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带着疑问搬到了司衣司,之后去面见司衣大人。
许司衣对这次的考试有所耳闻,她也曾经去看过考试时的几件衣服,当属萧念那件针脚最细密匀称,花样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她不相信这样一个人,会粗心到连衣领上沾了血迹都没有发现。自此后,她时不时的提携一下萧念,甚至还常让红素多跟她学学。
萧念毫不保留地倾囊相授,反倒是红素心里十分不爽快,她觉得,明明自己是承衣,为何还要跟一个最低等级的宫女学习,被司里其他宫女知道,还不笑掉大牙。
红素决定给萧念个下马威,让她知道自己不是那么好惹的,而上天很快给了红素一个机会。
那是斛律皇后派人来传的口信,要司衣司派人过去为她量体裁衣,打算用在几日后的庆功宴会上。斛律皇后单名一个言字,仗着自己是斛律光将军的女儿,飞扬跋扈,蛮横无理,事事以己为先,不可一世,除了皇帝和太后,谁的面子都不给。
这样一个难伺候的主儿丢给萧念,岂不是再好不过,想到这里,红素得意地笑了,她倒是要看看,被皇后骂成狗的萧念,还怎么在司衣司里抬起头来。
得知这个消息,萧念心里咯噔一下,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其他宫里的宫女打水的时候路过来仪宫都要绕着走,从这一点就能看出皇后的德行如何。可是任务交代下来了,又不能回绝,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来。
“别担心,把自己的事情做好,皇后娘娘自然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大不了,我陪你一起去便是。”红素表面上在安慰萧念,其实心里想的,却是在等着看好戏。
萧念大为感动,觉得没交错红素这个朋友。
很快,红素带着萧念和阿秦来到了来仪宫门口,找了主管太监禀报以后,三人一同走进了宫里。
在这之前,萧念曾经听闻过斛律皇后的一些事。一个宫女背后说皇后若离了斛律将军什么都不是,被掌嘴了五百多下,脸都被打紫了,好几天不能吃饭;还有个守夜的宫女打了个盹,皇后起夜刚好看见,被泼了一碗开水,胳膊都烫烂了。从此之后,伺候皇后的宫女们全都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皇后,自寻苦头。知道了这些,萧念在进门的时候格外谨慎,说话之前都仔细思量,却仍没逃过一劫。
殿里的斛律皇后正半躺在凤塌上,看小太监变戏法。她身上的衣服不是寻常的阔袖,长度要短一半多,想来应该是因为出身将门,窄袖要敏捷利索得多。虽然仔细搽过胭脂水粉、描眉点黛,但仍算不得貌美,尤其是一双狭长的眼睛,自带了几分趾高气昂的气势。她正看到兴头上,见红素她们进来了也不理会,一直等戏法变完,才懒洋洋地对红素说,“你就是司衣司新上任的承衣?”
红素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回皇后娘娘,正是奴婢红素。”
“你们司里制衣最好的人是哪位?”皇后微微昂起头问了这么一句,之后端起了一杯茶,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热气。
红素扯了扯萧念的衣服,将她带到了皇后面前,“皇后娘娘,她就是。”
皇后瞥了一眼萧念,问道,“叫什么名字?什么职位?”
萧念行过礼,据实回答,“奴婢萧念,司衣司新来的四等宫女。”
皇后的眼神瞬间凌厉了几分,她紧紧盯着萧念,声音冷了起来,“四等宫女?”
萧念被皇后看得如同芒刺在背,浑身不自在,细细想过,好像刚刚说的话并觉出无不妥,于是回答道,“是。”
猝不及防,皇后将手中的杯子用力丢了出来,划出一条弧线,冲着萧念直飞过去。那杯子夹着风声,从萧念眉后划过,豁开一条一寸长的口子,之后径直撞到墙壁上,变成无数碎片落了下来。所有人都没想到皇后突然间就发怒,萧念更没想到,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任由额头的血液沿着鬓角蜿蜒而下。一旁的阿秦看着干着急,没有皇后的允许,她不敢替萧念包扎,只能默默祈祷伤口不要太深,早些止血。
皇后恼羞成怒道,“你们这些下人到底有没有听明白本宫的话?本宫说的是,要司衣司最好的制衣宫女,不是新来的最低贱的宫女!”随后命令红素,说,“去把你们许司衣找来,若不能给本宫一个解释,本宫绝对饶不了她!”
红素虽然惹怒了皇后,却没有被怪罪,她的职位正好不上不下,出了事情上有司衣管理不善,下有宫女执行不力,竟不需自己承担罪责。她大了胆子,有恃无恐。她出了来仪宫,回到司衣司后将事情禀告了许司衣,等待司衣处理。
许司衣将红素狠狠斥责一番,自从皇后嫁给了皇上,一直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还不曾被一个宫女这样戏弄过,此番定是愤怒至极。想到这里,也不敢再耽误,急急火火的向这边赶来。大老远就看到有两个人跪在宫门外,待走近了一看,竟是萧念和阿秦。
此时的天气分外炎热,她二人不知道已经在烈日底下跪了多久。萧念脸色发白,额头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汇集到一起流进伤口里,她的面容扭曲着,显然疼得厉害。
许司衣关心道,“阿念,你怎么样了?”
萧念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还好,只怕会连累司衣大人。”
“此事与你无关,都是红素擅做主张。”许司衣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红素。
红素做出一脸无辜的表情,委屈地说,“司衣大人一直要我向阿念学习,红素以为阿念的手艺自然是顶好的,就直接带她们来了,哪曾想……”
“还敢多嘴!嫌我错怪了你?”许司衣说完,见宫里的太监出来传唤,不敢再多耽搁,跟着进了宫里。
“司衣大人教训的对,阿念、阿秦,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你们受苦,我万死不能赎其罪。”红素装作追悔莫及的模样,作势要跪下,陪着她们一起受罚。
阿秦哼了一声,小声说,“明明是故意为之,现在装什么好人。”
“阿秦!红素也是好心向皇后举荐,想要给我们一个机会。只是她也刚来皇宫没多久,摸不准皇后的心性。”萧念说着,觉得头越来越涨,像是要裂了一般,她用手按了按,仍旧没有改善,渐渐的,眼前越来越花,最后黑成一片,整个人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小姐!”“阿念!”阿秦和红素几乎同时喊了出来,只不过一个心急如焚、一个幸灾乐祸。
远远地,自清欢殿方向走来了两个人影,他们正蹙着眉头,谈着些什么。
高延宗皱着那粗粗的眉毛,无奈道,“皇上得有一个多月没上朝了,这次咱们来后宫找他,他竟然也不相见。四哥,你说皇上最近在忙些什么。”
“做臣子的不要过问皇上的事情,做好分内的事情就好。”高长恭平静地回答。
“是这么回事。可是你想想,咱们回朝多久了?皇上既不召见又不论功行赏,不管不问,咱们兄弟倒是没什么,可手下的将士会怎么想?”高延宗抖着胡子说。
高长恭停止脚步,转而对视着高延宗说,“五弟,四哥知道你生性耿直,看不惯皇上的所作所为。但皇上终究是君,臣不念君过,皇上再有错,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力提醒和全力辅佐。”
高延宗说,“我不是怪皇上,可他也太不像样了,做哥哥的恨铁不成钢啊。”
“我们去面见太后,请太后劝劝皇上。”
“太后自己的事情还管不过来。”高延宗不屑地说着。等了半天没见高长恭回答,抬头看去,发现高长恭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来仪宫的方向。
“好像有个宫女昏倒了。”高长恭低声说着。
高延宗应了一声,见怪不怪,“皇后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宫门口昏倒个把宫女太监的不是很正常吗。哎,四哥,你要干嘛?等等我!”
高长恭疾步过去,从地上扶起了不省人事的萧念,全然不顾旁边的阿秦和红素诧异的目光,用最快的速度试了下萧念额头的温度,甚至还捋起袖子把了一下脉,他面色凝重,抬头吩咐道,“快传太医!”
阿秦刚要起身,被跪在原地的红素拉了回来,红素面露难色,回答说,“四殿下,皇后娘娘罚我们在此长跪,没有她的命令,奴婢们……”
“若是皇后怪罪下来,由本王一力承当。”高长恭的语气不容置疑,他抱起萧念,就近踹开一间屋子的房门,将萧念平放到了床上。
随后,高延宗和红素也跟了进来。
高延宗望了一眼萧念,将高长恭拉到一旁,埋怨道,“四哥,今天这事,虽然我们都知道你是为了救人,但是皇后不知道,说不定她以为你对她不满,故意跟她作对。就算不是故意,哪天在皇上耳边不经意地提起来,后果还是不堪设想啊。”
“孔圣人曾说,泛爱众。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我相信皇上不会轻易被他人的妄言混淆视听。”
“你这么信任皇上,皇上也会这么信任你么?”高延宗苦口婆心地劝告。
高长恭的声音低了下去,却透着几分坚定,“我心中有数,无需多言。”
正在此时,阿秦拖着一把胡子的太医冲了进来,高长恭免了他们的礼数,让太医赶紧诊治。太医来不及拭去额头上的汗珠,立即来到床前,小心为萧念把脉。随后,高长恭又让阿秦跟着太医回太医局煎药,红素留下来照顾萧念。
对于这个安排,红素十分不满,在许司衣眼里不如萧念也就罢了,现如今居然还要低三下四的给一个最低级的宫女做奴婢,这怎能让她不气。虽然生气,却不得不从,这让红素心里的疙瘩越结越大。
日子一天天过去,许司衣见萧念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便把为皇后制凤衣的事情重新交给了萧念,因为司里现有的人,要么胆识不够,要么心思不够细腻,许司衣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萧念更适合些。萧念不顾阿秦的阻拦,硬是将这差事接了下来。
“小姐,是你说要在皇宫里谨言慎行,可像你现在这般强出风头,早晚会惹人妒忌,引火上身的。”阿秦忧虑道。
萧念淡淡笑着说,“不是我想要出风头,只是这样的差事总得有人要做。”
“是是是,全天下就属你最好。”阿秦知道拗不过萧念,也只有由着了。她忽的又想起一件事来,说道,“小姐,你猜那天把你救回来的人是谁?”
“不是你吗?”萧念反问道。
阿秦摇了摇头,郑重地说,“是兰陵王。”
萧念愣了。原以为在邺城郊外那次以后,就不会有机会见面了,没想到在这里又遇上他,只是,恐怕他早已经忘记曾经救过她这样一个女子了吧。萧念想到这里,对着铜镜轻轻摸着额上的一道粉红色的伤疤,曾经花样的容貌生生被这疤给破坏掉了。她不禁有些失落,不自觉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