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心照不宣的笑声里,岳震摆正坐姿,平静的望着申屠。
“申屠大哥,话已经说的够多了。小弟对大哥你也有了几分了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申屠大哥你不遗余力的帮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话如果说的再透澈一点,就是你想要在小弟身上得到怎样的回报呢?”
申屠立刻报以苦笑说:“震少,不用说的这么难听吧。好像我申屠只是个唯利是图的奸商,为朋友作点事还要算计什么报酬。”
岳震只是淡然一笑,不为所动,依然神态从容沉静的看着他。
这个少年不好唬弄呐。申屠暗自摇头,不禁又想,他若是可以轻易欺骗的人,自己还会选上他吗?
想到这里,申屠希侃也收起了轻松的表情,郑重其事的说道:“只因为咱们是一路人,有着共同的目标。”
“哦?”岳震对这个答案颇为惊奇,接口问道:“何以见得?”
“震少你也看到了,希侃喜爱收集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从你开始为《将军饮马图》造势,这件事就引起了我的注意。等你将一班小兄弟安排到河北去,希侃便对震少的计划隐约的猜出了几分。”
“直到震少这次出事,你身边的那位老伯将所有的资金变成了粮食运走。震少意欲何为,不是昭然若揭了吗?”
申屠希侃毫不停歇,一口气说着:“我是想以金钱改良官场风气,可谓文道。而震少你,是想不停的发展壮大岳家军,是武道。咱们可以说是一文一武,殊途同归。总之,你我的目地都是为了保住这岌岌可危的半壁江山。”
原来如此,岳震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禁哑然失笑,暗想到。
南宋用不着什么人保护,稳当的很呢,成吉思汗的子孙灭宋那已是一百多年以后的事情。别看金人折腾的欢,根本没戏。不过申屠的提议真的不赖,我们岳家军缺的就是钱。有这样实力强大的合作伙伴送上门,何乐而不为呢?。
看着岳震脸上慢慢浮现出来的笑意,申屠希侃也是暗自松了口气,抹了一把冷汗。说服这个少年还是真的不容易哩。
“既然话说到这个地步,小弟也不打哑谜了。”岳震含笑问道:“你、我合作,申屠大哥能给小弟什么好处呢?”
“银钱!”申屠希侃更加直接。“你、我都需要钱,而且是大量的银钱。至于具体的计划还需咱们坐下来仔细的商谈。不过眼下希侃就能给震少一个不小的好处。”
岳震闻听,立刻眉开眼笑的凑过去。“申屠大哥不要再吊小弟胃口,快说出来听听到底是什么好处?”
申屠希侃半真半假的调笑说:“不要老想着好处哦,世上没有白吃的筵席。现在拿了我的好处,到了需要震少出力的时候后悔可是来不及喽。”
“不错,是小弟心急啦,享受权利自然就要承担义务嘛。”岳震收起嘻笑的神色。“申屠大哥不妨先说说看,倘若小弟力有不逮,趁现在你、我互不相欠,正好一拍两散。”
“唉,希侃一句玩笑之语,震少不必当真。”申屠急忙道:“震少替我申屠家报了血海深仇,能为你做点事情希侃求之不得。至于今后的事情,涉及到太多的方方面面,还得认真的斟酌,不过希侃最看中的还是震少的这里。”
说着话,他用手指戳着太阳穴。“震少真正的价值在这里,你的头脑和见识才是希侃眼中可遇不可求的宝藏。”
自家最知道自家事,岳震唯一特别自信的就是比这个时代先进近千年的见识。暗自佩服申屠眼光独到,心里也不由得升起了一丝迷惑。
“大哥啊,以你手里的实力,想收拾一个刘倬不应该费事吧?为何……”
申屠希侃脸色一整,竟然有些不悦道。
“震少把我申屠希侃当成什么人啦,若是花些银钱,雇几个亡命之徒,一百个刘倬也不够我杀的!但那样的话我和刘倬又有何区别?如果用手中的钱财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丢的是一个商人的气节。不但被活着的人唾弃,死了也无脸去见阴曹地府的亲人。”
岳震张张嘴,却又把话咽了回去。他就是不明白,古人所说的气节到底是什么?李清照这样说,现在申屠又这样说。想不通,真是想不通。
看着他表情悻悻,申屠也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了,马上捡起刚才的话题说。
“震少,你现在占着吐蕃人的铺子毕竟不是个长久之计。我想着把‘闵浙居’临街的那三间改造成门脸。不知震少你的字画坊够不够用呢?”
听到这话,岳震立刻抛开了那个想不明白的困扰,忙不迭的点头道:“够啦,够啦,足够用的。”
天大的好消息突如其来,他怎能不兴奋?。
这样一来,不但字画坊安定下来。最重要的是,在他构想中的情报网络正需要这样一个汇聚点。有了这个点,南北才能有效的连接起来,整个网络也才能真正的活起来。如今万事具备,只欠东风,要是再能找到一个理想的人选……
呵呵呵……岳震心里这个美呀,险些就笑出声来。
他的这种表情,落在申屠的眼里,让后者深深的皱起了眉头,忍了好几次,申屠终归是没能忍住,婉转的说道:“震少且慢开心,希侃有几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得到岳震肯定的答复,申屠踌躇再三,才说出了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语。
“希侃以为,震少的字画生意只是商场上的旁门左道,实在不值得牵扯你的精力。生意之道,在于眼光够准肯下本钱,再辅以灵通的消息便可立于不败之地。像质押、字画买卖那种行当,靠的是投机取巧,不能算作正道生意。震少三思啊……”
岳震顿觉头疼,自己的理念和世俗的冲突越来越明显。这种现象不但困扰着自己,同样也在困扰着自己身边的人。
虽然自己都觉着没有什么把握,岳震还是想和申屠希侃沟通一番,毕竟在未来的日子里,他将是自己重要的合作伙伴。
“申屠大哥,小弟认为生意没有什么正邪之分。有需求的地方就应该有供应,商者,就是要用最小的投资来换取最大的利润。只要不伤天害理,赚钱的生意就是好生意。”
申屠也觉得很为难,岳震的某些做法实在算不上生意人的行径。但人家成功了,你怎么反驳?。
又经过一番措词,申屠才又说道:“震少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不过希侃建议,震少还是把字画生意当作一个幌子,多抽些时间在正当生意上下下功夫。就拿我来说吧,看似‘闵浙居’遍布天南地北,实际上客栈只是我获取消息的工具而已。”
岳震不觉默然,相差几百年的思维模式,很难在短时间里相互融合。现在能作的只是互相理解,各行其是。
“这样吧,申屠大哥,小弟觉得商帮的方式就不错,咱们也可以借鉴。有合作的机会就全凭两厢情愿,平时咱们先各行其道如何?”
申屠希侃明白,这个办法是目前最好的法子,以后的事还得从长计议。
“好吧,那震少你就先休息几日,好好陪陪岳元帅。门面的改造和搬迁就交给我,不过人闲着脑筋可不能闲着,今后的大方向还得费费神呐。”
岳震点头应着,两人才算结束了漫长的谈话,并肩走出了密室。
出到申屠的房间,他们不觉愕然,原来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不经意间,一番畅谈竟用去了整整一夜的时间。两人相视而笑,不约而同的想着这个八月十五的月夜以后,将有许多事情都要发生改变。
在院子里活动身体的岳飞和张飞卿看到他们,就停住了身体的动作,一齐迎上前。走近后自然看到了两人眼中的红丝。
岳飞忍不住埋怨道:“小二,你的身子刚刚有些起色,怎地就这般不爱惜?以前是不是时常熬夜呀?”
“没有,没有。”岳震连忙矢口否认,“再说,您儿子现在壮的像条牛,一、两晚不睡觉也是小菜一碟。老爸,您昨晚睡的可好?”
“嘿嘿……”岳元帅赫然挠头说:“听不到军营里的号角声睡的很不踏实,天快亮时才勉强的丢了个盹。”
岳震和几个人一齐轻声笑着,心里却是异常的酸楚。十几年的戎马生涯,老爸未曾安安稳稳的睡过一宿,更鼓鸣角已经成了他的催眠之音。心疼老爸之余,昨日府衙门前的一幕又浮现在他眼前,一阵锥心的刺痛伴着愤恨席卷而来。
我老爸拼死拼活的为你们赵家卖命,为什么还要他为你们三叩九拜?!
申屠希侃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但看到他笑容僵硬,脸色铁青。急忙拉起他说道:“岳将军,张先生请到前面用早餐。震少,走哇。”
压下胸中的不平,岳震跟着说:“是啊,吃过早饭老爸再去小睡一会。”
“不了,不了。”跟着众人的岳飞道:“小二,吃罢饭,家里有点事想和你商量商量。若是办的顺利的话,为父想着早些回去,军营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呢。”
岳震不由一阵奇怪,家里什么事?暗暗猜测中,几人步入饭厅。
一抹暖暖的霞光,穿过窗棂偷偷的爬上姑娘红扑扑的脸庞。
长长弯曲的睫毛颤动中,柔福睁开眼睛。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在锦被中侧过娇躯,已经失去了睡意,望着洁白的床幔,怔怔的出神。
一场宿醉后微微的头疼,让女孩轻轻的簇起娥眉。心中的痛楚不但没有因为醇酒的麻醉而减轻,反而让她有想起了那双眼睛,那双曾经蕴藏着浓浓爱意的眼睛,情郎的眼睛。在他父亲跪下的那一刹,柔福从这魂牵梦绕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绝望,几许愤恨,还有很多很多,冰冷灰暗的,陌生的……
诸多神情,仿佛瞬间就淬成了一把尖刀,狠狠的扎在少女的心窝里。
一直在宫外生活的柔福,刚开始对这些繁琐的宫廷礼节也有几分抵触。慢慢的,她也就习惯了,谁叫自己身上流淌着皇家的血脉呢?。
虽说昨天的事情有些偶然,柔福心里也明白这一幕早晚都要上演。只不过自己没有准备好来面对这一切。
柔福的芳心深处宁愿相信心上人和自己一样。但昨夜醉意朦胧时,两位叔叔的话语如一团漆黑的乌云,笼罩在少女的心头,挥之不去。
当时静真师太抱起酣醉的柔福走出了御花园的小厅,身后皇帝与福王的对话让她又停住了脚步,立在花树的阴影里想要听个究竟。殊不知怀里的女孩酒醉心明,也把这番对话一字不漏的听进耳里。
“九哥,柔福现在的样子,我心里……”
“你以为朕心里就舒服?你们今日在临安府衙的那一场,已经有人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朕。福丫头的心情,我这个作叔叔的感同身受呐。”
黑暗中,凝神倾听的师太,没有注意到两行清泪在女孩的面颊上,静静的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