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共有六个!有两个手持长剑悄无声息地冲他冲了过来。
林佐身子一矮,手中薄刃一旋,就轻而易举地划开了那两个人的喉管。
他眼中一冷,看向剩下的四个人。
那四个人见自己的同伴已死,相互对视一眼,行动更加缜密。突然一人率先冲上前来,林佐抬手一扬,一片精光冲那几人飞掠而去,那人似早有防备,身子一矮便尽数躲了过去,与此同时,林佐身子往前一闪,手中长剑一挥,只听“噗嗤”一声,滚烫的鲜血便溅在了地上,再看那人,已双手捂着脖子大睁着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倒了下去。
“啊——”不远处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其中一个杀手听到回手就是一剑,林佐眼疾手快,一把将手中长剑掷出,“噗”地一声那剑便刺透了那人的心窝,林佐大喝一声,“走!”
那女子面如死灰地跌坐在地上,头上白荷歪斜,身体斗如筛糠,莫说走,怕是连站都站不起来。
林佐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一个回旋踢冲那两人踢过去。
他手中无剑,暗器也已用尽,不占优势,对方以二敌一,互相配合,林佐虽不至于被这两人伤着,但一时也杀不了他们,林佐顿觉心中恼火。夜长梦多,再这么耽搁下去,万一引来什么人,到时不好向木怜夕交代。
林佐决定兵行险招,他猛地身形一矮,一个横扫腿直接扫倒了一人,直起身时正好迎上第二个人手里横切过来的长剑,他矮身一躲,靠着速度优势迅速转到那人背后,伸手从死尸身上拔出自己的剑,反身猛地往上一挥,剑刃利落地划过那人的喉管,因着林佐在低处,顿时被溅了一脸鲜血。
鲜血溅过来时林佐条件发射地闭了一下眼,但他眼角的余光已经看到另一个黑衣人冲他冲过来了,那人手中银色的剑影恍了他的眼。
一切都在林佐的预料之内,他能凭借的只有他的速度——在那人杀了他之前率先杀了他!
林佐握紧了手中的剑,猛一抬头,长剑就要挥出,却忽见眼前猛地冲出一人,这与计划不同,大脑一时没跟上,眼前唯见一身飘逸青衫。
林佐霎时反应过来!
可一切已经来不及,对方从头至尾未说一句话,动作却是迅速狠厉,林佐仅慢了一瞬,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杀手的剑猛地没入了女子的身体!
那杀手拔出剑来看向他,林佐对上的是一双冷酷的黑色眸子,那眼里是他如今已没有了的冰冷温度。女子的身体颤抖着摇晃,那杀手持剑攻了过来,林佐皱了眉头,他若是这杀手,便会立即离开,他惜命,绝不会轻易对一个自己根本不可能赢过的对手过招。
一切都发生在一霎那,林佐一把抱住她,身形一闪躲过了那人的攻击,反手猛地一剑直接削下了那人的头颅,平整的切口有一瞬间的停滞,然后猛地鲜红的血液喷溅出来,那人的头颅砸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响,“咕噜噜”滚着停到了墙角。
头颅上那人的眼睛还睁着,眼皮眨了几眨,终是没了声息。
林佐稍微喘了口气,凝神听了听四周再无敌人,这才垂下眼打量了下自己眼前的情况——满地的血已与空中的雨丝不分彼此,他手上也是血——温热的——杀手的以及这个女子的血。
林佐缓缓蹲下身子,尽量轻柔地将她放倒在地上。
“你本可以不用死的。”林佐皱眉冷冷看着她。
“我知道。”清荷艰难地开口,她头不受控制地朝旁边一歪,发间的白荷滑落到地面上,纯白的花瓣被溅上了血污,分外扎眼。血顺着她的嘴角滑下来,林佐小心地将她的头正过来,两手抱住她,为她维持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她看着他笑,那笑容里带着满足,“你救过我,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危险,我也不想让你…”
林佐冷漠地打断她,“救你的不是我,是那个书生。”
女子哆嗦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刺激到,尽管眼中已涌出绝望的泪水,但她还是痴痴地望着他道:“可我宁愿是你。”
林佐看着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感情可以让一个人那么卑微,直至卑微到尘埃里,在尘埃里开出花来;又可以让一个人那么强大,强大到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都敢用身体去迎接骇人的刀剑。
女子嘴唇微微颤着,她已无多少力气,又忍着痛,说话带着明显的气音:“林公子,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是。”林佐回答道。
那女子叹了声,林佐以为她是惋惜自己要死了,谁知她却开口道:“真可惜啊,我还想着要给你做我的拿手菜,糯…糯米藕呢…”
林佐喉间一滚,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复杂。
女子的眼中溢出泪水,她奋力地将焦距对准林佐,嘴角勾出笑来,“你不知道,我最初见你时我有多高兴,你那么骄傲,眼神那么霸道…那么自由,在那群人里,你就算一句话都不说,还是能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你。那时我就想着我这辈子若能嫁给这样的男人,死也值了,现在…”她猛地咳起来,浓黑的血从她嘴中溢出又顺着她的嘴角淌下来,林佐将她上身稍微抬高了些,这样可以避免她再呛血。清荷在咳嗽的间隙里挣扎着开口,气息紊乱,“现在…你抱着我…我死…倒真是…觉得值了…”
林佐知道她已无多少时间了,不禁觉得心中恼火。他看着她,声音冷的掉渣:“为什么?”
“什…么?”那女子轻微抽搐着虚弱地回应。
“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就因为我给你垫了十两银子?”林佐眼中明显地见了怒,“不是说能靠自己活着吗?为什么轻贱自己,拿自己的命不当命!”
“我…”女子虚弱地抬起手来想去摸摸他的脸,林佐一偏脸躲过了,他继续黑着脸发问,“为什么?”
那女子像是自嘲般轻笑了声,缓缓放下了手,她看着他的眼睛泪水从脸颊滑落下来,真美啊,这双眼睛,就像寒冷的冬夜里遥远的夜空上的两颗星,高高挂在她永远都不可触及的高度。她觉得冷,想睡觉,但她还是挣扎着对他微笑,她还记得他问了她问题,为什么不好好活着,为什么要轻贱自己的性命?好好活着,本想好好活着的,想再次遇见你,想过永远和你在一起,所以我不容你有任何的危险,哪怕你并不需要我这么做。她感觉到睡意以迅猛不可敌之势迅速侵上来,意识正在流失,她用力张了张口,甚至不确定自己到底还能不能发出声音,但她还是说了,拼尽全力,尽管自己已听不见,但她还是想让他听见,“因为我…喜欢你啊…想着…要嫁给你来着…”
说罢,清荷轻轻吐出最后一缕气息,头一偏,脸埋在他的臂弯里彻底没了呼吸。
“喜欢我?”林佐低声呢喃着这句话,眉头猛地皱了起来,“喜欢我就去死吗?难道喜欢一个人就该去死吗?这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吗?你回答我!回答我!”林佐狠狠摇晃着那女子,那女子却再也不能回以他半个字句。
“什么鬼规矩?”林佐罕见地失态,眼睛通红,他狠狠捏紧怀中女子的肩膀,“什么狗屁鬼规矩!喜欢我干嘛!为什么要喜欢我!不是能好好活着的吗?为什么不!你告诉我!告诉我!”清荷自然不能再回答他,“滚你妈的!”林佐咒骂一声,狠狠推开手中的尸体,那女子“哐”地一声摔在地上,眼睛闭着,嘴边还挂着甜笑。
林佐剧烈地喘息着,心中像是什么裂开,同时他感觉似乎自己全身所有的血液都像是凉了下来,这感觉像极了阿佑死的时候。
他觉得不痛快,像有什么严丝合缝地压着他,他想挥拳去打碎那些东西,他拳拳像打在棉花上,无论他怎么努力,那些东西始终包裹着他,且越来越近,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怎么会这样?以前在林家堡他活得不安生,后来在木府还要随时警惕着林家堡的杀手,而现在,他居然被告知,一个可以摆脱过去好好活着的人,居然可以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去死。
林佐霎时间有种想抱着自己狠狠哭一场的冲动,妈的,活着太他妈难了!
太他妈难了!
太他妈难了!
太他妈难了!
但当然哭还是哭不出来的,他从小生长的环境导致他的很多情绪都只能闷在心里,一点点地向内腐蚀。
人命这种东西,对林佐来说,太沉重,他绝对不想背负着这个。
比起这些搞不懂的旖旎的温情,还是直接的痛觉与滚烫的鲜血更让他感到安全。
我不需要谁来保护,你所谓的那些为我好,你所谓的那些为我所做的牺牲,对不起,不要强加在我身上,我不需要,我也没什么义务为你的一厢情愿承担什么责任,留下万古骂名。
你说你喜欢我?那喜欢就好了,你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能别来打扰我吗?我过得好好的,活的好好的,你平白无故地搭这么一条命进去,除了让我内疚,让我记住你,对我而言还有屁用啊?
还是说,这才是你的终极目的,因为你想要,因为你得不到,所以不惜放弃生命也要在我心里留个印记吗?
那这和林家堡拿铁链子将我绑起来,有什么区别?
别说你喜欢我,你喜欢的仅仅只是自己,或者说你喜欢的是由自己映射出来的那个所谓的“我”,你想我为你的付出买单,呵呵,凭什么?
你不过是想让我记住你,你已经做到了。
四下里夜色渐浓,雨渐渐大起来。
林佐看了眼那横死的女孩儿一眼,沉下心听了听,不远处有马嘶,该是那女孩的马车停在附近,林佐听得出这马是匹老马,此刻该是心心念念地盼着这女孩回去。
林佐俯身从血水里捡起了那朵白荷,白荷不复最初的形态,纯白的莲瓣上满是血污,但他还是将这花插到了清荷的发间,这女子一身的血气,他也是一身的血气,谁也不干净,谁也洗不白,谁也不必瞧不上谁。我虽不懂,但既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便尊重,同样的,你也得自己承担这选择的后果。林佐最后看了清荷一眼,她安静地躺在地上,黑发已被血水濡湿,身侧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身体右上方还有一颗大睁着眼表情狰狞的头颅。但人如其名,此时此景绝无半分恶心恐怖之感,相反的,却有一种难言之美。这种美,宛若莲生淤泥之中;鹤长沼泽之间;鹰局磷石之上。这女子与周遭的黑暗是一体的,越是黑暗的地方就越显出她的清丽来。
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但扑火的飞蛾与笼中的困兽同样值得敬重。
“希望有人能将你埋了吧。”林佐看着清荷抿唇暗道一声,说罢便转身踏进茫茫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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