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无垠的雪野,冬日里难得一见的大太阳,盖着白色草帽却依旧遮不了满头绿气的挺拔松柏,雪地上反射的让人眼花的光,凉得透入骨髓的温度,雪地上一黑衣一白衣的两个少年。
穿黑衣的那个少年身着一厚实的狐裘大氅,内是一黑色丝绸长袍,大氅帽子上的黑色狐毛又长又柔软;穿白衣的那个少年只着了一件白色丝绸长袍,未着狐皮外套,浑身上下皆无纹饰只在袖口上绣了两株碧绿色的英挺翠竹。
这两个少年一人腰间挂一明绿玉佩,玉佩的样式材质别无二致。
其实,如果刨去衣着,这两个少年的容貌、身形举止笑声也无甚差别。
这是一场罕见的大雪,雪已停了一天一夜了,地上的积雪足有几尺厚,深的地方可以将两个少年的腰都埋在里面。
穿黑衣的那个孩子冻得瑟瑟发抖,穿白衣的那个少年明显要比他开心太多,他像是不知道冷似的,鼻尖上甚至挂着微薄的汗,他张开双臂大肆地感受着冷风,狠狠地在雪地上打滚儿,一边跑一边大喊,“真爽!好舒服啊!我最喜欢这样的天气了!”
“神经病。”黑衣少年看着他的背影嘴里不屑地嘟囔了一句,一张脸被冻得通红,嘴边却是挂着笑的。
“小诀,你敢吗?来啊,敢不敢脱了衣服像我一样在雪里跑?”白衣少年回头大笑着冲着黑衣少年吼。
黑衣少年没说话,只哆哆嗦嗦地从狐皮大氅里伸出一只手来,竖起中指远远地对他扬了扬。
白衣少年哈哈大笑,将手笼在嘴边做呈喇叭状对他吼:“你怕了是不是,你不敢!”
黑衣少年“切”地一声轻哼,也扬着嗓子吼回去:“林天鹔,你还拿激将法激我!你当我几岁,三岁吗?”
“你不是三岁那你来啊,来啊来啊来啊来啊!”林天鹔嘴里嚣张地喊着,随手抓起一团雪球向他抛掷过去,同时对他竖了竖中指,“小诀,要不要哥哥抱!”
“林天鹔你完了!”林天诀大喊着,三两下脱下身上的狐皮大氅,“你完了!”他又喊了一声,伸手抓起一团雪恶狠狠地朝他砸过去,“我今天不把摁在雪地里我就不姓林!”
林天鹔大笑着躲过那团雪,同时也回敬了一个给他,“你不姓林你姓什么啊?莫不是姓诀?”林天鹔眼珠一转,“诀天诀?”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副挺为难的样子,“这也不好听啊。”
林天诀一个雪球狠狠砸在他脑袋上,林天鹔“哎哟”一声怪叫后退了一步,炸开的雪块儿迸进了他眼睛里,一冰接着就是一片清凉,林天诀还想拿雪砸他,他急忙往后躲。
“鹔天鹔!我告诉你,你完了!你看老子怎么收拾你!”林天诀哇哇大叫着冲他扑过来。
“哎哎,你干嘛?”林天鹔一边大笑着后退,一边捏着鼻子装模作样地警告他,“你不能这样啊,我告诉你诀天诀,你不能这样!我要去告你耍流氓了啊!让官差将你抓起来!”
“老子的流氓耍的就是你!鹔天鹔!接招吧!”林天诀一声大吼,跑上前来,林天鹔笑着后退,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林天诀一把将他扑住了,捏住脖子就结结实实地一口咬。
“我操,诀天诀,你他妈真啃啊!”林天鹔一把将他从身上掀了下去。
林天诀被掀得仰躺在雪地上看着天上的大太阳哈哈地笑。
林天鹔一脸黑线地拍了拍他,他也没反应,一个劲儿地只是笑。
“操,有病。”林天鹔绷了一会儿没绷住,也跟着乐了。
“哎,哥,你为什么用鞭子啊,娘们儿唧唧的,你看我的五指鹰爪多爷们儿啊。”林天诀笑够了伸手拿了他的鞭子,在手里把玩儿着。
林天鹔挺认真地看着他,决定要帮自己亲爱的弟弟普及普及道家知识,让他离“德智体美”的全能型少年更进一步,“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上善若水?”
“上善若水?”林天诀皱起眉头,“我只知道女人到日子了要来葵水。”
去你妈的葵水啊!上善若水多重要、多有道理、多能给人以人生启迪、多能帮助社会上的失意人士找到新的一种处世方法的著名理论啊!上善若水,以柔克刚,知道不,听说过没,多源远流长的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啊,你居然把他和女人的葵水相提并论!
林天鹔决定要帮自己亲爱的弟弟清清脑子,不要让他脑子里一天到晚地就装着男女那点儿破事儿,以免时间久了在温柔乡里溺死。
“我告诉你啊,诀天诀,上善若水呢是道家的主张,他主张…”
“啊——又开始了!”林天诀一声狂叫,腿部一扬,直接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了起来,“冻死我了,我要穿衣服!”
说着人就往方才脱下狐皮大氅的地方走过去,林天鹔决定要让他亲身感受一下上善若水的实际效果。
林天鹔右手一扬,一根银色的鞭子便小蛇儿一样吐着信子窜了出去,林天诀察觉背后风声有异,急忙一个矮身,与此同时手中袍袖一扬,一只泛着寒光的五指鹰爪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了出去。
空中鞭来爪往,这两样东西都是软兵器,这两个少年的本事从小就都是父亲所教,所以一时之间也难分胜负。
林天鹔右手一扬,手中银鞭极有技巧地打了一个鞭花,“啪”地一声空响,那银鞭像是通了灵性,丝丝轻叫着划过空气,缠绕着,将那五指鹰爪缠了个结实。
“你…”林天诀眼看时局不对,想往回收爪却再也收不回去,这两件兵器就像长一块儿一样结实,任他再怎么扯都不能扯动他分毫。
“嘿,诀天诀,以柔克刚哦。”林天鹔调笑着向他眨眨眼睛。
以柔克刚你妹!
林天诀心中咆哮着,手中鞭子一扯刚好向他借了点儿力道,身体一个腾空而起,狠狠一脚冲他的胸膛踢过去。
林天鹔本以为胜局已定,全然没想到他会来这招,身子急忙往旁边一躲,却无奈手中两件兵器相连他能躲得空间实在是有限,他勉强测了测身子,险险地躲过了他那一脚。可谁知林天诀的基本功夫不怎么扎实,马步扎得不稳,而这次的落地动作又实在有点儿高难度,而主要的原因是他妈老天爷不开眼,没事先占个卜占出我们家林二少爷今天要玩儿花架子吗,下的什么雪啊!
总之我们的林天诀少爷就是带着一肚子的牢骚和一脑门子的草泥马漂漂亮亮地擦了个滑儿,又因为两人的软兵器还纠缠在一起,顺带着林大少爷也遭了殃。
两人脚下皆是一滑,便从山上滚了下去,索性两人的兵器缠着,也没至于滚散了。
幸好是这山里刚下完下雪,雪积得有几尺来厚,软绵绵地就像是上好的蚕丝被,这两人从山坡上滚下来,静静地在雪地上躺了一会儿,齐齐望着方才自己站立的山坡,然后也不知谁先想起来看了对方一眼,另一个察觉到了,也将视线扭过来与他对视,然后便是对视着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
“以柔克刚,哥。”林天诀笑嘻嘻地打量他。
林天鹔呸了一口,“以柔克刚也得挑对象,像你这种以暴力而横行天下的野蛮人是享受不了这么高智商的玩意儿了。”
一开始林天鹔还能绷住脸摆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你让你哥可怎么活”的悲愤难当的脸孔,可背不住林天诀就一副笑嘻嘻地模样看着他,也不言语,用“我就静静看着你装逼”的神情打量他,不是他笑点低,他林天鹔这么高冷一人笑点怎么会低呢?他是真的忍不住了,要怪就怪林天诀这节操太没下限。
两人这正笑着,忽然听到远处微弱的沙沙声,两人皆是一惊,抬头看去,只见一孩子卡在树杈上,那树枝极细,上头又若满了积雪,树枝不堪重负,眼看就要断裂,那细微的沙沙声就是树枝上的雪落在地上的声音。
林天鹔动作稍快,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起来,一个纵身单脚踏在岩壁上借力,此时那树枝再也撑不住孩子的重量,“咯嘣”一声闷响,孩子伴着半截枯枝就要摔下地来,林天鹔本意是要飞到枝头将这孩子给抱下来,可如此这般他也只能临时改变策略,他身形一矮,尽力将重心放低,消了身体本是往上纵的力,沉下身来让身体下坠,当他双脚踏在地面上之时,那孩子正好到他脸上的位置,他伸臂一搂,一个旋身卸了这孩子自高空坠下所自带的力道,这才踏踏实实地将小孩儿抱在了怀里。
“啪啪啪”旁边想起了某人的鼓掌声,“啧啧,哥哥这动作,这速度,真是完美,我都以为你救得是嫂子了呢。”
林天鹔皱了眉头,将孩子平放在雪地上,“你这么闲怎么也没见你上来搭把手?”
“有哥哥呢,哪用得着我?”林天诀毫不在意地撇了撇嘴唇,凑上前来看那平躺在雪地上的小孩儿。
这小孩约莫六七岁的模样,唇红齿白,皮肤白皙,五官长得很是端正。
林天鹔伸手探了探他的动脉,很好,还有救。
“哟,这小孩长得倒是好看。”林天诀惊叫道,“哥你不一直说想收个漂亮的小跟班儿嘛,这不就有个现成的!”林天诀挺开心地看着他。
林天鹔看了他一眼,“这事以后再说,先将他弄回去,看他长相穿着怕是个大户人家的孩子,醒了给人家送回去。”
他此时说话做事已有了大家风范,全然不是方才那个在雪地里撒欢儿的小屁孩儿。
林天诀挺没劲地耸耸肩,帮着林天鹔把这小孩儿弄回去了。
几幅汤药下肚,屋里生了炭盆,那小孩儿眼珠在眼皮下滚动着,缓缓转醒。
林天鹔不能在太热的地方久待,所以一直是林天诀在照看他,此刻他看这小孩儿有要睁眼的意思,急忙跑出去叫林天鹔,“快去快去,你的那宝贝疙瘩要醒了!”
林天鹔急忙跑进屋来。
两个少年一前一后,紧张兮兮地看着床上那小孩儿的眸子。
那小孩儿的眸子在眼皮底下转啊转的,可就是不睁开,林天诀等得有些着急,几次都想伸手去给他扒开,但都被林天鹔阻止了,屡次捣乱都不得成功的林二少爷只好大睁着眼滴溜溜地转着看天花板。
而林天鹔却看见那小孩儿的眼皮上闪过一道极细微的柔和白光,像是真有什么将他的眼皮割开似的,他长长的睫毛颤了两颤,眼珠在眼皮下又转了一圈,他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了。
林天鹔不自觉地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怎样一双眼睛啊,极美的浅褐色,像是冬日正午时分斜铺在金黄落叶上的光,那是极干净极透亮的一种颜色,林天鹔以前从没想过这种颜色会在人的眼睛上出现。
身旁又是一声抽气声,那是林天诀的,“我操!还他妈有人的眼睛能漂亮成这样!”
林天鹔急忙将他往后一推,低声叱道:“小点儿声,你别吓着他。”
“干嘛你?”林天诀瞪着他。“有了新欢就不要你亲兄弟了?”
林天鹔是真的觉得这人的脑子没救了。
而此时床上那小孩儿正拿那双美得不正常的眼睛打量着他,林天鹔回过头,尽量让自己笑得和蔼些:“小朋友,还记得你是怎么到这来的吗?”
“小朋友,还记得你是怎么到这来的吗?”柔柔软软的娃娃音,轻轻重复道。
“不是,你别学大哥哥说话啊,不许淘气。”林天鹔瞪着他,继续放柔语气,“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不是,你别学大哥哥说话啊,不许淘气。你还记得你是谁吗?”这小娃娃歪着头,似乎是觉得这事多好玩儿似的,连语气都学的分毫不差。
“不是让你不要学我说话吗?”林天鹔皱起眉头,刚想再训他两句,身后的林天诀却拉了他一把,他回过头去,只见林天诀吞了吞口水,一脸那种表情地低声道:“哥,他好像只会重复别人的话。”
林天鹔只觉头皮一炸。
他回过头去打量床上的小家伙,这小娃娃方才被他那一句吼吓得不轻,此刻整个身体都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惊恐地打量着他。
林天诀还发现一件事就是这小家伙不管害怕还是怎样都只瞪着他哥看,从来没往他这瞄一眼的,这是,这小鬼头,莫不是也知道什么上善若水,知道林天鹔虽然武功高强却不轻易揍人?
林天鹔觉得自己方才的语气过分了些,又软下了调子摸了摸他的头,“你是只会学别人说话吗?”
那小孩儿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他,还是没有丝毫反应。
林天鹔轻轻叹了声,“说话。”
“说话。”那小孩儿重复道。
“你要我说什么?”林天鹔挺无奈。
“你要我说什么?”那小孩儿的语气也挺无奈。
“哟。”林天鹔被逗笑了,接着一本正经道:“我觉得林天鹔长得真他妈帅。”
“哟。”那小孩也学着他的样子笑笑,然后一本正经道:“我觉得林天鹔长得真他妈帅。”
“操!”林天诀在后头一扶额,低声道:“丫的,脸真大。”
“操!”那小孩儿一扶额,低声道:“丫的,脸真大。”
“我操!”林天诀吓了一跳,“这也能听见?”
“我操!这也能听见?”小孩儿看着他俩一本正经地重复道。
林天诀与林天鹔两兄弟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都再没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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