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正暖,木怜夕走累了便坐在一块石头上歇脚,见她停下林佐便在她身侧站定,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垂着眼皮发愣。
两人一时谁也没说话,只听得风声与柳枝缱绻。
初夏的阳光懒洋洋地撒下大片金黄,亮灿灿地裹在草尖上,林佐蹲下身子在翠绿的草叶上抚了抚,然后张开手将阳光接在自己掌心里,无比好奇却有小心翼翼地张合着手指,看着阳光在他指间腾挪跳跃。
木怜夕扭过头来看他,见他这样便笑道:“怎么?喜欢阳光?”
“嗯。”林佐专注凝视着自己的手掌,没回头。
“这期间有什么故事?”木怜夕歪过身子笑着靠近他。
感觉的身侧有人靠近,林佐这才转过头来,“没什么故事。”他淡淡道,“就是喜欢罢了。”
“以前不常见?”木怜夕揶揄道。
“就算常见也喜欢。”林佐笑了,站起身子与她一同坐在了石头上,“哪有人不喜欢阳光的,你不喜欢?”
“哪有人不喜欢?喜欢。”木怜夕抬手将他脸前遮住眼睛的刘海儿往上撩了撩,放下手时发现那刘海后一双晶亮的眸子看着她。
林佐的眼睛干净,这是木怜夕早就知道的,可每一次近距离看见,她都会实实在在地被这双眼睛震撼到。这双眼睛像什么呢?像凛冽的冬日一轮白色冷月映着一潭平静湖水,一地皑皑白雪衬着数枝火红腊梅。
“喜欢谁?喜欢我吗?”林佐笑起来,那双眼睛一弯,霎时间冷月沉西山,白雪化春水。
“哎呦,你学坏了啊!”看在这双眼睛的份上,木怜夕不但不生气,反倒大方承认,“是啊,我还蛮喜欢你的…”
林佐一歪头,刚想说些什么。
“…眼睛的。”木怜夕急忙将自己方才那句话补齐了。
林佐轻轻啧了一声。
木怜夕心中暗喜,“呵呵,跟我斗。”
“这样啊。”林佐拖着调子,“我原本还以为你是喜欢我这个人的呢。”林佐看起来那是失落万千,木怜夕也不确定这人是真伤心还是在搞怪,只管平心静气待他下文。
“既然如此,那也好。”林佐继续悲痛欲绝,继而眼中冷光一闪,厉声道:“那我便把这双眼睛挖下来送你吧!”
说着手在布靴处一掠,一柄匕首被他拿在手里,下一秒,那匕首已冲他的眼睛扎去,只听“嗤”的一声,匕首竟整个没在他的眼睛里,只剩下一个刀柄露在外面。
林佐一手捂着眼睛,另一只手慢慢松开了刀柄。
木怜夕眼睛瞪得贼大,她“啊”地尖叫一声,惊恐地捂住了嘴巴。
林佐却是不慌不忙地张开了捂着眼睛的手指,木怜夕这才看清那匕首是从他的指缝中穿过,匕身斜着擦过耳后。林佐又合上手指,木怜夕眼前便又出现了匕首直接插入眼睛这可怖的画面。
“去你的林佐!你诓我!”木怜夕惊魂甫定,狠狠推了他一把。
林佐被她推得身子往旁边一歪,懒洋洋地收了匕首,笑道:“可是你先诓我的。”
“我诓你什么了?”
“你说你不喜欢我。”林佐看着她满目的委屈。
“没啊,我说我喜欢。”木怜夕回答的嗝儿都不打。
“你喜欢什么?”林佐的嘴角溢出笑来。
“你眼睛。”木怜夕答道。
林佐夸张地叹了口气,慢悠悠地又从靴筒里抽出匕首来,木怜夕一惊,急忙抓住他拿匕首的手,“你干嘛啊?”
“挖出来送你。”林佐淡淡的。
“哎哟,行了行了,喜欢你还不行吗?喜欢你!”木怜夕劈手将他的匕首夺了过来,林佐没用力气,任她将匕首夺去,木怜夕往前欠着身子用力将那把匕首扔远了,一回头却猛地被一个怀抱紧紧抱住。
“林,林佐!”木怜夕心中一惊,用力推了他一把,林佐没勉强,顺着她的力道放开了她,木怜夕脚下不稳,身子往后一仰,林佐又一把拉住她。
四目相对,木怜夕顿时觉得自己脸上烧了起来,林佐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奇怪,慢慢地将脸靠近她,木怜夕心中如小鹿乱撞,她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她直觉地认为自己应该推开他,可现在她手脚酥软,只能看着他愈靠愈近。
林佐的脸在距离她的约莫十公分处停了刹那,木怜夕看到他舌尖舔了下嘴唇,喉间一滚,木怜夕霎时好像懂了他想干什么,她下意识想躲,林佐的脸颊错过她的嘴角,俯身在她颈侧嗅了嗅。
木怜夕心中一惊,一把推开了他。
林佐条件反射似的抬手想扶她一把,可这回木怜夕自己站稳了。
“你干什么?”她瞪着林佐。
“你身上什么味道?”林佐看着她。
“啊?”木怜夕一愣。
“老早就想说了。”林佐像是挺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挺好闻的,是涂了什么香料吗?”
“香料?”木怜夕一脸懵逼。
“这味道好闻,我能不能问你要点儿,我做菜。”林佐认真地看着她。
“什么味儿?”木怜夕举起胳膊在自己身上嗅了嗅,“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吗?我怎么闻不到?”
“有啊,甜丝丝的味道,很好闻。”
“哦,那可能是胭脂吧,我早晨涂了胭脂。”木怜夕多少有些尴尬,自己居然误会了林佐的意思。
“胭脂。”林佐歪了歪头,“能给我一点吗?”
“啊,可以啊。”木怜夕胡乱应道,“你到我房里问嫣儿青儿要就行,让她们拿给你。”
“嗯,好。”林佐点头,一转脸又看她,“你在想什么啊?”
“没啊。”木怜夕做贼心虚,不敢看他。
“你脸很红。”
“晒的,你怎么这么多话!”木怜夕冲他低吼一句。
林佐眉头一皱。
木怜夕急忙打圆场,“我是说你以前有过女人吗?”话一出口自己都想扇自己两个耳光,这他妈问的什么问题!
“在林家堡?”林佐站起身来将方才木怜夕扔出去的匕首寻了回来。
“啊。”木怜夕应道。
“有过。”林佐老老实实地点头,将匕首递给木怜夕,“给,留着防身用。”
“妻子?”木怜夕微皱了眉头接过匕首,抬头看着他。
“不是。”林佐摇头,“堡主送的,每个完成任务出色的杀手都会有,月初送来,月末让杀手亲手杀掉。”
“啊…”木怜夕把玩儿着手里的匕首,更觉这问题不该问。
“但我房里应该还有一个活的,上回我没杀她。”林佐垂了垂眼睛,木怜夕看见他的睫毛又黑又密,“除了堡主的命令,堡里应该没人会刻意跟一个女人过不去。”
“她想必很漂亮?”
“是个美人。”林佐不留痕迹地叹了声,“可惜了。”
“可惜什么?”木怜夕觉得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可惜不能再和她在一起吗?”
“那倒不是。”林佐看了她一眼,像是有些好笑,“可惜她流落到林家堡这种地方。”
“没碰过?”
林佐尴尬地轻咳一声,“碰过。”
“那你这就属于道貌岸然了。”木怜夕白了他一眼,“一方面可惜人家,一方面还糟践人家。”
“肉都送到嘴边了,哪有不吃的道理?”林佐笑了笑,“作为一个男人我倒不觉得这种事情有什么。”
“得得得,知道。”木怜夕没好气地答应着,“男人都这样。”
林佐嘴角一挑没反驳,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其实我一直都在等那么一个人,一个能让我为她守身如玉的人。”
“守身如玉?”木怜夕一笑,“逗我呢?你又不是女子,何谈守身如玉?男人不都是一妻几妾再加几个通房丫头吗?”
“那没什么意思。”林佐摇头,“若真能寻得那么一个女子,她心系于我,我自当为她守身如玉,不纳妾,不入媵,不要通房丫头。”
这不是说给她的情话,木怜夕却莫名地觉得眼角湿润,开口都带着不明显的颤音,“啊,那还挺好的。”
林佐勾唇一笑,矮身坐在了草地上,太阳将泥土烘烤得暖烘烘的,他干脆仰面躺在了上面。
木怜夕走过来坐在了他身边。
“那你呢?”林佐扭过头来看着她。
“我?”木怜夕一笑,“什么?”
“你以后啊,想怎样?”
“我啊…”木怜夕眼珠转了转,身子往后一仰,也躺下了。
她仰面看着天上飘转的游云,嘴角不自觉地挑起来,“我以后要嫁的那个男人,要有一身好本事,既会舞刀弄剑又会吟诗作赋。啊对了!最好还要会做饭!”
她往林佐那看了一眼,林佐正巧也在看她,两人相视一笑,木怜夕又转过头去继续说道:“那个人他一定要爱我,懂得保护我,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是假笑。我开心的时候他要陪我一起开心,我不开心的时候他要做好吃的东西给我。他可以教我功夫,会带我离开这儿,我们可以一起仗剑天涯除暴安良,就这样一直走,直到有一天走到一个山清水秀想让我们留下来的地方,我们就停下来搭两件茅草屋住在那里。我们可以开两亩薄田,自给自足,再养上一大群牛羊,白日他去放羊牧马,我就在屋子里缝补些衣裳,见天色渐晚,我就去做好饭等他回来。”
“嗯。”林佐的脸色比平日里柔和的多,他轻轻地应了一声。
“然后呢,我们再生个孩子,粉粉嫩嫩的一个小孩子,看他从小小的一团一点点地慢慢长大。他小的时候,我们教他用筷子、自己穿衣服,等大稍大一点了呢,我就可以教他写字,他爹教他练武。”木怜夕轻轻咬着嘴唇,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她微微笑着,却因他爹这个完全陌生称呼而羞得住了口。
林佐自然而然地接了她的话,“小孩儿会慢慢长大,然后呢你们会慢慢变老,直到有一天你们相依着在窗口看夕阳,孩子牵着一个姑娘的手走进来对你们说,‘爹,娘,这是我喜欢的姑娘,我要娶她’,然后你们就忙碌起来了,忙着置彩礼,忙着找媒婆,忙着收拾新房,然后欢欢喜喜地将新娘迎娶过来。”
木怜夕扭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对,然后过一年小孩又会有小孩儿,他们可以生一群小宝宝,白白胖胖的,我们可以替他们看孩子,再看着孩子们长大!再然后…”
“再然后,我们就差不多该入土了。”林佐扭头笑着看着她。
“啊,是哦。”木怜夕也转过头来,两人四目相对便都笑出声来。
“啊,就这么过完了自己的一生啊!”木怜夕笑着长长叹了声,“如果真能这样,那就太好了。”
“会的。”林佐宠溺一笑,将她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去了,他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道:“你得先相信,然后才有可能成真。”
木怜夕眉眼弯弯,她看着林佐眼珠里自己的影子,“真的?”
“嗯。”林佐点头,他现在离木怜夕不过一尺,他可以清晰地看到木怜夕脸上细小的金色绒毛,“当年在林家堡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可以逃出来,你看,现在我不逃出来了吗?”
“嗯。”木怜夕点头,可旋即又垂下了眼,“哎,林佐你说,这世上既会舞刀弄枪又会吟诗作赋的男人真的会有吗?”
“嗯,当然。”林佐点头。
木怜夕皱着眉头,“可即便是有那也肯定很少。”
“正因为难得所以才格外珍贵嘛。”林佐笑了笑。
“嗯,那也是。”木怜夕的贝齿从下唇滑过,眼珠一旋,扯住林佐的衣袖冲他嘻嘻一笑道:“那到时候你能不能跟我一起走啊?”
“怎么?”林佐看着她,眼中有什么东西一闪。
“你可以教我孩子武功啊,还可以帮我做饭!”木怜夕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嗯。”林佐点头,眉眼稍弯,“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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