个人负责捡簪子和珠花……哎,做女人太麻烦了。
“桂花啊。”
她低低应着:“嗯,阮姑娘。”
我犹豫很久,终于还是决定说些什么来缓和僵局,结果脱口而出的却是:“小隐子这人还不错,要不我撮合撮合你们俩?”
“……”
桂花虽然看我的眼神很别扭,但手艺真没得说,技巧娴熟有条不紊,我抬眼打量镜中上妆的自己,深感胭脂水粉的作用实在稀奇,这么一来居然也有了几分国色天香的影子……师父你后悔了吗?当年还嘲笑徒弟嫁不出去,事实证明我是完全有希望嫁出去的!
锦绣双蝶钿花衫,外罩绯色流彩云纹装,裙摆曳地,旋转间轻盈翩跹,我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终于还是惶惶不安地站在了原地。
这种衣服真能穿来跳舞么?肯定会摔跤的吧?
桂花后退几步,将我从头看到脚,颇为忧伤地赞了一句:“阮姑娘果然惊为天人。”
“你还是叫我阮侍卫吧。”据我分析,桂花会产生这种感觉主要是因为她平时看我男装看惯了,现在乍一看我换上鲜艳舞衣,思维难免有些错乱……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在用赞美的方式,委婉控诉我对她的欺骗……
门外忽然传来悠悠然的熟悉男声。
“好了没有?”是墨云尧!
“没好!”“回九爷,好了。”同一时刻,两种不同答案,桂花纳闷地瞥向我,似是询问。
外面的墨云尧轻笑一声,抬手推开了门:“桂花你出来吧,这里有本王就行了。”
“是。”桂花低着头匆匆离开,又细心地掩好了房门,只留了我们两人在屋里。
我正在纠结墨云尧刚才那句“这里有本王就行了”到底是何用意,结果抬头就迎上了他灼灼的视线。
“爷,我是阮枫尘。”看什么看,就和不认识似的。
他不着痕迹地向前挪了两步,也不回答,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看,凤目流光,像是蕴育着神秘的墨色漩涡,只等把我吸进眸底深处。
心跳猛如擂鼓,我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受不了美色诱惑,一边更没出息地向后躲去。
该不会是换了女装之后就变成小女人了吧?这不是我风格啊!
“咳咳,爷,您渴不?我给您斟水去!”
他勾起唇角,笑得魅惑众生:“穿着这么一身华服伺候我?又不是在惊鸿楼。”
我头脑一热,登时脱口而出:“惊鸿楼的姑娘哪能和我比!”结果话音未落就懊恼得差点给自己一巴掌,这难道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吗?待会儿不被嘲笑才怪!
“嗯。”出乎意料,墨云尧这一次并没有出言讽刺,反而从善如流地点点头,一字一句道,“的确不能和你比。”
的确不能和你比。
我本能地哆嗦了一下:“爷,你吓着我了。”
他依然笑着,径直把我逼向身后墙壁,再无去路。
“我不介意再吓你一次。”他的双手牢牢抵在墙上,低下头来,墨黑如缎的长发轻盈拂过我的脸侧,呼吸温暖,声音低沉,“小枫子,你一定不知道,自己今天有多美。”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无从回应,只得傻笑着试图蒙混过关:“九爷说笑了呵呵呵……难道我还能比绾菁姑娘还美吗?”
本来这么说只是想岔开话题来着,结果墨云尧竟然回答得一本正经:“没错,比还她美。”
“……”
“小枫子,什么时候你也学个艳舞给我看看吧?”
“……”
然而下一秒,他突然闭上眼睛,蜻蜓点水般吻在了我的额上。
脑海中轰隆一声巨响,我几乎是贴紧墙壁出溜着逃到了旁边,只觉耳根像燃了火般拼命发烧。
被占了便宜被占了便宜老娘被占了便宜!
师父,尘儿对不起你的殷切教诲,居然被自家的混账主子亲了……算了,其实你也没教诲过什么正经东西,还身先士卒去追求漂亮师太……人生啊,果然还是得靠自己。
“爷,您是不是真把我当成绾菁了?对自己的贴身侍卫做这种事不合适吧?”
“我何必要把你当成绾菁?谁都知道绾菁与七哥交好,我当初不过是刻意凑个热闹而已。”墨云尧瞥我一眼,好像我在说一件多么荒唐的事情一样,“况且,你是我贴身侍卫,自然要格外强调‘贴身’二字,怎么,小枫子,看样子你很嫌弃啊?”
“……”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原来“贴身侍卫”还可以如此解释,我双手捂脸,欲哭无泪,“可我是个女的,女的!”
他低笑出声:“担心自己嫁不出去?我可以负责。”
混蛋,上次还让我对他负责,这次又要对我负责,当王爷了不起吗?当王爷就可以想一出是一出玩弄良家女子吗?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我顿时像吃错药似的,丧心病狂地瞪了他一眼:“爷您不用对我负责,还是先把自己的终身大事解决了吧。”
某人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实在是漂亮的反击,一戳即中。
于是乎……
那晚,我被墨云尧强迫着在庭院里跳了一夜的剑舞,直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