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列已经在大名府的大牢外蹲点整整两天了。
他的收获不小,不仅摸清楚了大牢每日送餐的饭点,就连是哪几个人送的,住哪,都打听得一清二楚。另外,柴遇吩咐他摸清大牢周边的地形,他也丝毫不差地完成了。他原来就在厢军当军官,虽然没有禁军有着完善的培训体系,但对于画地形图这种活也不过是拿手小菜。
“老孙!”
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孙列并没有诧异,他在这边没什么认识的人,能这么叫他,又有如此粗重嗓音的,只会是高盛。
回过头,孙列朝高盛打了个招呼:“什么时候回来的?事情怎么样了?”
高盛总是一副咧嘴要笑的鬼样子,刻意压低声音道:“张先这老小子是个没胆货,亏得卢头领和燕头领还帮他救出了妹子,竟然一个人都不敢派过去,不过还算那小子有点良心,头儿吩咐要的东西他没敢不尽心,都给办妥了。”
张先没能前来,这在孙列的意料之中。毕竟,他和梁山好汉搭伙一起救妹子,身上已经有了一笔抹不干净的污点了,若是再派人前来大名帮忙救梁山的人,真要传出去了,一个私通匪盗的罪是逃不了的。
“他毕竟不是一个人,要顾及到整个庄子,怨不得他。”孙列替张先皆是道,想到高盛不可能擅自过来找自己,肯定是柴遇回来了,不由松了一口气,“头儿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儿过午回来的,还真给他说通了曹天戈那厮,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还带回来十来号人,说是先去查探下地形,我也没多问。头儿让我过来替你,说是要和你布置点事,你快回去吧,我替你盯着。”高盛道。
孙列点点头:“那好,你就看着那个口子,若是他们将两位头领提出来了,千万跟住了,其他你就不用管了。”
“去吧!去吧!别让头儿等急了。”高盛挥挥手,催促孙列快走。
悦来客栈的二层上首房间里,柴遇趁着等孙列的空挡,正在闭目养神,明日午时三刻卢燕两位首领就要被处斩,而他计划的营救时间就定在巳时三刻,这个时间点是他和落霞山的曹天戈精心推算过的。
当然,他的主要任务是救人,曹天戈的主要目标却是劫马和劫粮。
心事太多,睡不着,于是柴遇又在脑中把明日的所有计划细节都推敲了一遍,哪儿有漏洞还需要补救的,步骤与步骤之间的衔接,信号的传递等等,都是至关紧要的事。
“砰砰砰!”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应当是孙列回来了。
“进来。”柴遇喊了一声,门吱噶一下开了,推门进来的正是孙列。
孙列见到柴遇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原本紧张的心平静下来:“看来一切都很顺利?”
“前期的准备工作都差不多了,我找你来主要有两件事,一是布置一下明天的行动,二是你再帮我推敲下,这个计划哪里还有漏洞,毕竟,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嘛!”柴遇笑笑,又道,“城外帮我们吸引注意力的点,我都已经布置好了,明天我安排高盛去那边盯着,这样城内就只剩我们两个人了,危险不小。”
孙列撇了撇嘴,又想起之前柴遇跟他说过的那个计划,两个人虽然风险不小,但真要前期准备工作做到了,却也是水到渠成的事,其实这个计划的关键还在于城外,但城内的力量似乎还是薄弱了点,说更露骨一点,就柴遇和他两人。
他取了个茶杯,倒上了茶水,一饮而尽,道:“城内是不是再布置点什么?万一出点意外……便是两个接应的人都没有。”
“是啊,要是林教头在就好了……谁能想到林教头走后还有这出,人算不如天算啊!你有什么好想法?”柴遇感叹了一番不由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孙列这两天考虑了很多,办法有很多,大多数都需要信得过的人去干,昨日他在蹲点时发现两伙地痞在斗殴,偶有灵感,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柴遇正发愁城内有没有遗漏的地方,孙列的这一剂良方开出来,顿时让他对救出卢燕两位首领的信心大增:“那好,就这么干!你先休息会,带点干粮,我晚间与你一起进城,替回高盛,我们今夜就在城内落脚,养精蓄锐,争取明日一击成功。”
……
一个晚上,柴遇和孙列轮流换班,都只睡了几个时辰。
太阳刚刚升起没多久,孙列就提着两包蒙汗药向柴遇道:“头儿,那我过去了,最快半个时辰,最慢一个时辰,孙列一定办好此事,我一回来,约莫再等一个时辰,等里面的人倒得差不多了,咱们就动手。”
“好!成败在此一举,两位头领就在地下三层,钥匙就在牢头身上,届时我们冲进去,开门救了人就出来,你在外面替我把风,我们一进去你就放信号,通知高盛,让那边整出点动静来。”
“好咧!”孙列答应一声,转身便走。
李丰是衙门里的老人,退下来以后,就专职给衙门的大牢准备伙食。一年下来,光是这笔收入,就能买得起好几个大院。
但这行当也不是人人能干的,李丰一家自仁宗朝开始就在大名当地为吏,几代下来,虽然没出过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物,但地头蛇的地位却在大名当地越来越根深蒂固了。所以,仗着这份势力,李丰才在告老以后承接了送牢饭这一单生意。
这两天里,孙列可没少打听,李丰家就在大佛桥下,从牢门前过去,拐两个弯就够了。
在柴遇的计划里,孙列手中的两包蒙汗药要起到重要的作用,牢饭不仅是要送给犯人吃的,也要给牢头、押狱等公人吃,只是在饭菜档次上有些区分。
孙列利用他短小的身子,轻松地摸进了李家大院。
院子里弥漫着白色的蒸汽,正好给孙列起到了掩藏形迹的作用,早起的李家伙计有的洗菜,有的切菜,有的炒菜,有的劈材……有条不紊。却没成想到有个穿着白衣服的外人摸进了厨房。
牢饭一日两餐,早一餐,晚一餐,不会给你吃太多。孙列手头拢共两大包蒙汗药,按说全放进去,也够用,但若是先药倒了李家的某个人,被发现饭菜有问题,那就前功尽弃了。
他这两天早就观察过了,每天送牢饭的是同一个人,别人都叫他张叔。到时只要盯住这个人,到时瞅准机会把药放到饭菜里,就不信牢里的那些牢头们不乖乖倒下。
孙列整个人猫在厨房的一个角落,湿热的饭菜香伴着白色蒸汽一阵阵扑过来,让他恨不得跑上前去抓两把,大快朵颐一番,但他忍住了,因为张叔还没出现。
终于,张叔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孙列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就要来了。
张叔走进屋子,正要拿起那两篮子饭菜,就听孙列粗起嗓子喊道:“张叔,老爷让你先别忙走,他叫你过去他那儿一下。”
张叔顿了一下,他感觉声音似乎是从屋里传来,但这屋子里人来人往的,也不知道是谁发的声,得!既然老爷相唤,怎么能不去,送牢饭也不差这点时间,便转身离去。
孙列待他一走,就装作伙计的样子,慢吞吞地走到篮子旁,掀开篮子,里面的饭菜不错,除了断头饭,应该就是送给牢子的,他看四下无人注意他,速度极快地将蒙汗药放入碗里和酒瓶里。
重新又躲到角落,见张叔骂骂咧咧地走回来,拿起篮子往外面走,他才翻墙跟上。
所有的牢饭都装在车上,只有这个篮子里的是送给牢头和押狱等人的,孙列早就打听清楚,刚刚才能有的放矢。
拐过街角,张叔刚刚还在抱怨,不知是谁恶作剧,就被人突然拖到巷子里,一个闷棍打翻了。
孙列这时拿着棍子走了过来,同时走过来的还有柴遇,他迅速换上张叔的衣服,推了车,朝大牢走去。
牢门外,守卫疑惑地道:“张叔今天没来么?”
柴遇稳住身形,压低声音道:“张叔病了,今日让我来替他送饭。小人第一次来,可能要麻烦官爷给带带路。”
两名守卫不疑有他,叫过来一人,将柴遇领了进去。
孙列此时正在牢门对面的一家酒肆里,见柴遇顺利地混了进去,他走到偏僻处,给城外的高盛等人发了动手的信号。
城外,高盛和曹天戈等一伙人正躲在一处山坳里,焦急地等着柴遇他们的信号。
“大哥,柴家那小子到底靠不靠谱啊,都这时候了,还没来信号。”依旧是曹诚在抱怨。
高盛忍住上去掐他的冲动,心里暗骂:等这茬事过去了,看我再和你算账,但嘴上仍旧不耐烦地说到:“快了!快了!”
正说完这一句,便见天上一个烟花亮起,高盛激动地抓住曹诚的手,叫道:“你看!我说快了嘛,哈哈!哈哈!”
曹诚厌恶地甩开他的脏手,看向身旁的曹天戈,后者举起长矛,高叫道:“既然看到信号了,还犹豫什么,这个冬天是吃素还是吃肉,就看这次了!兄弟们,冲击马市!”
将近六百人马,齐刷刷地上了马,这是曹天戈手头能拿出的最大力量了,但放眼整个河北,能有六百马军的,别说是马匪,就是军队也不多,这足够让他自豪。
六百快马奔腾,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将整个大名府外的大地都敲得震动起来,城门处职守的士兵,一年前刚刚经历过宋江和吴用率军攻打大名府的恶仗,这会见有这种响动,吓得赶紧关上了城门。