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怜夕转身出门,几个小厮正在大堂门前架着梯子挂灯笼,不知是见她出来吓了一跳,还是那站在梯子上的小厮本就恐高,总之手下一滑,那灯笼竟脱了手,直直地冲木怜夕的头坠了下去!
天,这要被砸上……。
几人都吓得面色惨白,愣在原地。
木怜夕正走着,全然不知上头发生了什么,忽觉手臂一紧,上头无端地加了一股力道,紧跟着整个人都被这股力道拉的一退,还未反应过来,只见眼前红影一闪,几乎同时一道黑影赶上前一捞,便将那红影捞在手里,竟是一只灯笼。
“当点儿心。”那人回头看她一眼,声音冷的都能往下掉冰碴儿。
这是…那个失了忆的林佐?!
这口气……
木怜夕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话来。
那个犯了事的小厮急忙从梯上下来,“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不住叩首道:“小姐,小的无意冲撞小姐,小的…。”
小厮吓得不住发抖,他方才从梯上下来,林佐正巧走到那儿,手提着灯笼也不扶梯子扶手,铛铛两声踏上梯板登上顶端,抬手将灯笼挂了上去,紧接着从梯顶纵身一跃,站到地上后退两步细细瞧了瞧,又腾身而起去将灯笼拨正。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流畅得就像夏天稀里哗啦的大雨一般,看的人浑身舒爽。
除了跪在地上不住叩首的那倒霉小厮,其余人脸上皆是一怔,连木怜夕也不禁佩服这身功夫,该是在李吾之上。
而当事人却没这等觉悟,也无意卖弄功夫,做完这一切冲木怜夕点了下头,双手抱拳算是行了个礼,转身就走,连话都没给她说一句。
远处有人招呼他,“嘿,林佐,来帮个忙,这匾额太高,绸子挂不上!”
“嗯。”他沉声一应,走上前去。
木怜夕这才收回视线。
可一收回来就吓了一跳,那小厮仍在叩首,额上已依稀见了血迹。
嘿这倒霉孩子,你咋这么实诚,真往地上磕啊!
木怜夕急忙走上前扶起他,“无事,可别如此。”
“谢…谢小姐。”那小厮仍是战战兢兢。
木怜夕看了看他,应是新来的,看着面生,便柔声道:“以后做事当心些即可,木府里规矩没这么多。”
“是。”小厮仍在哆嗦。
木怜夕无声叹了口气,她是长得有多凶神恶煞,竟将人家孩子吓成这样,回头招呼丫鬟道,“带这位小哥去药房拿点创伤药,这月例钱加二钱。”
那小厮哆哆嗦嗦地道了谢,跟着丫鬟走了。木怜夕又在大厅站了一会儿,待老爹的饭菜上了才走出门来。
及笄礼在正午举行,如今还有些时候,木怜夕一人坐在后花园的池塘边解闷儿。自早晨到现在还未吃些东西,肚子早已空了,却对厨房里的菜肴提不起一丝兴趣。
正无聊地坐着,忽嗅到空气里一股饭菜香,也不对,这香气没厨房里的那么纯粹,夹杂着烟火气,恐不是饭菜香味,不过竟出奇地勾人食欲。
木怜夕跳下大石,细细嗅着三步并作两步朝香味儿走了过去。
转过一条小径,又绕过一座假山,这才见到烟火气,又向前走了一阵儿,忽见前头火光一闪,这香气便是自这儿来的。
潺潺的溪水旁,也不知是谁生了一堆篝火,篝火上架了个木架,两条鱼被木棍穿了正放在火上滋滋的烤,木怜夕吸吸鼻子,那香味越发的浓了。
她虽自小四处奔波,可在吃食上却讲究精细,身子骨也较弱,平日里吃的饭都是各处名厨所做,还未曾吃过这等野味。
这两条黑乎乎的鱼里也不知是加了什么酱料,竟如此的出味道,勾得木怜夕的馋虫直在肚子里闹腾。
这鱼是谁的,木怜夕往四下里看了看,没见着什么人。
哎管他呢,在我木家后花园里的就是我的了。
她又朝前走了两步,眼见着就能拿着那鱼了,只听嗖的一声响,一块石子自她眼前一掠,伴着疾利的破风声竟生生削断了她的一缕头发!
木怜夕吃了一吓,身形猛地向后一退,忽觉背后一阵风起,后背便靠上一股力道,也多亏了这股力道,她才没狼狈地一屁股跌在地上。
她刚站稳,背后的力道便撤了回去。
“抱歉,我当是条野狗。”身后人拿开抵在她后背的手,淡淡道。
木怜夕急忙回头。
“嘿,你,林…”
“林佐。”那人靠着篝火随意坐下,未再搭理她,拿起一条鱼就吃。
“哦。”木怜夕应了一声在他跟前站定了,这要是别人,她也许就走了,但这是林佐,她就不自觉地想在这逗留一会儿。
也许是他的眼神太像曾经的自己吧,也许是什么另外别的原因,她总觉得他很熟悉,可能是缘分?
她想和他亲近亲近,对他并不是多么排斥。
“你…”木怜夕极认真地看着他……的鱼。
那男人吃完一条,又拿另一条,抬头时无意间扫她一眼,眉毛一挑,仿佛是吃惊她还在盯着他,又好像记起这是人家的后花园,不可随意狩猎,咬了一口又解释道:“我…饿了。”
木府为准备大小姐的及笄宴,下人们到现在还未吃上早饭。
木怜夕现在的注意力都在那条鱼身上,开口便是大实话:“我…也饿了。”
“我没吃饭。”那人吃着鱼,头也不抬。
“我也没吃饭。”木怜夕一脸饿鬼相的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人大张着嘴正要咬鱼,听到这话明显动作一顿,将嘴又退了回来,抬眼十分鄙视地瞅了她一眼。
要抢食儿你早说啊,瞪俩大眼珠子杵这儿这么长时间干啥呢?
木怜夕一扬眉,狠狠地瞪回去。
怪我吗,有点儿眼力劲儿没啊!你当我杵这儿看你啊?
两人的视线为着一条鱼在空中斗得噼里啪啦,最终还是林佐先败下阵来。
他把啃剩的半条鱼往她身前一递,冷冷道“拿去。”
木怜夕忙不迭地接过,几乎就着林佐的手就咬了一口,外焦里嫩的鱼肉一入口,直激得木怜夕的所有感官皆是一怔,大脑瞬间一空,所有的思维都聚在舌尖上闹腾,那感觉就如同室内用了大频率的电器,总闸跳闸,室内一黑,而守在总闸前的人又迅速接回一样。
“太好吃了!”木怜夕被这黑乎乎的鱼吓了一跳,不禁呼出声来。
林佐在被她这声咋呼吓了一跳,后退一步拧着眉,看着她的吃相一脸的嫌弃。
木府大小姐,端庄、优雅、识大体?
谁说的?
玩儿呢吧你。
林佐坐在石头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地面,他视线里只有从半空中一块又一块掉下来的碎骨头,他对面的木怜夕将那条鱼啃得几乎连肉渣儿都不剩,吃完了还没什么形象地吮了吮手指,“这鱼你烤的?好好吃啊,我以前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烤鱼!”
“嗯。”林佐双手交叉在腿前冷冷应了一声。
木怜夕拿出帕子擦了擦嘴,看了看他的神情,挺官方地表态道:“工钱十五号发,木家不会拖欠家丁工钱的,这你不用担心。”
“嗯。”林佐又应了一声。
“哎,不是你…”木怜夕有点小无语,不就吃了你一条鱼吗,至于这么爱答不理的吗?“我今天及笄哎。”
林佐抬头冷冷看她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关我什么事?。
“不是…”木怜夕对刚才的事有点不好意思,“我其实平常不这样的,总是乖乖的,乖乖的,十五年就这样过来了,今天就特别想放肆一回,过了今天就再也没机会了。”木怜夕的脚尖在地上那堆鱼骨头上用力碾了碾,鱼骨被她碾进了泥土里。
“嗯。”林佐掀了下眼皮,一副不想多说的态度,他站起身来“前面还有事,告辞了。”说罢转身就走。
“站住!”木怜夕大喝一声,紧接着他站起身来,你这什么态度啊,我木怜夕有这么让人讨厌吗,你陪我在这坐儿一会儿都嫌烦啊?这些话我以前可从来没对别人说过呢。
林佐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她。
“你很讨厌我吗?”木怜夕柳眉微凝,她觉得林佐对厨房的烧饭婆子都比待她态度好,虽说算不上热情风趣,但也未像现在这样失了礼节。
“没有。”林佐没什么表情地回道。
明明就有。
木怜夕瞪着他,“你不说只认识我吗?在这深宅大院里,你对故人就这态度?”更何况我还是你的主子!
不过为了避免惹毛他,后头那句话木怜夕没敢说。
许是真的不管不顾了,木怜夕褪掉平日里总端着的那层伪装,扯着嗓子嚷起来的时候声调末端带着点委屈的鼻音。
林佐沉默地看着她,半响才开口,声音淡漠清冷,带着点儿嘲讽,“有用吗?”
“什么?”木怜夕一愣。
“没什么。”林佐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