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十六岁那年,这个叫田玉容的女孩子终是离开了我,离开了越溪镇,离开了这个如迟暮老人般昏黄暗淡的生活,她风韵犹存的妈妈终于如愿以偿地找了个有钱男人。
我遭遇人生第一次离别,虽然心中万般不舍,但仍微笑着祝福,田玉荣,我最好的闺蜜,她不适合越溪镇,潜移默化、长此以往的越溪镇生活,会毁了她的美艳与人生。
她们搬走的那天,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直下个不停,一如我忧伤的心,她们家门口停了一辆崭新的轿车,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坐在车上沉默地抽着烟,烟雾缭绕间看不清他的面容。
田珠霞穿着低胸长裙,黑色高跟鞋,依然性感地无可救药,她脸上漾着苦去甘来的微笑,骄傲着甚至有些趾高气扬地与这里告别,告别穷苦的人生,告别众人的鄙夷与嘲讽。
我呆呆站在门口望着他们,隔着蒙蒙细雨,好似隔着万水千山,我再也感受不到田玉荣的气息。
当田玉容看见我的时候,她无声地笑了,那种如水般轻柔的笑容瞬间抚慰了我悲伤的心情,她走过来轻轻抱住我,然后我感觉到冰凉的液体慢慢流进心里。
我整个童年唯一的好朋友田玉容就这样离开了我,关于她的故事暂时告一段落,而另外一段故事已经悄然上演,他,即将粉墨登场。
自从田玉容离开以后,我的生活变得更加荒芜,一个人孤单地上学,放学,形单影只,茕茕孑立。这时候言情小说成了生活中唯一的慰藉,让自己沉浸在小说主人翁幸福快乐的生活里,用以忘记生活的黯淡无味,有时候,自欺欺人也是另外一种幸福的方式。
就在我以为青春就要在虚幻的小说中度过时,他出现了,如一道明亮的闪电,划破了我寂静的夜空。
当我们寂寞难耐的时候,任何一点波动都会让我们心潮澎湃,只因为,我们已经寂寞了很久很久。
那是一个盛夏午后,燥热难耐的空气中弥漫着西瓜的甜,树上的知了扯着嗓子没完没了地叫着,狭窄逼仄的小巷子里回荡着电风扇转动的声音,满满都是夏天的味道。
我一手拿着西瓜大口啃着一手被妈妈拉着走向巷子里的裁缝店,每个夏天,妈妈都会带我去裁缝店做一身短袖短褂,这已是多年惯例。
当我站在田玉荣家昔日的院子门口时,这才傻了眼,田玉荣的家什么时候变成了裁缝店……
走进院子更是惊奇地发现,以往杂乱无章的院落如今已被收拾地无比干净清爽,我不明所以地打量着四周,满腹疑惑。
就在这时,从屋里走出来一个女人,当我看到她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住了,因为我从来没见过如此美丽温婉而又气质高贵的女人,她像一颗静默的广玉兰树,安静地伫立在阳光安好的午后,脸上融着轻柔温润的笑,如春风般细腻美好。
看到她,我脑袋里立刻出现“高雅静美”这几个字,是的,高雅与温婉,她不像田玉容的妈妈,是那种妩媚风情到骨子里的女人,她的美不容人亵渎与冒犯,有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
而我妈妈,穿着旧的不能再旧的蓝色上衣与青灰色裤子,只有三十七岁的她,脸上却有着历经沧桑的皱纹,干涸晦涩的眼神里写满刚强与坚韧,我的妈妈一个极其命苦的女人,不仅从没享受过爸爸的关爱,却还要负担起整个家庭的重担,这就是命运的不公与残酷。
就在我出神的时候,妈妈已经和她热络地聊开了,原来这个女人购买了田玉荣的家,不久前才搬到这里。
人的一生充满各种相遇与分离,没想到田玉荣的离开却让我遇见他,是他填补了我生命的空白,绚烂了青春的记忆。
量好尺寸以后,我便跟在妈妈身后准备离开,就在这个时候,我遇到了他,一个秒杀我所有神经的男孩子,我永远也无法忘记,遇见他的那一天,和那一个,让我怦然心动的瞬间。
那天他穿着粉红色T恤,衬得他皮肤更加洁白如玉,异常清秀的脸上散发着静默的光亮,长而卷的睫毛如蝶翼般美好,秀挺的鼻,温润的唇,修长的身姿,风华绝代,举世无双。他沉默无语地望着我们,浩瀚星辰般明净澄澈的双眸闪烁着点点莹光。
我如磐石般僵硬着身子呆愣在原地,双眼一眨不眨地凝望着他,忘记了燥热烦闷的夏,忘记了离别的愁苦与悲戚,脑中瞬间一片空白,昔日无比平静的心脏开始怦怦剧烈地跳动着,胸口翻涌着一股强烈的欣喜与悸动,惊涛骇浪般破腔而出。
然后我的鼻血就华丽丽地流了出来,然后我看到他眼中隐藏的淡淡笑意,然后我失心疯一般快速奔跑想要逃离这尴尬的场面,然后我一个踉跄被门槛绊倒以一个狗啃泥的姿势摔倒在地,然后我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这就是我与陆文清的初相遇,一个让我在风中凌乱了很久很久的初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