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切都照应完已是正午,李吾带着镖师们重新上路,杨柳弯上午就退了客房继续闯江湖去了,木怜夕则斜倚在躺椅上笑得有些慵懒,身体虽软绵绵的,却并没有多难受,偶尔偷次闲倒也不错。
正午的阳光从窗棂里洒进来,大片大片地、金灿灿地铺了满屋,木怜夕正缠了一束阳光在指尖把玩,客房门嘎吱一响,林佐手中端着一个托盘微低着头走了进来。木怜夕闻声转过头去,眯着眼睛打量他,正午明黄色的阳光打在他脸上,给他的轮廓镀了一层金边儿,鼻子嘴唇在阴影的衬托下立体了不少,唇线抿得很紧,在阳光下,他整个人看起来像包着层薄薄的冰壳。
晶莹剔透的的感觉,很闪,让人眼前一亮。
木怜夕觉得自己绝对是鬼迷心窍了,她居然脑袋斜倚在靠背上,眯着眼睛对他呲了呲牙,声音慵懒拉着调子道:“嗨!”
这动作做得简直是太没形象,这语气里竟含了三分婉转七分诱惑。
好吧,木怜夕承认这绝对都是太阳惹得祸,那样的太阳太美而林佐太诱惑。
而这声问候也多少让林佐有些动容。是啊,又有哪个男人能拒绝得了这午后神色妩媚、语气慵懒的美人呢?总觉得今日的木怜夕有些不一样,身上似乎少了几分男人的强势,取而代之的是几缕诱人的女儿气,她身上浅淡清新的香味也在若有若无地撩拨着林佐的心弦。
如此美好的气氛,如此耀眼的大太阳,如此大胆火热的美人,假若还不干点儿什么,简直是对不起苍天大地。
林佐放下手中的托盘,缓缓抬起了头…
“嗯。”林佐冷着脸应了一句,“起来喝粥。”
木怜夕:“…”
美好得如梦似幻的意境瞬间回归现实。
木怜夕懒懒打了个哈欠,自椅子上坐了起来。
小腹一直不舒服,她对什么都没有胃口,此地又是处贫瘠之地,有钱买不到好东西,一听林佐说这话她就觉得头皮发麻。
“不喝,困了,睡一会儿。”木怜夕自椅子上站起身来,看也没看林佐的粥一眼,转身就往床上走。
“我给你端来了。”林佐的声音冷冷的,带着点不悦。
“那就你吃吧,在这吃,也不愧你跑这一趟。”木怜夕和衣躺在床上,扯了薄被盖在了自己身上。
“小姐…”林佐微拧着眉,又叫了一句。
“别叫我,要吃你自己吃,反正我不吃!”木怜夕说着拿薄被往头上一遮,又叫道:“我睡着了,吃不了了。”
得,这妞干脆耍赖皮了。
木怜夕也知道林佐不是个好惹的主儿,所以在薄被下扑闪着眼睛听外头的动静,凝神听了半响也听不到什么,又撤了点被边儿露出一只眼睛滴溜溜地瞅。
哎?人呢?!
不是吧,这就走了?
木怜夕挺郁闷,气哼哼地扯下薄被,啪地往身侧一扔,却忽地被头上的黑影吓了一跳。
啥时候跑我床边来了,你走路咋不带响的啊!
木怜夕又想把薄被盖在头上,林佐一把扯住了。
“你喝不喝?”林佐站在她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头皱着语气说不上善。
靠,跟谁耍威风呢?
“不喝!”木怜夕倔强低扭过头去,咱做人得有志气,你以为你眉毛上带个褶儿我就怕你啊!
“好。”林佐应了句,转身快步走到桌边,就在木怜夕以为他要强灌的时候,他竟然端起碗自己将那碗粥三两口干了下去。
干嘛这是,中午没吃饱?
木怜夕有点儿懵逼,这不是你特地让店家给我熬的薏米红枣粥吗,补气血的,你喝了干嘛啊?
“等晚上开饭。”林佐回头面无表情地冲木怜夕说了句,收了碗与托盘,打开门走了出去。
木怜夕看着那两扇紧闭的门,气得简直想去问候林家列祖列宗。
等晚上开饭。这句话林佐说得痛快,可木怜夕熬起来就一点也不痛快了。她早晨就没太吃东西只喝了一碗稀粥,正午林佐来送东西的时候她当真是一点也不饿,也不知是肠胃与她对着干,还是林佐的那句话起了消化作用,现在只是下午,太阳还未偏西,她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木怜夕真的是高估了自己的调教能力,她现在对自己留下林佐并与之相处这件事是相当后悔,她出门不便,照这个情况下去,林佐少不得得饿死她。
木怜夕在床上面朝上躺着,心绪四下里飘散又相互纠缠,不一会竟沉沉入了梦乡。
在梦里她正坐在木家的厅堂里等待开饭,一桌的羞珍佳肴,伺候父亲与聂氏坐了,她拿起筷子正待吃时,林佐也不知道是从哪儿窜了出来,上前两筷子就把满桌菜夹了个干净,还回过头一脸挑衅地瞪着她,那模样简直要多欠扁有多欠扁。
靠你奶奶的,没完了,你抢本姑娘的食儿抢上瘾了是吧!
木怜夕当场就火了,一个倾身向前,就要抓住他的衣襟揍他…
操,用力过猛,撞桌角上了!
木怜夕那个疼啊,捂着小腹满脸苍白地就从梦中醒了过来。
疼痛感还在,她紧皱着眉头咬着牙,用力眨了两下眼睛。
哪是做梦啊,是真疼!
真撞桌角上了?!
不是,木怜夕有些痛苦地看着身侧的薄被,方才迷迷糊糊睡着竟忘了盖被子,窗子还开着,该是着了凉。
木怜夕这里正痛着,忽听得外头有人敲了敲门道:“现在肯吃了吗?”
是林佐。
木怜夕现在还记得他在梦中和自己抢食儿吃的嚣张模样,抬眼看了看天色,果然是日落西山了。
她痛得要命,没应声。
林佐推门走了进来,木怜夕估计他刚才在门口问一声的目的,就是为了一旦她说不吃他立马就可以走,连门都不用进了。
还真是个实打实的混蛋啊。
林佐两步走到她的床前,她面色惨白满头冷汗蜷缩在床侧的模样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怎么了?”林佐放下手里的东西在她床边坐下,抓过她的手腕儿探她的脉息。
“腹…腹痛。”木怜夕说话大气不接小气。
“着凉了。”林佐眉头微皱,“等着,我去给你找个暖炉来。”林佐放开她的手就往外走,木怜夕痛得几乎要失去意识,右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小腹,身体蜷缩着就要滚下床来,林佐急忙转身快步跑回床前按住了她。
林佐皱了皱眉头,靠着床框坐在床边,左手将木怜夕揽在怀里,右掌运功发力贴于木怜夕的小腹之上,不消片刻林佐手下就冒出阵阵白气,右臂更是微微颤抖,嘴唇苍白着,大滴的汗水自他额头上渗了出来。
他的面色有些难看,但并没有任何要停的意思。
随着他的动作木怜夕稍稍安稳了些,只不过面色还是苍白的。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功夫,木怜夕的面色稍好了些,缓缓睁开了眼睛,抬头一瞧,就看到林佐近在咫尺的脸,心下觉得不妥,正待起来,却被林佐厉声喝道:“别动。”
木怜夕只好僵直着身子在他怀里倚着,一开始还觉得别扭,可小腹上的阵阵暖流又让她觉得舒服,正昏昏欲睡间,忽听得一清冷男声道:“好了。”紧接着小腹上的暖流也卸了力道。
她猛地睁开眼,人还在林佐怀里靠着,许是还未完全清醒,小腹上空落落的感觉让她禁不住又往他怀里靠了靠,有些意犹未尽道:“好了啊?”
“好了。”林佐冷着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哦。”木怜夕突然反应过来,猛地从他怀里弹了出来,这动作幅度有点儿大,她刚坐直身子又痛得哎呦一声将身子弯了下去,手掌抵上了小腹。
“当心些。”林佐皱了皱眉头从身后揽住她,又将掌心贴于木怜夕的小腹上,木怜夕顺势将自己的手拿掉。
林佐怀里和掌心里的热度让她心里一安,她突然有点儿想掉泪。
每个人都渴望身体的碰触与皮肤上的温暖,儿时与父母,长大与恋人。
体温比言语来得更让人踏实,隔着千山万水的那一千遍我爱你,绝抵不过面对面的一个拥抱。
木怜夕的眼角有些热,人都渴望一些暖的东西,尤其是当你腹痛时,那只贴在你小腹上能为你驱寒的手。
这种温暖在木怜夕记事以来的人生里,已经永远消失了。
如果她有娘亲,那她绝不会沦落到连女子月事都不自知的地步,更不会让一个还不甚相熟的男子来为自己驱逐寒气。
聂芙蓉,我早晚让你生不如死。
木怜夕强忍住眼泪,狠狠地咬住牙齿。
“你放松些,我不会对你如何。”林佐看出了她的紧张,以为是她碍于他是男子心下惧怕而导致肌肉僵硬。
“嗯。”木怜夕回过神来,尽量地放松自己。
约莫又过了半炷香的功夫,林佐撤了力道,左臂揽着她,右手取了一床薄被置于床头,将她缓缓靠了上去。
木怜夕低垂着眼睛任他摆弄,身体上消失的那股热量让她怅然若失。
“可轻些了?”林佐冷着脸问道,但语气多多少少还是透着关心的。
木怜夕听出他的嗓音稍微有些气喘,应着便抬头看他。
只见林佐面上都是汗水,跟刚把脸从木桶里捞出来似的,面色也是苍白难看。
“你这是怎么了?”木怜夕抬手去摸他的脸,林佐一侧头避开了。
“无事。”林佐站起身来立于床侧,淡淡应道。
木怜夕知道江湖上修炼内力之人可将自己的内力凝于掌上,使之发热以解人不时之需,可此功夫对施功之人耗损极大,凝于掌心的热度要先经自身血脉调和适中后才可发出,以免灼伤受助之人,传闻此过程很痛苦,对施功的人是一种极大的折磨。故此法虽不难,但却极少有人尝试。
木怜夕从枕下抽出一条干净锦帕递给他,“劳烦你了,擦擦吧。”
林佐只是看着她,并未接。
木怜夕在林佐的目光注视中才惊然想起女子送男子锦帕有送情的意思,也顿时觉得脸有些发热。
“嗯,没什么,你先擦擦吧,大不了再洗干净还我。”木怜夕虽觉得不妥,却也未将那锦帕收回。
“嗯。”林佐听她这么说便没再推辞,接了过来。
他在自己的脸上擦了两把,转身走向饭桌那儿,上头还是一碗薏米粥。
木怜夕在他转身的时候看到他的衣衫后背也被汗水浸湿了,可很奇怪,方才他抱着她,她也没有闻到那股恼人的汗味。
他换了一套衣服。镖师们每人都有两套衣服,这套还很新,估计是平时没太穿过。
林佐端了那碗粥走过来,站到床边面无表情地问她,“吃吗?”
木怜夕觉得这场景有些好笑,他在这时候问这么一句好像就是为了调侃中午她的不识抬举,木怜夕听得出来他的语气很轻快,嘴角微微上挑着,木怜夕以为他要笑,便很响亮地回答了一句“吃!”结果他只是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在她床边坐下了,并没有真正笑出来。
木怜夕有些失落,早知道这样她就答声不要好了,兴许还能让他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