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人世间有许多无奈,而我所说的自由,也并非无拘无束。”南宫若翎闭上双眼,她当然知道自己是一个幸运的人。她虽受尽族人欺凌,但她有极为疼爱她的爹娘,也有许多寻常女子得不到的自由。但是,南宫若翎一样是无奈的,一样逃不过身不由己这四个字。若她真是无拘无束,又怎会嫁入东宫,成为如今皇甫国的皇后?若她真的自由如鸟,现在的她应陪伴在宁向天的身旁,与他一同策马扬鞭。所谓无拘无束的自由,是南宫若翎很早以前的追求,现在她已不敢渴求这自由。现在她想要的自由,不过是笼鸟的自由——能在笼子内自由地生存。
“罢了,姑娘的气息不太好,还是勿要动神为好,休息吧。”绛红摇了摇头,便噤声坐于石凳上,戒备地盯着南宫若翎。
南宫若翎静静地躺在石床上,她知道她是逃不了了。
南宫若翎自嘲地笑了笑,现在的她,仿佛又回到了从前被皇甫晏阳当做棋子的日子里。这种无力的感觉,让南宫若翎再次感到自己如浮游一般渺小。
入夜。
“主人!那女子在睡梦中神色不安,不断重复着几句话,似是梦成魇。”绛红喘着小气,话里尽是着急。
“恩,我知道了。”公孙燚听后并无惊讶之色,只是点了点头,并无动身诊病之意。
“主人,她似是有郁疾缠身,绛红担心若不及时诊治,会夺了她的性命。”绛红脸上疑云密布,她不解为何公孙燚对南宫若翎的病根没有丝毫的兴趣?
“绛红,你可知道为何我能将她救活?”公孙燚没有抬头看绛红,因为他正一脸专注地熬着药,熬着他煞费苦心所制的药。
“主人本领神通,医术精湛,乃绛红望尘莫及。绛红自是不知其中奥妙,窥不得其中一二。”为什么公孙燚能将南宫若翎救活,这个疑问一直缠在绛红的心头,困惑着绛红。绛红清楚公孙燚的脾性,若她贸然问其原因,只会惹公孙燚不悦,定不会得到半点解释。但若是她不问,公孙燚反倒有可能告诉自己原因。所以绛红一直不提此事,为的就是等待此刻。
“你之所以断定她死了,是凭脉象呼吸。然而你却不知,有一种病,病症便是脉象呼吸均弱似无,手足冰冷,头面青黑,形同死人。但其实人还未死,此病名为尸蹷.”
“尸蹷?”绛红低头沉思片刻,便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柔声说道:“绛红曾在医书中见过此名,尸蹷,犹名尸厥,乃厥证之一!”绛红顿了顿,“原来翎儿姑娘那晚的死状,是尸蹷所致。绛红还是学艺不精,所以才会误判。”
“的确是学艺不精。你在我身边已足有六年,竟连是生是死都分辨不出。”公孙燚轻蔑地瞥了绛红一眼,“我已替她施针两日,她的病情已被控制,暂无性命之危。但要痊愈,却还要不少时日。”绛红谦恭地看着公孙燚,不敢打断他的话。
“你知道她的病根为心病,却不知她还身中慢毒,还有未愈的旧病。”公孙燚顿了顿,自言自语道:“也不知是谁自作聪明给她服下金丹。金丹虽能疗外伤,但性味刚烈,对她来说,筋骨是好了,但却让她的气脉更乱了。”
“主人的意思是……要先清慢毒,疗筋骨,调理五脏六腑,最后才是治心病?”
“错,大错特错!”公孙燚剑眉微蹙,脸有愠色,厉声呵道:“你怎会说出如此荒唐的话,我教你的东西你都全忘了么?!”
“主人教绛红的东西,绛红不敢忘却一字!是绛红不才,慧根太浅,才会说出这些荒唐的话。绛红知错,望主人恕罪!”绛红低着头,身体略为颤抖,“绛红恳请主人明示。”
“我之所以没有动身,并非不在意她的心病。”公孙燚摇了摇头,“心病乃众病最难医治却又最好医治的病。只要解了病人的心结,她的心病自然会好。但这是需要时间的,一个月,一年,甚至十年几十年,我没这耐心。”公孙燚把药倒在碗中,把药碗小心翼翼地端在手上,步履沉稳地走在石阶上,而绛红则紧随其后,低头谦恭地听着公孙燚的话。“所以我打算将她的宿疾全部引出,只有这样才能把她体内的邪气都引发出来。”公孙燚面露喜色,缓声说道:“只要把她的邪气引出体内,再将这千年人参、天山雪莲为主药,佐以低密、牛膝等三十二味药让她服下,不消半月,便可祛除她大半的邪气。”公孙燚顿了顿,“之后便是调理阴阳气息,那她的宿疾应能痊愈。虽说此计我只有五成把握,但眼下也只有此计可施。”
“主人,绛红认为此计相当危险。倘若她身体不堪折磨,邪气未引出便因抑郁暴毙身亡,那主人不是白费了一番心机?”
“的确此计是很危险,稍有不慎,她便会暴毙而亡。”公孙燚边说边来到石室,看着南宫若翎双手乱舞于空中,脸上浮出一丝笑容,“但我会在她暴毙之前,把她唤醒。”
“不要离开我……不要……不要走……”南宫若翎哀求悲凉的低吟声回荡在石室中,飘进公孙燚的心中。
“主人考虑果然周全,是绛红多虑了。主人,她便是一直重复着这些类似的话。”绛红看着南宫若翎那痛苦的神情,心里除了好奇,剩下的便是对她的怜悯。
“你们……你们不要走,为什么都要离开我……为什么都要离开若翎……为什么……”
此时,南宫若翎非但梦见南宫曜离开她。她还梦见了柳氏、萧无双、采儿、宁向天还有皇甫晏阳都对她转身离去。南宫若翎在他们身后哭喊着、奔跑着,她想挽留他们,却无论如何也走不到他们的身旁。
“若翎?”公孙燚剑眉微蹙,眼里闪过一丝亮光,缓声问道:“你可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她自称翎儿。”
“是么。”公孙燚若有所思地看着南宫若翎,眼里的冰冷缓和了许多。
“不……不要……”
南宫若翎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气息也变得越来越弱。而就在此刻,公孙燚迅速将金针刺入南宫若翎的人中、天灵等六个穴道,她渐渐睁开眼睛,目光呆滞地看着身旁的两人。
“让绛红喂药吧?”绛红本想接过公孙燚手中的药碗,却被公孙燚一手拨开,“我亲自来。”
“是。”绛红把双手垂下,退在一旁,心里甚是不悦。
“喝下。”公孙燚把药吹凉,端在南宫若翎的嘴边,可南宫若翎只是面如死灰地看着公孙燚,尔后玉手一挥,欲把药打翻。
“你要作甚?!”公孙燚剑眉紧蹙,敏捷地把药端开,药虽在碗中起了涟漪,却未洒半滴。
“我不会被你利用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南宫若翎别过头,丝毫没有理会公孙燚的恼怒,她心下想,我才不会被你利用!
“翎儿姑娘,你不要如此不知好歹!我家主人亲自替你熬药、喂药,主人对你礼待至此,你还想如何!”绛红面露愠色,话里句中的每字,均流露出她对南宫若翎的厌恶与憎恨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