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跟我预料的一样,甄伟给我打来了电话,我喜滋滋地问:“甄伟,我的工作单位是哪儿啊,去哪里报道啊?”
甄伟郑重其事地说:“小亚,这个工作是需要保密的,你千万不要把你做的事情说出去,要是泄露了,我的面子也不好。”
我吐了吐舌头,赶紧说:“我知道了,老同学,你先说我的工作地点是哪儿啊?”
“恩,你先去本市的足球俱乐部报到,然后王总会给你安排任务。”
我简直要晕了,事情绕了一大圈,原来,我又回老本营了,足球俱乐部,就是我以前打扫卫生的地方,难道,这份“足球联络员”的工作,也和俱乐部相关?
挂了电话后,我没时间多想,赶紧换好了衣服,就打车来到了俱乐部,既然命运又一次把我拉到了这里,我就把足球俱乐部的牢底坐穿吧!
来到足球俱乐部的时候,本想和老孙头叙叙旧,却没有遇见他,听说老孙头这几天身体不是很好,回家修养去了。
我暗暗祈祷,老天关照关照这个老人,让他的身体尽快复原。
按照甄伟的指令,我来到俱乐办公楼的二楼办公室。王总,也就是那个高大的胖子坐在里面,他看到我,脸上有一种很严肃的表情。他先是审视了我几眼,然后说:“小亚,你之前打扫卫生,干了不久,就从我们这里离开了,其实,那时候我们早就看好你,想让你做我们的球场联络员。”
我装作懵懂的样子说:“王总,我那时候,主要是不想打扫卫生了……”
“我知道,像你们这样的小姑娘,能干清洁工的太少了,我看你很稳当,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吧!”说着,王总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部精致的耳机。
王总的脸色郑重起来,他又一次嘱咐我说:“你的具体工作,就是帮着我们传递信息,用最快的速度,把球场上的消息传给我们,然后把我们的指令传给当事人,这个任务很艰巨,希望你能做好。”
我点了点头,觉得这个耳机,承载的东西太多了。
俱乐部给我安排了宿舍,这样我就不去许肖那儿住了,经过几日的相处,我很感激许肖,要不是她的劝说,我也不会来这儿做球场联络员。虽说王总话里带话地说,以前就盘算过,要我去做这个职位,我猜也不过是顺水人情,一个月薪水五千,这样的工作,应该会有很多女孩子赶着来做的。
第二天,盼望已久的甲级联赛开始了,在青草茵茵的绿草地上,谁也不会注意到,一个戴着墨镜,耳朵里塞着耳机的女人,正行走在观众席前面——那就是我。
球迷依旧很多,场面很壮观,大家都为自己热爱的球队助威。绿草场的周围,树立着硕大的厂家广告牌,我穿着一身很休闲的衣服,看不出一点特殊。这正是我的保护色,比赛进行到上半场时,尽管两队球员都很努力,可是,比分依然是0比1。大家都着急了,尤其是王总,他买的是大球,要是还不进球的话,那么他就输定了。
这个时侯,耳机里传来王总低沉的声音:你去找替补教练,让球队多在禁区内倒地,争取点球的机会。
此时是休息时分,替补教练正在声嘶力竭地和队员们说着什么,我知道,此刻王总命令我的话,必须要按照他说的去做,假如我不听从王总指令的话,我都不知道,下场后等待我的会是什么。人一旦走进了一个局里,就会被这个局所掣肘,即使他想当一个好人,可是在环境的左右之下,他只能是一个坏人。
我知道我已经在为他们办事了,从我走进王总的办公室,接到那个耳机之后,我就知道,这预示着我已经是俱乐部这个团体的人了。同时我也知道了,为什么王总这么栽培我了,做这一行的都是女人,女人的目标小,而且还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我看到了另一个长相清丽的女人,戴着墨镜,坐在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里,手里拿着白色的手机,不时地从她嘴里说出“安全,界外球”、“安全,球门球”、“危险”之类的话。她的话很简短,可还是被我捕捉到了耳朵里。
要不是我和她做的是同样的工作,我也不会注意她说的是什么。
一般情况下,人们是不会怀疑一个女人的。在大家的印象里,足球是男人的运动,更别说女人会了解这些球场的专业术语了,可是我知道,她做的是和我一样的工作,她把“安全”和“不安全”等情况汇报给博彩公司,因为博彩公司有一种赌博的方式叫做“滚球”,赌民可以随时下注,为了保证庄家的利益,就需要这类球场联络员和庄家配合。
赌民们并不知道,为什么滚球会有时候不能投注,就因为有了这些“球场联络员”,庄家通过她们,最先一步知道球场上的得分情况,“安全”的时候,赌徒可以正常下注,危险的时候,“盘口”暂时关闭,下注处于确认状态,此刻下注不会立即生效。
这个女人服务的是博彩公司,我服务的是足球俱乐部,不过我们的性质是一样的。俱乐部也参赌,庄家如果给钱的话,俱乐部会按照庄家约好的盘口去赌。还有的情况是,对方球队晋级的心愿强烈,就会贿赂俱乐部,这样俱乐部就会故意让出几个球,此时的输赢,已经和真正意义上的足球比赛不一样了,它是一场阴谋,枉费了球迷对他们的热爱。
小小的足球,魅力无边,可是,它也同样是一枚“绿色海洛因”。君不知,赌球让比赛这项运动变得不再是一场单纯的竞技比赛,赌友们已经不再喜欢某个队,或者排斥某个队了,甚至于会失去起码的爱国之心。
举个例子,要是我们国家足球队去参加奥运会,赌友们买它输的话,即使我们国家队赢了,赌友也可能嚎啕大哭。赌友的心态和正常爱好足球这项运动的人是决然不同的,他们爱好的是刺激,是赌钱带给他的盈利,而那颗爱国的心,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我把替补教练叫到另一边,把王总的话都传达给了教练。他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走了,他知道足球拼的不仅仅是体力和技术,透过它背后,拼的更是智慧和心术。在足球的后面,有一个超级利益链,紧紧捆绑着人们,身在其中的每个人,都要遵循它的规律,否则必死无疑。
那场比赛,由于替补教练按照我的传话,给了球员指令,再加上裁判也被收买,所以这场球很顺利地按照庄家开出的盘口,正好是2.5的盘口数据相吻合。俱乐部赢了,庄家也赢了,赌民们输了,只有一小部分赌民赢了,这就是庄家想要的结果。
元旦的时候,由于联赛不多,我休假了几天。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接到了许肖的电话,她让我陪她去逛商场,我很愉快地答应了。
我陪着许肖买了一件貂皮大衣,许肖问我工作累不累,适应不适应。
我说了实情,就是觉得对“作假球”不太适应,这种工作,薪水虽然还不错,但毕竟是一种违法的事情,迟早有一天,露馅儿了,没准儿就会坐牢,所以这份工作,我不打算长久干下去。
许肖听到我这么说,先是一愣,后来她好像想通了什么,叹了口气说:“小亚,不瞒你说,甄伟现在做的,比起你更加危险,他做的是操盘手,就是给博彩公司赌注规定盘口和赔率的,我其实也很担心……”
我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甄伟不愿意说自己的工作,原来,他就是研究盘口和赔率的操盘手!是为博彩公司服务的。
据说,这种工作,聘用的是一些精通算术的大学生,怪不得甄伟能被聘上,他在大学里,就学的是统筹学,参加过很多次全国性质的数学比赛,还得过奖,应该说,博彩公司看重的,也就是他这一点。
“操盘手,是不是挣钱很多啊?”我问了一个傻乎乎的问题,其实,就是想深入了解一下这个工作。
“恩,工资也算高的吧,可就是经常这么神出鬼没的,好像干的是一件多么见不得人的工作似的,我听说他们老板,出门都有保镖呢!”
“那……操盘手是在犯罪吗?其实,赌球的人都是自愿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操盘手为什么要害怕呢?”我的确觉得很奇怪。
“其实,也没什么,应该是做贼心虚吧!我听甄伟说,他们经常做一种叫做高让球、低贴水的盘口和赔率,就是诱惑赌球者上当的,我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你不知道,小亚,到了世界杯比赛的时候,甄伟一连好几夜加班不休息,走路的时候的都在思考贴水赔率,那时候不知死多少脑细胞呢!要是开错了盘口,轻则解聘、罚款,重了还会有生命危险呢!”
“是吗?”我觉得脊背发凉,没想到,甄伟从事着这么保密的工作,这个工作,又是关乎赌民的财富的。
通过几日的调查,我了解到,博彩公司上下水位之和不会超过100,大部分公司介于85-90之间,这个数字说明,在亚洲让球盘中,庄家的利润是10%-15%之间。博彩公司最大的愿望,是投注资金最多的一方球队输,那样的话,庄家可以赚取更大的利润,可是事实上,这个结果经常差强人意,假如资金投注多的一方赢球的话,投注资金少的一方,包括庄家在内,就成了输家。当然,博彩公司并不愿意承担这个风险,他们稳中求利,把盘口放在一个中间的数值上,保持两边赌民赌资的平衡,这个时侯,博彩公司还是盈利的,他们收取的就是那10%-15%的利润,所以计算这个盘口的中间值,真的是需要技术的。
博彩公司和庄家希望自己永远置于物外,收取两边抽水的利润,于是,在赛场中,操盘手就派上了用场,在发现资金往一边倾斜的时候,操盘手就放出“蛊惑盘”,通过高让球、低贴水,或者是低让球、高贴水的方法,把赌民的兴趣转移到他们希望投注的一方。聪明的赌民,会在开赛之前几小时下注,这个时侯,掌握的球队信息是最准确的,老资格的赌民,会在初盘时候,一路跟踪让球率和赔率的变化,从中揣摩庄家的意图。
难的是,赌民揣摩庄家,庄家也在揣摩赌民,人家聘用的是具有高准确率的统筹高材生,也就是操盘手,博彩公司养着这些操盘手,不是白白花费银子的,操盘手会用自己比计算机还要精确的计算方法,进行统筹分析,同时还善于琢磨赌民的心理,这样一来,相当于赌民和操盘手进行智力上的较量。赌民能控制的,是口袋里的钱,操盘手能控制的,就是调整赔率和盘口的数据,等赌民们禁受不了高贴水的蛊惑,把钱投入风险较大的一方时,等待赌民的,并不是高贴水的回报,而是全盘皆输。
那一天,虽然许肖只是对我简短地说了甄伟的工作情况,我却好像吃了定心丸,心底豁然开朗。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有些球队本来不被看好,博彩公司却开出很高赔率的原因了。球场上,出现黑马的次数,毕竟还是很少的,即使最资深的赌民,即使他能预测出球队的输赢,他也会在赌场上败下阵来,就因为博彩公司是不会让自己输钱的。为了一个对自己有利的结果,庄家会动用“球场联络员”和球队进行联系,从而该进的球没进,不改进的球,反而奇怪地进了。
我准备离开了,没有对王总告别,甚至,我没有对甄伟说,也没有对许肖说,我悄悄地准备好了火车票,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看到打扫卫生的老孙头回来了。
老孙头依然在打扫卫生,为了告诉老孙头“操盘手”这个重大的发现,老孙头快下班的时候,我把老孙头约到了一家小茶馆里,老孙头看我的样子,知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相告,也很爽快地跟我来到了茶馆。
茶馆里人很多,很多都是来玩棋牌的,也就是说,来玩麻将的人很多。近年来,这个城市,这类变相的打着茶馆的招牌,开麻将馆的越来越多了,茶馆的老板就好似是博彩公司的庄家。不过,这个庄家比起博彩公司来,要稍微仁慈一点,他们只收取一定的包间费,根据不同的级别,四十到一百元不等。几个麻友,每个人分摊几十元,这点儿小钱,看起来不是很大,可是,对于茶馆老板来说,却属于实在的收成,没有任何的风险,不管四个麻友里面,谁输谁赢,这个钱,是一定会落在自己口袋里的。很多的茶馆老板,竟然因此发了家,集腋成裘、积沙成堆,这句话用在茶馆老板身上,是很贴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