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上元节到了,皇宫里也在御花园中开灯会,道路两旁挂了各式各样的灯笼,里面放着嫔妃王爷等人自己出的字谜,众多人聚在一起赏灯猜谜,乐在其中。
萧念还在房间里绣着嫁衣,鲜艳的颜色铺在桌上一片,如同飞上脸颊的两朵红霞,羞涩并幸福着。
房门被缓缓推开,阿秦探头探脑地看了看,然后抱着安宁公主闪了进来。瞧着萧念手上的活儿,阿秦啧啧了一番,随后道,“小姐,今天可是上元节,你真不打算出去凑凑热闹吗?”
萧念没有停下手里的活,一边绣着一边回答,“不去了,每年不都那么些事吗,又不是没见过。”
“不一样,今年要比去年,不,跟以往所有的上元节都不一样,小姐,我想去嘛。”阿秦晃着萧念的胳膊,撒着娇说。
一个抱孩子的女人向另外一个女人撒娇,这种画面太过惊悚,萧念看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忙甩开阿秦的手,“别这样。你如果想去,把公主留给我照顾,你一个人去吧。”
“我才不要。阿秦要跟小姐一起去,走啦!”阿秦不由分说,将萧念从原地拉了起来,硬要往门外扯。
萧念忙说,“先等一下!等我梳洗一下,这样出门会吓到别人的。”
阿秦迅速将萧念按到梳妆台前,把梳子塞进萧念手里,胭脂水粉的盒盖全部打开,连铜镜都推过来了。萧念看着一桌琳琅满目的东西,心中暗道,阿秦要不要这么快的速度……
今晚上应该不需要太正式吧,随便选个简单的发型就好。没费多少劲儿,萧念就梳好了,是未进宫时常弄的发型。看着桌上的白玉簪,萧念放下又拿了起来,插在发髻上。
阿秦已经等不及了,伸手拖了萧念就走。
“我还没洗脸呢。”萧念哀嚎一声。
阿秦说,“黑灯瞎火的,看不出洗没洗脸。”
御花园里的人比想象的还要多,闷了一年了,总得寻个机会放松一下的。五颜六色的灯笼挂了一路,连积了雪的树枝上都有,闪着或冷或暖的光芒。
阿秦四下里胡乱看着,念着灯笼上的谜面,“枯泉,打一字。是‘白’吧,太简单了。”阿秦又跳到路对面,看着灯笼上面写的字道,“盲犬,打一字。一定是个‘大’。哎呀,怎么都这么简单,连我都猜得出来,就没有一个难一点的么。”
萧念的注意力被眼前的一盏精致的宫灯吸引住了,这是一个四方形的灯笼,结实的细木制成的骨架,上面覆了薄薄的绢纱,其中一面绘了一对正在嬉戏的童男女,另外一面写了一首字谜,萧念小声念了出来:“绝色天下无,鹿砦万里休。钟鼓非无意,今复上心头。”
阿秦闻声跟了过来,反复看了几遍,“这也是字谜么,看着倒像是首诗,完全搞不清楚怎么猜啊。”
萧念点了一下阿秦的脑门,“在老家的时候,一直让你没事多背背《诗经》什么的,你却不听,现在傻眼了吧?”
“我一丫头读那么多书干嘛,又不能让扫地的速度快点。”阿秦狡辩道。
“那我一句句解给你听。”萧念指着宫灯上面的话,说道,“第一句,绝的右半边色、和天的下半截人没有,那么就是纟(糸)和工,拼起来是个红(紅)。绝色既可以形容风景,也可以用来形容女子。如果是形容女子的话,这般天下无双的容貌,想来应该是字谜作者的红颜知己,所以这句话谜底必然是红字。”
阿秦翘起了大拇指,“那第二句呢?”
萧念娓娓道来,“鹿砦是用树木制成的一种阻碍物,放置在林间或者路上可以阻碍敌军前行,打仗的时候必不可少,因为形状酷似鹿角被称为鹿砦或鹿角砦。万里时常用来借指长城,长城以砖石泥土建成,恰好这里也是我们齐国的北边界。长城上垒放鹿砦,鹿在上,土在下,乃是一个塵(尘)字。”
“嗯,那第三句话呢?”阿秦又问。
萧念接着讲道,“钟和鼓都是礼器,一般用在祭祀、战场、或者婚嫁等场合,非大事不能用。诗经中有一篇《关雎》曾云:‘窈窕淑女,钟鼓乐之’,如此喜爱这位女子,定然是对她有情,正好对应后面半句‘非无意’,谜底应该是个有字。”
阿秦立即抢着过话茬儿,说道,“最后一句,阿秦猜出来了。今在心上面,是个念字。刚好句子的意思也是在说对这位女子的思念之情。”
“对。”萧念望着宫灯,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心砰砰地跳了起来,她慌忙提步去看下一盏灯,转身的一瞬间,却正对上一双如墨的眸子。
高长恭一身整洁的白衣,立在那闪烁朦胧的灯光之中,绝世飘逸。他一如往日,淡淡笑道,“红尘有念,心中有你。”
一阵朔风吹过,将宫灯吹得转了个方向,里面的蜡烛火苗微微跳动了一下,柔和的光照亮了第三面,绢纱上画的是一对年轻的男女依偎在一起,看上去似乎是久别重逢,共此烛光。
阿秦还站在那里,将宫灯上面的字又看了一遍,自言自语道,“这个出字谜的人会是谁呢。谜底连起来是‘红尘有念’,难道是……”
最后一个字拉得老长,然后突然断掉了,因为阿秦被人蒙上嘴巴拖到了墙角里。
阿秦连踢带咬地挣扎了半天,才发出了声音,“哪个不要命的,敢在皇宫里撒……”最后一个字又断掉了,阿秦尴尬地笑笑,“五殿下,您也来看灯啊。”
“你属狗还是属驴子啊,又动口又动脚的。”高延宗看了看手上被咬出来的红印儿,说,“幸好我皮糙肉厚,这要换了别人还真经不住你这么作。”高延宗那寸余长的胡子被风吹的直抖,阿秦看着就想跟着打哆嗦。
高延宗低头看了一眼阿秦怀里,急道,“你又带着安宁公主来,她要是再突然哭了咋办!”
“那奴婢不能把公主扔了啊。不过这里人多声杂,就算是哭了,应该也不会太刺耳的。”阿秦见高延宗没生气,顿时大了胆子,低声嘟囔了一句,“还说我呢,自己不还带着鼻子来了么,关键时刻打喷嚏的也不知道是谁。”
高延宗粗眉一挑,双眼一瞪,“我临来之前喝了一碗伤风药了。”
阿秦突然间“啊!”了一声,捂住了嘴巴。
高延宗说,“你一惊一乍做什么?”他往阿秦看的地方也瞧了一眼,跟着也“啊”了一声。
阿秦和高延宗面面相觑,异口同声说道,“他们牵手了!”“他们拥抱了!”
然后同时转回头去,继续看着高长恭和萧念的方向。
萧念双手环过高长恭的腰,头贴近他的肩头,两颗心靠在一起,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高长恭闭着眼睛,淡淡道,“这么多年,本王没有白等。”
“幸好我遇到了你。”萧念说。
墙角后,阿秦盯得眼睛都酸了,还没见有什么更深入的发展,着急地抓耳挠腮。
高延宗皱了皱鼻子,说,“这搞姑娘搞得真斯文。”
阿秦争辩道,“这叫浪漫!”
“这叫吃饱了撑的瞎矫情。”高延宗说。
阿秦不服气道,“那你不矫情一个给我看。”
高延宗上下打量了一番阿秦,捻了捻胡子,“这姑娘长得不错,跟我回家做二房吧。”
阿秦指了指怀里的安宁公主,腰杆一挺,“我可是有孩子的人。”
两人互相瞪了对方了一眼,切!
回到房间之后,萧念坐在梳妆台前一边拆着梳好的头发,一边低着头嗤嗤的偷笑。
阿秦躺在床上,堵着耳朵翻来覆去半天,终于受不了了,蹭的一下爬起来,黑着脸说,“小姐,睡吧,你这头发都拆了俩时辰了,也笑了俩时辰了,再这么笑下去,天就该亮了。”
萧念转头道,“我刚刚笑了吗,没有吧。”
阿秦早就困得不行了,只是被萧念一直吵得睡不着,半睁着惺忪睡眼,“笑了,从回来到现在,基本没停下。”
萧念哦了一声,歉意道,“那我不笑了,你睡吧。”刚把头转回来,接着又是嗤嗤嗤……
阿秦无奈地咚的一下倒在床上,她这小姐一定是傻了。
“咦?”萧念对着镜子奇怪的叫了一声,使劲擦了擦镜面,还是不敢相信地说,“我额头上的疤怎么没了。”
“啊,那个什么,你今儿个心情这么好,一高兴,兴许那疤就没了呢。”阿秦嗯嗯啊啊地打着哈哈。
拉开抽屉,萧念将里面的青花瓷瓶拿了出来,拔出塞子看了一眼,嗖的转过头,一步步向阿秦走了过来,“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阿秦感觉不妙,爬起来向后退了没多远,就感觉到背贴到了墙壁上,阿秦干笑了两声,“小姐,我这是为你好。”
萧念甩掉鞋子,迈到床上,恶狠狠地拍了拍阿秦的肩膀,然后突然哈哈大笑道,“吓唬你呢,用了就用了呗,我才不会生你的气。”
阿秦望着天,自言自语道,“生不生气,那得看是不是高兴的时候。”
“你刚刚小声说什么?”
“没说什么!”阿秦忙岔开话题,“小姐好像很开心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新进展?”
萧念垂下眼帘,腼腆地说,“明天,兰陵王约我出宫放风筝。”
还没出正月,刮着嗖嗖的北风,说不定还会飘点雪花,然后俩人出去放……放风筝?这不光是冻人,更冻心啊。
“祝你们玩的开心!”阿秦忽的又问,“小姐,你能出宫么?”
萧念道,“你那个亲切得跟邻居大婶一样的陆令萱会让我出宫的。”
阿秦高兴地说,“我就说侍中大人人很好嘛。”
“你别在这儿气我了。”看到阿秦对陆令萱那么信任,萧念就没好气。
阿秦低声嘀咕,“自己都承认她好了,还不许我说她好。”
“阿秦,你要不要一起去?”萧念问。
阿秦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萧念傻她可不傻,大冷天在宫里好歹还有暖炉,干嘛出去挨冷受冻的,“我就不去了,还得照顾安宁公主呢。”
“可以带着公主一起啊。”
阿秦脑海里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北风飒飒,大雪纷飞,一对男女正在你侬我侬地谈情说爱,男人手里打着油纸伞,女人手里牵着一只风筝,后面跟着个丫鬟,丫鬟怀里还抱着个孩子,这场面要多奇怪有多奇怪,她才不跟着去丢人呢。阿秦忙说,“我留在宫里吧,万一有什么事情,也好应对一下。”
“那好吧,记得小心,远离陆令萱。”萧念不再勉强,再三叮嘱。
阿秦连连应着,“知道,你都说了好多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