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臣妾参见皇上。”
她的声音很柔,是虚弱的柔。
“你怎么知道朕在此。”皇甫晏阳没有回头,而他的话语里既没有怒意,也无冷意,只有那淡得如清泉的凉意。
“猜的。”南宫若翎缓缓走近皇甫晏阳,轻声说道:“上次皇上不是在此救了臣妾么。”
“原来那宫女都把事情告诉你了。”皇甫晏阳忽然一个转身,双眸凝视南宫若翎,“你这次前来,又想告诉朕什么事情?”
“臣妾想告诉皇上不应沉溺悲伤,应振作。”南宫若翎轻抬蝶睫,秋瞳凝水,眸中带着几许忧愁。
当她看到他的背影时,她便知道他已经相信了自己所说的一切。只是,他还不愿接受这个过于残酷的现实。
“不应沉溺悲伤,应振作?”
皇甫晏阳的眸里似乎闪烁着一丝光亮。
“恩。”她点头答到。
“这些道理,你以为朕不知道?”他眯着眼,眼里的光亮变作了冷寒,“朕对自己说了千万遍,你可认为有用?”
“正因为皇上明白个中道理,所以更应该振作起来,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低迷,更不应该一蹶不振。”
“南宫若翎,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皇甫晏阳顿了顿,“若不是你把这一切告知朕,朕有岂会如此?”
“皇上的意思是,臣妾错了?”
南宫若翎失望地着皇甫晏阳,话里带着几分怒意。
“你走吧,朕不想见到你。”皇甫晏阳没有动气,没有像以前那样责难南宫若翎。只是落寞地转身挥袖,示意南宫若翎离开。
因为现在,他已没有气力动气。
“皇上想臣妾离开很简单,要么皇上就重新振作,要么皇上就从这把若翎扔下去,那便永远不用再见到臣妾!”
南宫若翎绕到皇甫晏阳面前,一脸愤然地看着皇甫晏阳,“除此以外,再也没有其他办法能让臣妾离开这观星楼!”
“不要逼朕,退下”他的面依旧无表情,声音还是一贯的冰冷。
“臣妾心意已决,也希望皇上不要为难臣妾。”
南宫若翎不知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对是错,或许正如他所说,他的一蹶不振,他的绝望都是自己造成的。
其实,她也很想自己从未发现这一切,那样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活在世上;她也很想就此转身离去,那样她就可以从此撇除这一切烦恼。
但是,她又怎么忍心留下如此绝望无助的他?
她亏欠他们实在太多了。她觉得自己双手沾满了血腥,沉重罪恶感缠绕她的心头。若她不做些什么以减轻她的罪恶感,只怕她会终日被此折磨,直至抑郁而死。
“你爱留便留。”皇甫晏阳移开留在南宫若翎身上的目光,继续面无表情地看向远方。
“臣妾知道皇上受了很大打击,臣妾也明白皇上现在悲痛万分,追悔莫及。但臣妾认为如果先皇和师傅看到你就此一蹶不振,他们肯定也会很伤心的!”
皇甫晏阳依旧一脸平静,只是眉宇间暗隐着一丝怒意。
“先皇和师傅做出了那么多的牺牲,并不是为了让皇上伤心,而是为了让皇上过得更快乐,所以才会牺牲一切,牺牲自己,皇上……”
南宫若翎滔滔不绝地向皇甫晏阳说理,言语恳恳切切,字字掏心。
因为,她真的明白他的感受,真的明白。
“够了!”皇甫晏阳大掌一挥,剑眉紧蹙,怒目嗔视南宫若翎,厉声说道:“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番话,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朕!”
“臣妾……”
南宫若翎本想解释,却被皇甫晏阳的厉声打断。
“你以为这些道理朕不懂么,你以为朕没有这么想过么?!你知不知道,朕这些年来对父皇有多痛恨,亲手将父皇杀死的时候有多痛快——!”
“其实臣妾……”
南宫若翎柳眉紧蹙,本想继续解释,却还是被那把失了理智的声音打断。
“你知不知道,现在只要朕一想到当日自己一脸快意地把父皇杀死,朕就想自行了断!而且早在朕心中,便隐隐对这一切顺利生疑。只是那时迫于形势,朕也没有多想,或许是朕根本就不愿去想!正如你说,朕是懦夫,一直都在自我逃避,你现在可是满意了?!”
“皇上……”
“南宫若翎,你没有亲身尝过这一切,当然可以淡然地说出这些道理,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个中滋味是何——!你又……”
“皇上又怎知臣妾不知个中滋味是何?!”南宫若翎终于忍不住,厉声打断皇甫晏阳的责骂。
南宫若翎抬眼看向微怔的皇甫晏阳,心里蔓延着无尽的悲伤。
这个秘密,她埋在心底已经很久了,但她还是打算在今日把它重新拿出来,将它撕开。
南宫若翎泯然一笑,身体微颤,她又怎会不知个中滋味是何?正因为自己尝过这个中滋味,所以才不愿让皇甫晏阳一再沉溺!
那浓得化不开的悲愁苦闷,会一直萦绕在心头,慢慢吞噬人心,最终就连呼吸,也能感受到那种痛。
这种痛,让人殒命。
却也让人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臣妾的娘亲出身寒微,不比不大娘二娘的家世显赫,也比不上族中其他人的身份高贵。所以,族中人一直不愿爹与娘来往,更别谈嫁娶。”
南宫若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别过头,远目前方,“但爹与娘依旧还是相爱了,娘甚至还怀上了臣妾,更将臣妾生了下来。”
“所以南宫曜就娶了你娘?”皇甫晏阳慢慢敛去适才的怒气,静下心来听她的故事。
“不是,南宫族人又岂会那么容易让娘进门?他们只想把娘和臣妾杀了,以断我爹的情思。”南宫若翎闭上双眼,“爹早已料到这一切,所以爹便一直向他们隐瞒此事。可是事与愿违,臣妾六岁那年,族人还是发现了这一切。那年,他们为保南宫家的名声,派了人欲除去我们母女。”
“之后呢?”
“之后我爹为了保护我们,便越来越少看望我们。那时候若翎年幼,娘也没有告诉臣妾什么,所以若翎便开始以为爹不疼若翎。”南宫若翎顿了顿,缓声说道:“不知从何时起,为了避开族人的追杀,我们变得居无定所,颠沛流离。而每当到了一个新的环境时,那些人不知道我有爹的存在,而我娘又不能道明一切,所以他们便以为娘不守妇道,是个****。而臣妾在他们眼里自然便是孽种、孽障。”
皇甫晏阳没有做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南宫若翎,看着这扶风弱柳的倔强女子。
而心,却早已生出一丝惊讶,一丝怜悯。
皇甫晏阳一直没有仔细调查她的事情,因为皇甫晏阳觉得南宫若翎没有这个价值。而在皇甫晏阳眼里,她之所以养成这性子,是因为南宫家的人对她的宠溺,因为南宫曜对她的宠溺。
可现在,似乎这一切都与他原来的想法大相径庭,而她的遭遇,竟与自己有着微妙的相似?
“我们母女因此受尽别人的白眼与欺凌,我们常常在大街上受人揶揄,而臣妾也越来越憎恨爹,恨不得亲手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