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皇上那时的处境是这么危险的……他背负的太多了。”
南宫若翎垂下蝶睫,眼下若有所思。
那年,他不过是个孩子。他是如何在一夜间从丧母的悲恸中醒悟,洞悉隐藏在自己背后的危险?
他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能抛弃以前的自己,成为一个冷血无情、机关算尽的人?
对不起。
她心中默念着这三个字,这是她现在唯一想对她说的。
刘太医并无察觉南宫若翎的异常,只是接过话继续说道:“的确,皇上背负的是太多了。”
他顿了顿,神色变得铁青,“那时太后在皇甫散布谣言,说德容皇后是一个不祥人,会带给皇甫无限灾难,李娉婷以此与群臣威逼先皇惩处德容皇后!”
“这不过是谣言,又怎能当真?!”
“先皇当然没有当真,可天下人会当真。”刘太医顿了顿,“皇后可还记得适才老臣所说,德容皇后自诞下皇上后不能再育?”
“恩。”
“太后就以此为凭,将此与鬼神联系于一起,迷惑天下人。”刘太医无奈道。
“刘太医请继续。”南宫若翎垂下双眸,神色黯然。
现在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一入宫门深思海,从此争斗日复来。
“先皇本打算借此疏远德容皇后,宠幸于她,让李娉婷暂时松懈。”刘太医顿了顿,“先皇打算废后以保德容皇后性命,然后再把皇上过继于李娉婷,以保太子之位。”
“先皇是想待自己拨乱反正后还德容皇后一个公道?”南宫若翎问道。
“不错。”刘太医点了点头,“先皇也向德容皇后述说了这一切,德容皇后自是理解先皇的苦衷,也打算就此默默承受,静待时机。”
“可是事与愿违,皇后最终还是死了,而且是自己服下鸩毒而死!刘太医,这是为什么?!”
南宫若翎回忆记载在竹简上的那句话“奈何命薄,不愿连累彻,虽不舍晏阳,仍要一死以解困局。遂找刘太医,拿鸩毒,于二人前服毒自尽,令李以为彻亲手杀己。”
“皇后为何连这事都知道?!”刘太医面露惊色,他起初以为南宫若翎所知的一切,都是从皇甫晏阳口中得知。可现下看来,她竟比皇甫晏阳知道得还多!
“本宫说过,本宫知道很多事情,本宫没时间向你解释太多,你快把你所知道的告诉本宫就是。”
她不想再多等一秒了,她只想快点把这些事情弄明白!
“恩,老臣明白了。”刘太医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就算先皇疏远了德容皇后,十分宠幸太后,但她也并未满足于此,反而变本加厉,天天给先皇施加压力!先皇本想以废后打发她,但她不愿,便联合朝中重臣,打算重施故技,要挟皇上。”
“重施故技?”南宫若翎心下一沉,“莫非天灾一事是她所为?!”
“不,那天灾人祸的确是上苍给皇甫的劫难。但天降大灾后,让全国各地粮食短缺的人,却是李家所为!”
刘太医面露愠色,厉声说道:“李家不仅是富甲一方,更是天下第一大的米商。当大灾刚至的时候,他便暗中派人四处高价搜刮大米,除了繁华都城里的米粮没被他买断,其他地方的米粮都掌握在他手中,才以致老百姓买不到米,灾情才会如此严重。”
“我明白了,原来这一切都是李娉婷那一家搞的鬼!”南宫若翎柳眉倒竖,正色问道:“那她是怎样重施故技要挟皇上的?莫非皇甫当时又有天灾?”
“不,皇甫当时没有天灾。”刘太医摇了摇头,“她虽不能制造天灾,却能制造人祸。”
“人祸?”南宫若翎垂下蝶睫,若有所思,“她制造人祸,可这……莫非——”
“不错,”刘太医颔首,“当时皇甫各地横生事端,弄得老百姓人心惶惶,怨声载道。百姓认为,既然皇后是不祥人,就应将她诛之,以解救皇甫。”
“三方面的压力么……可先皇没有把此事告知德容皇后啊,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刘太医你告诉她的?!”
南宫若翎闻言眼底一沉,觉得此事委实有些奇怪。她想师傅久居深宫,如非他人所述,她又能从何得知这一切?
不知为何,她现在心里竟有一阵莫名的惶恐,这究竟是为什么?
“不,臣并无向皇后提起此事,但凡宫中之人,都不会向娘娘提及此事。”刘太医摇了摇头,“德容皇后以前便特得先皇恩准,每月许出宫一趟。以前德容皇后很少出宫,但自先皇疏远她起,德容皇后便每月固定一次出宫。”刘太医顿了顿,“德容皇后出了宫,自然会听到这些谣言,随着每月推移,也愈发觉得事情的严峻。”
南宫若翎低头,强忍着呼之欲出的泪水。
她终于明白她心中的惶恐是什么了,她心下默念,这不是真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这只是一场梦罢了!
可为何,心中的抑郁会如此揪心,脑里的疼痛会如此真实?
“不过说来奇怪,德容皇后听到那些市井之言后并无惆怅,娘娘每次回宫,反倒心情大悦。不过,臣以为,娘娘是在强颜欢笑吧。”
南宫若翎听到刘太医那番话,那强忍的泪水无论如何都忍不住,她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她不得不去面对这些噩梦!
那滚烫的热泪从南宫若翎眼中涌出,滴落在她冰冷的玉手之上,犹如一滴滴热蜡滴在心头。
南宫若翎在责怪自己,若不是自己缠着师傅,师傅便不会听到那些市井之言,更不会服毒自尽。皇甫晏阳无谓的报仇,自己的师傅悲惨的死,这所有的悲剧,原来竟是自己一手造成!
南宫若翎觉得,她好像自己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师傅,扼杀了皇甫晏阳的人生!
师傅,你怎么那么傻,为何宁可背负一切,也要坚持教自己剑舞?为何听了那些谣言后,还能欢颜待人!
泪顺着她的指尖滑落在地上。她不明白,师傅与自己不过萍水相逢,她为何要自己那么好?而她非但不曾发觉师傅的悲伤,还时常埋怨师傅的不辞而别!
这样的罪孽,她要如何才能还得清?!
这样的情,她要如何才能报得尽?!
“皇后娘娘,你怎么了?!”刘太医看见南宫若翎突然泪流不止,心中不禁起疑。
皇后怎么就突然泪如雨下了呢?
“本、本宫没事,本宫只是、只是为德容皇后流泪,刘太医,你、你继续。”
南宫若翎并非刻意隐瞒此事,只是她知道若要将她两人关系解释清楚,又要耽搁很久。现在她只想将这一切了解清楚,好好帮助皇甫晏阳面对这一切。
“唉……娘娘要保重身体啊。”刘太医看见南宫若翎为德容皇后如此伤感,心里的怅然更浓了几分,“德容皇后得知事态严峻,便来找老臣,希望老臣能暗中帮她一把。”
“刘太医,你、你为什么不劝德容皇后啊,为什么你还要帮她!”南宫若翎啜泣着,语气十分激动。她不是不知道当时的难处,只是她实在无法接受师傅就此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