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清了吗林伯,那人什么底细?”木怜夕看着眼前这年近古稀之年的老人,缓缓饮了口茶。
“小姐恕罪,此人来历诡异,可老奴又实在查不到什么。”满脸沧桑的老人歉疚地俯首道。
“诡异?”木怜夕凝了凝眉头,用眼神示意青儿给林伯搬张椅子过去,“林伯且说说,这人的来历诡异在何处?”
“谢小姐赐座。”林伯冲木怜夕行了一礼,接过青儿手中的椅子坐了,捋了捋胡子才徐徐开口道:“这两日老奴奉小姐之命一直在暗中调查那林佐的底细,先是问了那日卖他的人伢子,才得知他是从别人手里买来的,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找,得知这人出自扬州,被倒了七八次手才到的长安城,不过诡异就诡异在他被人贩子贩卖之前的经历一概是查不到的,第一个见他的人说,是在山崖下捡到的,当时据说是受了重伤,休养了一个月刚能下地那家人就将他卖掉了。”
“还有吗?”木怜夕的眉头皱的有些紧,“平日里与木家不对付的那几个大家可格外留意了?别是人家送来的大礼。”
“查了,看样子不像。”林伯回道。
“听风阁也没消息?”木怜夕缓缓抚着杯子上的青瓷花纹。
“此人应该从未在长安城出现过,听风阁也查不到他的行踪底细,不然今日起,让他们留意上?”林伯站起来冲她拱了拱手。
“自己安排吧。”木怜夕略有些厌倦地捏了捏自己的额头,“还有什么吗?”
“除此便查不到什么了。”林伯毕恭毕敬道。
“哦,是吗?”木怜夕略一凝眉,嘴角旋即勾出三分玩味,“来历不明又失了记忆,过去完全属于空白的一个人,倒是有趣。”
“老奴劝小姐一句,此人查不到底细,身份恐不简单,怕是那上边儿的,这类人,小姐还是离他远些为妙。”林伯的脸上现了几分关切。
林伯命里无儿无女,只这一个小姐是他看着长大的,林伯对木怜夕的感情倒是来的真真切切。
“那上边儿的。”木怜夕扬起唇角轻轻笑笑,喃喃道:“若真是那上边儿的,倒又多了一支好用的笔。”
林伯抿抿唇未说话。
“封锁消息。”木怜夕正了神色,“对于林佐只道是个寻常家丁,对于他的来路也一并噤口,莫叫外人查到木家来。”
“小姐这是…”林伯眉头一凝,“这人善恶未知,小姐还是小心为妙。”
木怜夕未立即答话,垂下眸子看着手中的茶杯。
昨夜木怜夕噩梦醒后一直睡不踏实,吩咐了青儿不必叫她,这一睡便睡到了日上三竿,待她出去时林佐已经不在了,听青儿说是被府里的管事叫走了。刚好林伯前来,便有了上头的一幕。
“让林伯费心了,夕儿自会注意的。”木怜夕站起来浅笑着向林伯行了一礼,“这夏季天热,上次出门机缘巧合得了一床雪域冰蚕丝凉席,知道林伯身子不好,怕燥热,特地给林伯带了来,林伯看看可适用否。嫣儿?”
“哎来了。”嫣儿在内门里应了一声,手抱一床纯白丝锦踏了出来,此刻是六月末七月初,正是一年最热的时候,那丝锦上竟冒出袅袅的白气,离人三尺远就已感觉到阵阵浸人心脾的凉意,可这凉意又不寒,点到为止,恰到好处,让人无端觉得舒服。
“林管家,这可是小姐这次去扬州做生意特意给你捎回来的,锁在箱子里谁都不能碰呢。”嫣儿抢着开口。
“死丫头,用你多嘴!”木怜夕徉怒地训斥她,“几日未罚你,胆子又大了不是,莫非又想扫庭院了?”
“别别别,小姐,嫣儿错了,嫣儿住嘴,不说了不说了。”嫣儿冲她吐了吐舌头,将那冰蚕丝凉席放到了木怜夕手中,调皮笑着垂首立在了木怜夕身后。
木怜夕冲林伯歉疚地笑笑,“管教无方,让林伯看笑话了。”
“小姐哪里话,嫣儿姑娘灵动乖巧,坦诚率真,倒是让老奴长眼了。”林伯微低下头恭敬回道。
木怜夕怀抱着冰蚕丝凉席站了起来,莲步轻移走到林伯身前,双手恭敬地将凉席奉上“林伯知道,夕儿一直拿林伯做自家长辈,一点心意,还望林伯收下。”
“小姐玩笑了。”林伯急忙两手推辞着站了起来,“这雪域冰蚕丝岂是随便可得的东西,不仅价值连城,更要靠机缘相投,如此重礼,老奴怎么当得起,小姐莫再折煞老奴了!”
“林伯,夕儿自幼丧母,父亲忙于商业,多亏林伯照料,夕儿才有今日,一点心意,还望林伯能收下,莫让夕儿担了这不孝的骂名。”木怜夕鞠了一礼道。
“这…”林伯看着木怜夕面露难色,若说养育之恩,上有木远卓,几时轮得到他林庆湖,可若不收,既驳了小姐面子,又让自己落了个不识抬举的骂名。
林庆湖一时摇摆不定,暗道以小姐的秉性,此事并不仅仅是送个礼这么简单。
一旁嫣儿开口道,“林管家,快收了吧,你总不能让小姐这么举着吧。”
木怜夕眉头一皱,心下暗道,死丫头,你可别给我好心办坏事儿!
“那…那就…”林庆湖本想就嫣儿的台阶下,可一看木怜夕那缓缓阴沉下来的脸色,又生生改了口,“小姐,不是老奴驳小姐面子,只是这冰蚕丝老奴实在受不起啊!”
“林伯这哪里话。”木怜夕依旧端庄优雅,皱眉思索了阵儿“嗯…要不这样,林伯不白收,过几日我的及笄礼就拜托林伯多费心了,这冰蚕丝算是提前的辛苦钱,林伯看如何?”
木家独女的及笄礼当然事关重要,这其中的盛大与繁琐更不必再提,而林庆湖本是打算以年长身体欠安为由,讨个清闲的,不料竟被这木怜夕猜着了心思。
“这…”林庆湖面色一凝,急忙行了一礼“小姐客气了,这本就是老奴的本分。”
“是林伯客气了。”木怜夕还了一礼,“本就是夕儿孝敬您老人家的,林伯不肯收,夕儿不过随口绉了个由头,冒犯之处,还望林伯不要介意。”
“哎呀,林管家你就收了吧,小姐好话都说尽了!”嫣儿在一旁看得直跺脚。
木怜夕心里一笑,不错,你这蠢丫头,可算做了件好事儿。
“那就依了小姐所言吧,老奴谢过小姐了。”林庆湖心里叹了口气,毕恭毕敬地将那凉席接了过来。
“多谢林伯笑纳。”木怜夕笑着行了一礼。
林伯走后,嫣儿瞪着门口瞪了好久,还喃喃自语的,一副痴傻样。
木怜夕暗自觉得好笑,合了账簿佯怒唤她道,“好啊你个小蹄子,才多大就开始思春了,外头可是有个俊秀小厮?你看你,可都看痴了!”
“啊?没有啊。”嫣儿冲着门外环顾一周,一脸茫然地回过头来,也知是木怜夕逗她,撅着嘴皱着眉道:“小姐,你说林管家为什么不愿收您的礼啊?”
我去,你在那瞪了半天就为这事儿啊。
“他哪是不愿收礼啊,他是不愿干活。”木怜夕丢下笔伸了个懒腰。
“什么?”凭嫣儿的智商明显不能明白这其中的奥秘。
“没什么。”木怜夕笑着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这丫头真是白比自己多吃一年饭了。
青儿在一旁研着墨,“小姐,昨日买进的那批家丁,今日已经操练上了,李教头带的人。”
“哦。”木怜夕应了一声,忽地就想到了林佐,“昨日睡在咱房门外的那人如何了?”
“李教头说他根骨极佳,很适合练武呢。”一向以沉稳著称的青儿语气也有了些变化。
“什么,睡在咱们门外,谁啊,我怎么不知道?”嫣儿一脸惊异地蹦了过来。
“就你,呼噜打得震天响,睡得又沉,等你知道啊,早天崩地裂了!”青儿笑道。
“什么啊,哪有?”
“怎么没有,你问小姐,你睡得可是比只死猪还沉呢!”青儿对她吐着舌头。
“你…”嫣儿气得满脸通红却又毫无办法,最后一跺脚哭丧着脸冲木怜夕道:“小姐,你看青儿姐姐她又欺负我!”
木怜夕只是捂着嘴笑着看她们闹,自己也不答话。
到下午的时候,一行人在操练场见到了林佐,他已换了一身黑色的武师衣服,更显得身形健壮,四肢修长,见她过来,眼里的喜悦一闪,但还是强行压制着不慌不忙地对她行了一礼道,“小姐。”
木怜夕冲他笑笑,“不错,衣服蛮合身的嘛,就好像给你量身定做的一样。”
林佐略有些拘谨地冲她点了点头,“谢小姐。”
在一旁操练的李吾走了过来,一见他,嫣儿急忙躲在青儿后头去了,只留两只大眼在后头滴溜溜地瞅。木怜夕笑着看了她一眼,未说话。
“小姐。”李吾行了一礼,这李吾生的浓眉大眼,体格健壮,自幼练武,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气魄。
“嗯。”木怜夕点了点头,又冲林佐道:“让我看看你的身手吧,和李教头比试比试,点到为止。”
“是。”林佐冲她点了下头。
李吾与林佐都是用剑的,可林佐持剑往那里一站,明显就感觉气场不一样。
这是木怜夕第一次见林佐持剑,用的是武师训练用的铁剑,他自己的拿布条包着背在身后,一副轻易不出鞘的样子。
单看他人只觉得清冷不易接近,可言谈举止间毕竟带了几分拘谨之气,此时一拿剑,轻车熟路般,淡漠的眸色在寒气森森的剑身后一闪,看得人心里无端发寒。
这人绝对不简单!木怜夕眉头一皱,没有哪个寻常人持剑时会是这个表现,冷静的,淡漠的,习以为常的,甚至有些许不耐烦的。
木怜夕不习武功更不懂剑道,她只看到两人互行了个抱拳礼,身形一矮,两柄长剑便已狠狠纠缠在了一起。
寒光闪烁间伴着叮叮锵锵的敲击声,两柄长剑你来我往。
最让木怜夕感到惊奇的是林佐的速度,她虽未习过武,却是自小在这环境里长起来的,见识得多了点儿视力还不错,她能勉强看出李吾的剑的走向,尽管只是不太成型的轮廓,可对于林佐的剑,她看到的就只有一层又一层半透明的,极薄又顺畅的白色光影。
两人的比试也就持续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木怜夕明显看到林佐手里一顿,几乎瞬间,李吾的剑已抵到了他的脖颈上。
木怜夕眉头一皱。
“承让了。”李吾收了剑对他抱了下拳。
林佐还了个礼未说什么。
“好,去操练吧。”木怜夕对林佐点了点头。
此话说完便再也没了别的指示,只顾看着林佐走远,李吾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在一旁站着。
木怜夕看了不远处操练的林佐一会儿,才又将目光收回来,看定李吾懒懒道:“如何,他的身手?”
“嗯,很不错。”李吾应道。
“看出师承何派了吗?”木怜夕勾起嘴角。
“这…”李吾浓眉一扬,“招法凌乱,看似毫无章法却步步紧逼环环紧扣,自成一股凌厉肃杀之气,看样子应不属武林正派。”
“哦,是吗?”木怜夕看着他轻笑,“李教头是师出武当吧,虽说点到为止,可我觉得,您该是…败了吧。”
“李吾惭愧。”李吾面上一窘,抱拳道。
“好了,没什么惭不惭愧的。”木怜夕站起身来,看定不远处的那抹修长身影,薄唇微启道:“不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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