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候,布赤动了,在拓跋月和飞扑而来的恶狼眼前动了。
拓跋月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看到的情形,体态轻盈妙曼的阿妹,好像是在和自家的爱犬嬉戏玩耍,是要去抚摸狗儿那毛茸茸的脖子。只不过她伸出去的手里闪着一点寒芒。
刷,轻轻的声响,小姑娘和巨大的草原狼错身而过,一抹灼目的血雾迸放开来,巨狼好似一个装满了粮食的大口袋,狠狠的砸在了地上,溅起的泥土和草屑荡在半空。它甚至没有来得及哀嚎一声,就已经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再看小布赤翩然折身,迎向从另一面冲上来的两头狼,轻灵飞快的步伐让拓跋月觉得似曾相识。
那头滚落下去的巨狼再次现身的时候,拓跋月也刚好从震惊中醒来。她没时间回头去看阿妹的战况,臂膀一闪就捻起了两只羽箭。
一支箭眨眼间就搭上了弓弦,另一支则被少女咬在了嘴里,如果这个时候岳震在场,一定又会想起他们在临山原水洼边比箭的情形。弓弦轻颤,箭似流星,诡异转弯的巨狼躲开了第一支,第二支箭距离它已不过两尺。拓跋月的嘴角已经露出了笑意,她很有把握的觉得,没有必要再取第三支箭了。
可是残酷的现实又一次让她的笑容僵硬,巨狼竟然在一连串的翻滚中挥动前爪,羽箭也好像不甘心的改变的了方向,只是在巨狼的腰上开出了一道血槽。
等到气急败坏的拓跋月拽出第三支箭,狼已经从眼前消失,只在逃跑的路线上留下一串沥沥喇喇的血迹。气鼓鼓的少女策马追到了小高地的边缘,却又错过了身后精彩的对决。
提着刀的小女孩,毫无惧色的迎上两头高大的草原棕狼,短刀上还残留着丝丝血迹,淡淡的血腥让两头狼抽动着鼻息,弓着的身体僵硬起来。小布赤停下了脚步,乌溜溜的大眼睛转动着,看看左边这只,再看看右边这只,好像是在做着一个很难得选择。
下定决心的小姑娘向前一步,两头凶兽整齐的向后退了一步,原本高高扬着的粗大的尾巴慢慢垂下去。布赤选定的那个目标,在小姑娘的目光里轻声的呜咽起来。
好像不太明白恶狼怎么会害怕自己,小布赤歪着脑袋认真的打量着那头狼,眼睛最终停留在狼的脖子上。它的脖子很粗壮,随着狼的呼吸,可以看到喉管很清晰的一上一下。‘嗷呜……’ 仿佛是无法忍受小女孩解剖似的目光,那头狼夹着尾巴掉头就跑,它的恐惧很快就感染了伙伴,两头狼夺路而逃。
岳震风风火火的赶着羊群回到营地时,只看到阿妹还在呕吐,拓跋月一脸古怪的笑意在旁边拍打着她的后背。
把羊群赶回帐篷,岳震听拓跋月诉说着刚刚的情形,这才知道躺在那儿的死狼,是被阿妹一刀切开了喉咙。他暗自惊诧又不由一阵脸红,自己又是刀又是飞石的,还是不能杀掉一头野狼,一番纠缠还是让那些家伙跑掉了。
他们两个交流着战斗的情形,被血腥呛得狂吐的布赤感觉好了很多,脸色白白的小丫头又被注意力转到了战利品上。
那边岳震看到阿妹在狼尸前出神,赶忙走过来搭住她肩头轻声问道:“阿妹,别看了,闻到腥气还会吐的。”
“阿哥,没事的,我好多了。”摸摸自己肩头上阿哥的手,布赤低声笑说:“这是我的第一个猎物,我要把它的皮剥下来,正好能给阿哥做一顶狼皮帽子。呵呵,一定特别暖和,阿哥快来帮帮我,这个家伙太重了。”
有些意外又很感动的岳震,想不出任何阻止阿妹的理由。一边忙着把死狼吊起来放血,他想起了格桑阿爸。
阿妹身上流着猎人的血,自然不会像拓跋月那样,为了一头死去的野兽伤感。尽管她还不太适应浓重的血腥,但她终究是猎人的后代,死去的狼在她眼里只是一个丰硕的果实,她可以用这个果实让亲人得到很多的快乐。
兄妹二人合力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才剥下了整张的狼皮,要不是岳震劝阻,小布赤甚至都想把狼肉也晾成肉干。
一场胜利让晚饭的气氛欢快起来,不是吗?一死两伤对于狼群的打击是巨大的。听着阿妹绘声绘色的讲述着如何吓退恶狼,岳震判断狼群给他们来的威胁基本已经解除,他当下宣布,今晚大家好好睡觉,明天拔营启程。
至从绕过水沟以来,他们还从未想今夜这样踏踏实实的安睡,没有了烦人的狼嚎,也没有风声虫鸣便会惊醒的心悸,夜色下的草原分外安详静谧。
次日大早,饱睡了一晚格外精神的三个人一阵紧锣密鼓的收拾,岳震回头看一眼这个难忘的地方,轻轻一甩鞭子,赶着牛儿迈步出发。
拓跋月骑着白马走在前列,大公羊率领着它的伙伴紧随其后。布赤活跃在羊群的周围,时不时去和新生的小羊羔玩耍一会,小羊羔奶声奶气的咩叫和小姑娘铃铛一样的笑声,伴着慢慢前行的队伍一路飘扬。
岳震赶着牛车走在最后面,身边还有老黄马和他作伴。看着前面阿妹欢快舞动的身影,他忽然想起格桑阿爸临终前的嘱托,想起了阿爸说过的那件漂亮袍子。
晴朗朗的天空突然飘来一块黑云,懒洋洋靠在车辕上的岳震觉得眼前微微一暗,恰巧一阵凉风拂过,他缩了缩脖颈抬眼四下看去。
他们的队伍又走进了一片草滩,草不算很深正好掩住了大公羊的脊背,岳震从后面只能看到公羊弯弯的犄角。皱皱眉头他挺身站到车辕上,想的是扯起嗓子喊一声,让开路的拓跋月小心一些。
就在他看见身背大弓少女的背影时,拓跋月胯下的‘云彩’一声唏律律的惊叫,高高的扬起了前蹄,马上猝不及防的少女猛的一趔趄,探臂抱住了马脖子才没有摔下来。岳震这时候看到了几个最不想见到的身影。
狼!遭受重创的狼群并没有放弃,它们依旧选择在归途上伏击仇人!
“月亮快跑!快跑起来!快!……”
岳震疯狂的挥动手臂喊叫,眼看到暴怒的白马踢踹着冲起来,马的左右和后面都是飞奔跳跃的狼影。一把操起身边的腰刀,他跳下车拔足狂追,半路遇到迎面跑来的阿妹,他喊了一声:“羊给你了!”
羊群和牛车的附近,根本没有一只狼的影子!拼命追赶的岳震紧咬牙关,几乎已经是足不点地的飞奔起来。
狼群所有的六只狼正在围攻月亮!心爱的女孩危在顷刻!
残酷让他无法接受的现实就在眼前,怒火攻心,睚眦欲裂的岳震顿时陷入了狂乱,恨不得能够肋生双翼的他,三两下撕裂扔掉上衣时,也终于看到了最后一只狼的尾巴。
怒吼一声他腾空而起,挥刀劈向狼弓起的脊背。这头落在最后的狼明显是身上有伤,感觉到了身后的风声,但是它躲闪的动作却生硬了许多,躲过岳震劈来的钢刀,它也失去了身体的平衡,四脚朝天的摔进草丛。已经红了眼的岳震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它,来不及收刀再劈砍,他就发了狠的伸手抓住了一条狼腿。
“啊!……”
嘭!嘭!嘭!
几十斤重的巨狼被他抡起来狠狠的砸在地上,一下!两下!三下!那头狼顿时七窍流血没了声息。岳震这才把它再次抡起来,脱手砸向前面的一头狼。
“阿哥莫急,我去助阿姐!”就在岳震手上一轻,继续发力狂追的时候,一道黄影从他身旁冲过,是布赤骑着老黄马飞奔而去。
又是一声白马痛苦的嘶鸣,紧接着是野狼的哀嚎,前面的布赤和后面紧紧追赶的岳震,都急忙抬眼看去。马背上的拓跋月已经开弓放箭,而白马‘云彩’的四条腿上也已是猩红处处,血迹斑斑。
漂亮乖巧的‘云彩’是他们全家的宝贝,看到它被伤成这样,后来赶上的布赤也有些急眼了。“阿姐转弯呐!把它们引到我这里来!”
岳震干掉了一个,拓跋月也射死了一头,只有四匹狼的包围圈顿时松散了许多。拓跋月可以从容的控马跑出了一个弯弯的弧线,群狼死命的紧追不舍,布赤和岳震也一前一后,一快一慢的渐渐接近。
这其中最辛苦的还是岳震,一路狂奔过来,他感觉胸膛里好像要被抽空一样,逼着他大口大口的喘息。
看着前面阿妹顺着拓跋月跑出的弧线慢慢贴近,狼群围攻的态势眼瞅着将要瓦解,几乎窒息的岳震这才停下来,一边弯腰喘息着,一边暗骂自己真笨!两匹马吸引着狼群跑的是一个圆圈,指着跑到她们将要经过的路线上,岂不是以逸待劳。片刻的休息只能让缺氧的心肺舒服一小会,他又咬牙跑起来,开始实施预想的计划。
两匹并行的马相互交叉掩护着,很快就打乱了狼群的围攻,不过明显感觉到了‘云彩’的步伐愈来愈吃力,怒火中烧的拓跋月蓦然回身,大弓上那支幽寒的利箭锁定了一头蹬腿前扑的恶狼。
“去死吧!”
尽管巨狼拼命的扭动着腰肢,可是这么近的距离,让它根本无法躲开少女的含恨一箭。血雾绽放处,利箭钻进巨狼的胸膛依旧去势不竭,把那狼生生的钉在了草地上。
‘云彩’腿上的血越流越多,动作也是越来越沉重迟缓。赶到前头的岳震也发觉了这个要命的不妥,立刻加速迎了上去。
跑在拓跋月右手的布赤猛的一勒老黄马,老马扬蹄顿身挡住了这一侧的恶狼,快速奔跑的草原狼拧身闪避的片刻,蓄势待发的小女孩也终于找到了机会。单臂抱着老黄马长长的脖子,布赤的身体绕着马颈,滑过一道优雅飘逸的圆弧后,轻飘飘的双脚落地,和她一起落下来的还有那头已经喉咙洞开,断了气的巨狼。
布赤和老黄马又消灭了一个威胁,但是等小姑娘重新翻上马背时,她已经和前面的拓跋月离开了一段距离。不过有些心焦的小姑娘看到了迎头赶来的阿哥,略微的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拓跋月和‘云彩’的周围只剩下了两头狼,一头紧追在身后,另一头贴在左侧渐渐逼近。
想让过马头刀劈左边那头狼的岳震,没成想‘云彩’突然前腿一软,倔强的马虽然奋力挣扎着,可还是一头向前栽下去,始料不及的拓跋月只好丢掉大弓抱住马颈。就在这刹那间,追在后面的巨狼咆哮着跃起来,利爪的目标就是拓跋月的后背。
岳震怎能让它伤了心爱的少女,他也跺脚跳起来,人在空中时敏捷的刀换左手,闪亮的钢刀直刺巨狼的心房。
飞扑而来的凶狼面临一个选择,要么它放弃扑击的拓跋月,要么就是被锋利的尖刀贯穿胸膛。岳震已经清晰的看见了狼血红的舌头和狰狞的牙齿,也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它凶芒毕露的眼睛,一阵心悸中,他用力的握紧了钢刀。
眼前又闪过一个棕黄的影子,岳震顿时明白了那头狼为什么无所畏惧的不闪不避。这就是狼群的战术,它勇敢地把自己的生命交给了伙伴。
他想明白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左边的那头狼高高跃起,死死的叼住了他握刀的手臂。
千钧一发的画面仿佛在这一刻突然停顿,静止。刚刚巨狼的选择轮到了岳震,要想保护身后心爱的少女,他不但不能退却,就算承受着锥心剧痛的手臂,也不能有所偏移。
“哈哈哈……好!这才是真正的草原之王,我喜欢!来吧!哈哈哈……”
身陷绝境的岳震突然放声狂笑,右手一把扼住了左臂上狼的咽喉,手臂和手里的刀不曾有半点的抖动,笑声中他的手臂和挂在上面的狼,笔直的狠狠的撞过去。一团刺眼的猩红在两头狼和一个人的纠缠中喷溅了很高,垂死挣扎的哀嚎和煞气冲天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响彻天空,传到很远的地方。
面色惨白的两个女孩费劲了力气,才把那只活生生被扼死的狼从岳震的手臂上拿开。活动着僵硬痉挛的手指,他咧嘴笑道:“呵呵,我没事,快去看看云彩怎么样了。”
又惊又吓,垂泫欲滴的拓跋月,这才确信他没有大碍。紧张的情绪猛然放松,人也跟着瞬间崩溃。那还顾什么情郎已是满身血污,她整个人扑到他身上,一边擦拭着他脸上的血污,一边放声痛哭。
“呜呜……你个傻子!傻子!马儿再好怎能比得上你万分之一。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