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孙头选了一间僻静的屋子，我首先开门见山，把我旧日同学做着操盘手这件事说了出来。
老孙头沉思一下，说：“根据我这几年赌球的经历，我对操盘手也略有耳闻，据说他们控制着庄家的盘口赔率，一举一动就关乎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赌资，所以你的老同学不会告诉你他的工作，他怕消息一旦泄露，就会遭到报复！”
我连连点头，老孙头又说：“只是，为什么你的同学，学习这么好，却做了操盘手呢？”
对这个问题我很有发言权，毕竟我和甄伟是同龄人，我说：“孙叔叔，这你就不懂了，你知道每年找不到工作的大学生有多少吗？即使进了知名企业，工资也不过是一个职业白领的收入，而当操盘手，只要帮庄家赢了钱，那一个月的工资可以说是数以万计。我的老同学甄伟，撞死了一只宠物狗，一挥手就是一万元，在他这个年龄的，除了富二代，能买上房子的非常少，而甄伟已经有了一个二百平米的房子，所以我很理解他为什么做这个工作。”
我滔滔不绝，这几日暗访，我渐渐摸清了一些规律，可是，对于操盘手，我觉得还有一些疑问，需要向老孙头请教。
“孙叔叔，我有个问题，你说操盘手这么厉害，为什么自己不赌呢？”
我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老孙头啜了一口碧螺春，微微一笑说：“操盘手不赌球，自有他的道理。他们对赌场规矩摸得清楚，知道很多球队即使庄家操纵了比赛，还有很多没有操纵到的东西。比如前几年的一场联赛，一个要俱乐部赢球的庄家买通了后卫和前锋，还有要另一个要俱乐部输球的庄家却买通了裁判和中后卫，只要中后卫在防守时故意缓慢一步，被对方前锋晃过，进球机会就大了，守门员一放水，谁也发现不了这里面的猫腻。结果，那两个球队谁也不服谁，互相为自己的庄家赢钱，最后，比赛一下来，两派球员闹得不开交。操盘手知道里面有很多猫腻，所以不敢赌，这就跟在澳门赌场里一样，千术最好的是荷官，可他们却只是充当发牌手，从来不亲自赌钱，所以操盘手基本上是不赌钱的。”老孙头理顺了思路，侃侃而谈。
看来，姜还是老的辣，老孙头虽然没接触过操盘手，却因为赌龄长，一些问题在他这里就迎刃而解了。
“那……庄家是不是也有输的时候啊？”我又一次头脑模糊地问。
老孙头又一笑说：“小亚，庄家怎么可能会输呢！这就跟做买卖一样，人家是挣钱的，除了雇佣着善于精密计算的操盘手，他们还会控制球场的比分。赌民赌钱，并不清楚别人赌了多少钱，只有庄家知道，一旦有一笔很大的金额投注，赌资向一边倾斜的厉害，就连操盘手也担忧这场球是否会按照赔率走时，庄家就会在这个时候买通球队，让球队踢假球，然后将赢的钱投给不知情的博彩公司，自己单收一边的投注，这样一来，一场被操纵的比赛，庄家会有上千万的收入。”
我心里惶惶然，老孙头说：“小亚，今天我打扫卫生的时候，听到你们俱乐部的队长说，明天的联赛，他已经投注了七万元的赌资，他赌的是大小球，只要是能进三个以上的球，七万元就会变成十万，你瞅着吧，这个结局，肯定是他希望的结局。”
从老孙头的叙述里，我知道了，大球、输球是球员一般喜欢做的假球，因为做比分和赢球容易出差错。另外，走地球也是庄家惯常做的一种假球，那些结果莫名其妙，以及比赛某段时间集中进球的比赛，就是庄家和“球场联络员”联络的结果。“球场联络员”会把庄家的指示传达给买通的相关人员，然后，球员按照庄家的指示，在某个时间段，集中进球。这样一来，庄家不赢钱是不可能的。
当我坐上了火车，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我接到了甄伟的电话，他问我工作得好好的，为什么不做了。
看来，他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一旦发现了我离开，王总就给他打了电话，他们深怕我揭露了他们的秘密。我对甄伟说：“老同学，你觉得这样的工作有意义吗？”
“恩……小亚，是这样的，你不做，也有别人去做。其实，赌徒们不去赌球了，也会去赌别的东西的，人活着没有一点追求和刺激，就会变得没有意思，所以，我对赌球者是很理解的。”
“那……那你咋不赌啊？”我问了他一个致命的问题。
“老同学，你真是刨根问底啊，看来你已经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了。其实，我也愁啊，我一旦有连续三次做盘数据不正确，就会被罚款，我活得很累，好在还有你们这些联络员帮我们做假球，你问我为什么不赌？我觉得赌球没意思，我看透了这一行，我已经修炼到片叶不沾身，心如明镜台了。”
甄伟还很会找给自己理由的，他打了两句哈哈，要我别忘记参加他的婚宴，就挂了电话。我很想告诉他，还是改行吧，但是，我也知道，金钱的魔力，已经把他控制住了，他不会离开这一行，一旦有一天，他离开了这种生活，就连一只宠物狗也赔不起了，他会觉得，没地位和身份的。
回到报社后，我快速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工作是美好的，生活就是痛并快乐着，只有工作，才能让我忘记心灵上的痛。
通过这次暗访，我归纳出了三点。
第一、尽管盘口赔率一目了然，但你自认为公平的比赛，其实是最不公平的。上下赔率之和永远到不能说明什么，能说明的只是庄家挣了剩下的百分数，俗称抽水，他们有最精密的操盘手计算赔率和调整盘口，你是永远也斗不过那些专业操盘手的。
第二、两个俱乐部之间打假球，是为了得分晋级，有时候庄家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交易，这一点就连庄家也会头疼，你还想赢球吗？
第三、球员也会赌，假如他赌的是自己球队输球，你想他还会好好踢球吗？还有时候，庄家会买断某个球员，让他为实现自己的赔率踢假球，这种事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一旦暴露，球员被俱乐部追砍的事情时有发生。
所以，小小的足球，虽然不大，可是就有人为它痴、为它狂、为它失魂落魄，甚至为它搭上性命。爱足球，并不代表着我们要赌球，让我们把这些每年流失到海外数百亿的金钱，投资于灾区，不知会有多少家庭受益。
暗访足球俱乐部的任务完成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失去了对暗访的兴趣，何大姐又开始给我张罗对象，这一年，我二十七岁，据说，越过了二十五的女孩子，都会被称做剩女。
我拒绝了何大姐的好意，以至于何大姐一个劲儿追问，我是不是已经有了男朋友，我的男朋友是不是那个叫做王硕的男人。
我赶紧辟谣，说我和王硕之间没什么，可是越描越黑，辟谣的结果，让办公室的人都以为我和王硕在恋爱。
哎，怎么说呢？说起我和王硕，我们只不过是泛泛之交。那天，我们报社发了一篇写房产的稿子，作者就是这个王硕，实在说，那篇稿子写得还是很专业的，总编要他来报社谈谈，顺便还有些读者来信，要他捎回去。
王硕就这样来到了我们报社，接着，他自来熟地和我们办公室的每个编辑，包括送水的小工都说了最少十句话，他口才很好，滔滔不绝，大有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比如我问他：“你以前是干什么的？”他马上就会说：“我做房中介之前是个售楼的，书面语叫售楼先生，这是由售楼小姐一词转化来的，就好像女乘务员叫空姐，男乘务员就只好叫空哥一样。”
本以为说完这句话就应该结束了，谁知到他会接二连三地说出好多售楼的“行道”，他说：“小亚记者，告诉你个秘密吧，你知道我们怎么售楼吗？售楼的好处就是锻炼了口才和灵敏力，假如我们要销售靠边的楼房，就一个劲儿地夸边上的户型通风良好，而夹在中间的楼层会空气不流通，住在那里会让人憋得难受；假如我们要销售一楼，就说人的生活要有地气才能长寿；如果销售顶层，就说暖气管道先从顶层运输，比下面楼层的取暖效果要好很多，是不二的选择……”
我被这个幽默的男人逗得咯咯笑，他见我笑得开心，口才更顺溜了，我严重怀疑，这样的人不去学相声，可真是浪费人才了。
王硕还说，他想自己创业，最近刚刚开办了一个中介，是专门给人介绍租房信息和售二手房信息的，他的样子踌躇满志，不过在我看起来稍微有点滑稽。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也不知这个王硕从哪里知道了我的电话号码，此后我的手机上，接二连三地收到他打来的电话，今天说，我们去吃饭吧，明天还是说，小亚，我们去吃饭吧！
这个时侯，何大姐和王红开始劝我了，何大姐还说：“小亚，这个王硕，虽说有点油腔滑调，不过人还老实，你不妨用作备胎，要是你找到更好的了，也可以和他说拜拜。”
我头一次听到这么奇妙的言论，比如说了油腔滑调，怎么还会说他老实，备胎这个词，我也是第一次听说，看来，我真是孤陋寡闻了。
山路十八弯，在爱情的路上，也是十八道弯，虽然已经被剩下了，不过我也是希望能够搭上属于自己的一班车，万一，能碰上一个好的呢？
经历过坎坷的心，已经变得宠辱不惊，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多一个备胎，有何不可？当我逐渐接受了王硕的好意，打算把他当做备胎的时候，我却听到何大姐和王红悄悄议论：“现在的年轻人啊，怎么对爱情这么不负责，还备胎备胎的，万一和备胎生了一个胎，这个备胎，会不会转正呢？”
接着，就是何大姐她们嘎嘎大笑，我知道她们就这样的性格，当我拒绝的时候，她们会说我眼高于顶，当我接受的时候，她们又会说我作风太滥。所以，我对这些议论，早就听之任之了。
我渐渐和周围的同事融作一团，打成一片。可能是因为长大了一岁，变得成熟了，我觉得人和人相处，要有一颗包容的心，比如，用包容心去看待，王红也不是那么讨厌，何大姐也是个很热心的女人。同时我也看到，我们的段总编好像更老了，段总编唯一的乐趣，就是扑在了报社题材的竞争上，在一些报社纷纷倒闭的时候，由于他很能把握读着心理，所以这份在市里影响很大的报纸，订阅量一直没有下滑，这曾让段总编很欣慰。
备胎王硕，他模模糊糊地问我对他的意见，还有几次，问我是不是把他当做最好的朋友，他强调“最好”两个字，是希望得到鼓励的回答。
我把他留作“备胎”，既没有表示反对，也没有表示接受，我并不是故意浪费他的情感，因为根据我感觉，以他的性格，应该是不会缺少女朋友的。我说：“最近很忙，可能要去采访，所以过一段时间再接触。”
他欣然同意，并且附和着说：“最近我也是忙得焦头烂额啊，身为白领，理解理解！听说现在亚健康能把人累死呢？你要小心一点，小亚，有空的时候，还是多联系。”
我们礼貌友好地说了再见，然后我开始进入我下一阶段的暗访中。
是的，我的暗访又要开始了，总编为了增加我们的积极性，举行了一个征文比赛，他说，采访的稿子好就可以赢得五千元大奖。我有点动心了，五千元在我看来，不是一个小数目，由于我只是编制外的记者，一个月的生活费只有五百元，只有靠高质量的稿子，拿到比较高的稿分、绩效，这样工资才会高，假如我能得到这个大奖，那么半年内，我可以过上一段舒舒服服的日子。
大家都为了选题开动脑筋，不知是不是有意，那天正在我写稿子的时候，备胎王硕忽然来了一个电话，他说：“听没听说啊，最近楼市又要涨了，我劝你啊，赶紧买几套房子，到时候售出去，就能挣一大笔钱。”
我一点也不相信他的话，我说：“现在的房价都已经七八千了，在我看来都高的离谱了，人家都说，现在的楼市都是泡沫呢！我就想着这个泡沫‘啪嗒’一下破灭了，像我这样的就买得起房子了！”
王硕听我这么说，仿佛恨其不争地叹了口气说：“小亚，你不听我的，以后肯定会后悔的，楼市是绝不会降下来的，银行要靠着它盈利呢，要是房价降了，那贷款买楼的，岂不是亏大了！”
听罢王硕的话，我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可是想了想，我存款甚至还没有五位数，买个厕所也不够，还是看着别人去买吧！
关闭备胎的电话后，我使劲儿想了想，觉得还是挣我的五千元奖金要紧，也许房子就在不远的地方等着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