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说半句话,我没有顶嘴,也没有安慰。我望着他的眼,读着他的心,这一刻,我的心真的停住了,它痛了,流泪了。而我的脸上却平静如初。我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也不会动不动就以泪洗面。在理智和感性之间,我常常是感性的伪君子,理性的真汉子。
我知道他现在的心情,我打算在他情绪好转以后开导开导他。可是他把我暂时的沉默理解错了,于是一把将我抱住。他使劲用下巴在我的脖子后面磨蹭着,嘴里说着“对不起”。
我小心地把手伸出去在他后背轻轻拍打,我要告诉他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他。这是我对他唯一的一次承诺,这个承诺将伴我走完剩下的一生。
他放开我,准许我坐回副驾驶。可他,却扭头看着窗外,鼻子不住地吸着什么东西。这一路上,他没有再看我,而是动不动就看外面。我想伸手过去给他一些宽慰,却生怕他会更加颤抖。
吃完饭,我告诉他这里的凉皮肉夹馍特别不正宗。既没有小吃的口感,又没有别的什么特色,更别提走家乡的味道了。
他则淡然一笑,回复说:“要有才奇怪呢。大街上到处都是什么兰州拉面,重庆火锅,沙县小吃,可是真正地道的或许只有当地的。大家都是做生意的,招牌只不过是个糊弄人的广告而已。哦对了,要是有机会,一定得带我去你们那边吃一回正经八百的,我听说羊肉泡馍也不错。”
“好啊,那就等你去了再说。”我回答。
他在我头上拍了一把,笑着说:“哪有你这样的?最起码应该回答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啊,看你,多小气。”
我说:“小气不小气不是这样来体现的,以后你就知道什么是小气什么不小气了。”
“呦,还卖关子?”他说着把车门打开。
“我不卖‘关子’那种东西。”
“说不过你。哦,你为什么不听小吴话?我让她告诉你要……”
我打断了他:“她什么都没跟我说。”
“什么?这个小吴越来越让人讨厌了。下次一定好好说说她。”他自顾自地生气着,又问:“那她有没有说明天不上班?”
“说了。”
“你打算去哪?苏州好玩的地方多着呢!”他大喜。
“不知道,我又不熟。”
“嗯,这样吧,让我想想。待会我们回家。然后明天去苏州乐园,或者苏州园林,或者木渎古镇,或者虎丘……”
他还要说,被我压了回去。“这么多地方一天之内逛得完吗?”
“哦,也是啊。那你挑一个?”
“你刚才说什么古镇?”我问。
“木渎古镇。”
“那就去那儿吧。”我说。
“奇了怪了,好多人来苏州是为了参观苏州园林,你这是为什么?”他似乎很不解。
“这个简单,因为我上学的时候看过苏州园林的纪录片,我不想再去了。就这么简单。”“但你没真正去过啊?”
“有时候留点遗憾或许更美好。”我回答。
“嗯,也对啊。”
“为什么要去你家?”这回换我问。
“我爱人不在。”
“我们不用这样偷偷摸摸吧?况且我不想去你家。”我对他说。
“放心吧,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回来过了。我记得我跟你讲过我和她的事。”
“是讲过,很粗略。不过就算她不在,也不行,这个理由说服不了我。”
他回头看了看我,又说:“好吧。之前住酒店是担心你不接纳我,所以……现在,是吧,反正都……”
“反正怎么?”我明知故问。
“你知道的。算了,别装了,你这人根本不会演戏。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从见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随便的人,你不会撒谎,因为你怕骗自己,你不会装模作样,因为你担心你的心会受到惩罚。”
我不敢相信他竟然一语中的,更叫人觉得匪夷所思的是他还一本正经,他简直就像一颗窥探我心灵的猎手。
不过我对他们家却没什么特别的期望,尽管他告诉我已经在去往他家的路上了。
“这里是新庄新村,我们刚下来的那条路叫西环高架。”他把车子停在一个车位后便对我说。之后又指着西南方向告诉我:“那地方就是寒山寺,一个神奇的地方。明天我们先去那儿。”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张先生的那首诗: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巧合的是此刻夜色微凉,残月当空,除了没有寒霜没有乌啼之外,其余的一切都那样古典。我爱这一刻。
“你知道吗?这个小区有些年代了。至少和你一般大。”我们一边走,他一边对我说。“你看看这些树木,高大得几乎能戳破天空。”他说完后我顺着他的意思向半空望去,果然如此。他又说:“记得上小学的时候刚搬过来,觉得是那么现代,如今你再看,这儿已经快成为古城了。”
他说的没错,这片小区的外围隐约矗立着无数高楼,它们像一群丑陋的怪兽,它们在时刻准备宣誓自己最与时俱进,可它们不知道有一天它们也会老去。
虽然还在初春,但某些常绿树木的叶子依旧茂盛,微风拂过,便会沙沙作响。昏黄的路灯下,一条深不见尽头的小路,旁边的小广场上一排排体育器材显得有些孤独。虽然才过十点,可是这里的人似乎都睡了。更奇怪的是这里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因为从一走进来就完全听不到外面的喧哗。
“你住的地方可真幽静。”我赞不绝口。
“是吗?不过有时候挺讨厌这种环境,压抑得让人想从六楼跳下去。哦,顺便说一下,我家在六楼,没有电梯。”
“你担心我爬不动?”我问。
“倒不是这个意思。”他小声说。
“告诉你吧,小时候我跟着堂哥堂姐去沟里放羊,从沟底到上面,一个下午能跑十个来回,相当于40里路,我从不喊累,而且乐此不疲。”我有些沾沾自喜。不过那确实是我童年生活里最耀眼的章节。
“说实话,看来我以前低估你了。”
之后沉默了很久,直到我们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