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秋季,虽不至于说秋风萧索落叶纷飞,但早晚已有了寒意,空中飘着的毛毛细雨,也是一场凉过一场。木怜夕觉得今年的秋天来得特别快,还没觉得怎样夏天就匆匆过去了,也不知是不是身侧有人相伴,一起缩短了时间。
虽说才进秋季,但这两天下雨,木怜夕又是个身子寒的,所以书房里早早就备下了炭盆,此刻明火衬着随风飘荡的轻纱,好不诗意。
“遍地黄叶遍地秋,一隅残绿一隅愁。”又是一个懒散午后,外头正下着毛毛细雨,天地一色,空气里蒸腾着袅袅水汽,屋檐下,时不时传来滴答一声,那是凝结够了的雨滴从房檐坠落。
一黑衣男子斜倚在房檐下的廊柱上,半边身子笼在初秋的烟雨里,半边身子暖在灯火通明的厅堂里。厅堂门大敞着,一红衣女子侧卧在躺椅上,身侧放着铜制的暖炉,手捧书卷,五官精致,神色慵懒。
外头的一笼烟雨似是想瞅瞅这屋里的绝色美人便纷纷化作水汽踏进屋里一探究竟,却都是刚入门坎便烟消云散,但即便如此,依旧有更多的前仆后继。
木怜夕侧卧在躺椅上看他,林佐斜倚在廊柱上,怀里抱着剑——他那把剑总是不离身的。林佐一身黑衣,神色冷峻,像极了冬日庙会上巧夺天工的那些冰雕美人,雨雾落在他立体的五官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儿挂在他的长睫毛上,真是,她都有些嫉妒那水汽了。
一个男子,能生得如此美而不媚,精致而又不失英气,五官雕琢细腻却又是实实在在的男性脸庞,当真是难得。
听到她念诗,斜倚在廊柱上的男人讥诮地笑出声来,“哟,你还看诗呢,你不看账簿我倒不习惯了!”
“怎么?就许我看账簿,就不许我学学风雅?”木怜夕笑道。
林佐挑唇未说什么,木怜夕又道:“哦对了,有个事倒是真想问问你。”
林佐看向她,“何事?”
“你如今…”木怜夕顿了一顿,“可有成家的打算?”
“怎么,小姐想给我说个媒?”林佐不答反问。
木怜夕闻言一笑,“林侍卫当真是聪明,我正有此意。”她稍坐起身来,“说来也巧,恰有一桩好事,要不要听听?”
“那小姐是打算将我送与哪个达官贵人做个男宠面首,还是许我个丫鬟婆子一起为奴为仆?”林佐语气不善。
“哪会?”木怜夕面露惊异,完全坐起身来,“我哪舍得将你送人啊?是个清白人家的姑娘,自由身,那日她来找我,虽轻纱蒙面,但看得出是个美人儿,不知林侍卫意下如何?”
“直接回了。”林佐眉头皱了起来。
“这…”木怜夕面露犹豫,“是个好姑娘,名唤清荷,说是你对她有救命之恩。”
“回了。”林佐面色不善,见木怜夕未做言语,旋即眼里一冷,“怎么,小姐是想让我答应?”
“男大不中留,我也不好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木怜夕强忍住笑,一本正经道。
“好。”林佐应了声,神色已彻底冷了下来,薄唇一挑,面露讥诮,“既是小姐美意林佐不敢不从,麻烦小姐告诉我那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林佐今日便将这好事成了,也省得小姐挂念。”
“嗯,这样最好。”木怜夕点头。
“你…”林佐气结,转身就走。
“哎别走啊,我还没告诉你那姑娘姓什么呢?”木怜夕对着他的背影喊道,“她姓连,名清荷,就是你当时在青楼救的那个姑娘……”
林佐背影生冷,拎着剑在雨中走得头也不回。北方的一笼烟雨衬着他的一身黑衣,竟格外地好看。终于他的身影在前面弯路一拐,消失了。
木怜夕想着那明显气冲冲的清冷背影,“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青儿从屏风后走过来手在炭盆上细心地拢了拢,又加了块碳,轻叹了声道:“小姐何必如此试他?”
“不试怎么知道在他心中我的地位如何?不试怎么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待我?”木怜夕轻勾起嘴角,“关心则乱,他那么聪明一人竟也会着了我的道儿。知道我要予他门亲事,看把他气得!”木怜夕轻掩秀口笑出声来。
“小姐,这样不好吧。”青儿面露难色,“小姐这样,也未免太伤林侍卫的心了,他挺…可信的。”青儿低了头,尾音稍低,面露羞涩。
“你知道什么?信人不如信己。”木怜夕看着青儿那样子心中竟莫名烧起一股火来,她将手中的诗卷随手扔在了躺椅上,“我不试试他,怎么能保证日后他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背叛我?”
“可…”青儿低垂着头,面有不忿,却始终是敢怒不敢言。
“没什么好可是的了,你去帮我把账簿拿来,我要对对账。”木怜夕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急忙端坐了身子,放缓了口气。
“是。”青儿低低地应了一声,转身走到桌前帮她拿过账簿,木怜夕接过,却看到青儿站在自己面前面带犹豫,身形却未动。
木怜夕抬头看她一眼,“怎么了,还有事儿?”
青儿抬头看她,眼中尽是犹豫不决的慌乱,她咬了咬嘴唇,神色一凛,“扑通”一声在木怜夕面前跪下了。
木怜夕被吓了一跳,急忙站起身来扶她,“青儿姐你这是…”她以为是自己方才言辞间不太客气,便急忙又道:“青儿姐,方才我没什么别的意思,我说话不走心,你别往心里去……”
青儿却一把抓住她的裙摆,抬起望向她的脸上满是泪痕,“小姐,求你,允青儿一件事吧!”
“你先站起来说。”木怜夕抓住了她的手,想将她扶起来。
“不,你不答应青儿青儿就不起来。”青儿摇了摇头,眼泪流得更甚。
“好,你说。”木怜夕拗不过她,只能顺着她道:“你若遇到了什么难处,能帮上的我一定帮。”
青儿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俯首将头磕在了地上,“求小姐将青儿许配给林侍卫吧!”
木怜夕一惊,柳眉微凝,“什么?”
青儿再度抬起头来抓住了木怜夕的裙摆,“求小姐将青儿许配给林侍卫吧!青儿对小姐忠心耿耿,小姐若将青儿许配给林侍卫,青儿会替小姐好好看着他的。”
木怜夕神色微凝:“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的意思?婚姻大事,我自当问过他,才能做打算。”
青儿哭得一脸的梨花带雨,急急忙忙地抓住她的手,“只要小姐下令,林侍卫他不敢不听的,小姐就帮帮青儿吧。”
“你的意思是他不知道你这么做咯?”木怜夕眉头稍皱,“青儿,他的性子你该明白,只要他不想的,我也勉强不了他。”
“小姐…”青儿还想说些什么,木怜夕往后一退挣开了她的双手,神色冷峻道:“这事儿我帮不了你,你该去找林佐。如果他愿娶你,你俩一并来,我替你们张罗婚事。”
青儿垂着头并未接话,地板上只见一滴又一滴的泪痕。
木怜夕伸手去拉她,“好了起来了,为了个男人不值当这么狼狈。”
青儿未再挣扎,顺从地站起来,仔仔细细地擦干眼泪,不过片刻,神色已恢复如常,她规规矩矩地冲木怜夕行了一礼,“青儿受教了,多谢小姐提醒。”
“嗯,知道就好,本就是不怎么要紧的事。”木怜夕竟觉有些心虚,她低头做了一个深呼吸平复心情,再抬起头来面色轻松道:“行了,你先下去吧,好好歇一歇,这事就先不要再想了。”
“是。”青儿又行了一礼,退下了。
木怜夕舒了一口气,转身坐下开始批帐,却不料已走到门口的青儿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尽是寒光凛凛,她咬了咬牙,心中暗想,本打算能嫁与林佐,这辈子为奴为仆也就算了,可现在…
她猛地攥住拳头,凭什么?我想要什么凭什么要看你一句话?木怜夕,你最好不要让我抓住机会,一旦让我抓住了,打死我都不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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